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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不幸蓝钻 “还有的别的办法吗?”黎恢问。 钻石确实不在黎恢手上。 当初张如一怀孕后,黎国倾以要大办婚礼为由,让黎恢去找成色最好的钻石。黎恢乘飞机四处奔波考察,终于从印尼的一处钻石矿,觅得了一枚高达7克拉的法尔内塞蓝钻。蓝钻呈梨形,净度惊人,价值超千万。 当时黎恢从矿主手上把钻石接回来,只见下面还垫着自家拿来的赭石色捧纱,是实打实的原料。暗红的底色,更衬得蓝钻就像一捧海水,光蕴在其中流动。 黎恢看了,暗自激动。这样的钻石镶在戒指上做结婚礼物,再有分量不过。 事情办的圆满,黎恢回程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搭私人飞机穿行云中时,怎么也没料到,这枚钻石他留不住也罢,就连张如一也没有得到。 “要钻石,这次必须去找华云期了。”黎恢说。 话没说完,突然,又响起了门铃声。 黎恢去开门一看,竟然是张则。 张警官有些急,语气抱歉道,“不好意思,手机好像忘在这里,我来找找。” 黎恢不好多说,侧身让他进来。 不知为何,张则没有去刚刚谈话的餐厅,而是直接走向客厅。 黎恢追去,只见转眼间,宁赫已经被铐上手铐,张则捏着一张附有照片的逮捕令道: “这位先生,你涉嫌参与x月x日的失踪谋杀案,跟我走一趟吧。” 黎恢看到,照片上是司机经停的那个加油站,监控拍到了宁赫。虽然他压低帽子,但高大的身型和手上的纹身,辨识度还是很高。 宁赫苦笑,他确信警方很难找到其他证据,但看来,这次审问却难免去了。 像个在夜市上为兄弟出头斗殴的小混混一样,宁赫低着头,晃晃悠悠地被张则从黎恢家里拉走了。 离开前,张则道,“抱歉黎老板,又让你折损一员将士。这也是不巧。” 黎恢笑,“过去都讲究「清君侧」,你们是公职人员,也为我家事操心。辛苦辛苦。” 张则走后,黎恢有些幸灾乐祸,同时也有一点后悔。现在人手不够,宁赫又被带走了,黎恢哪里能想到,top1的杀手会摊上这种事。 联想到后箱里的白手套,黎恢想,原来他只有在分尸时才记起戴手套啊——这是宁赫的破绽,也是他的傲慢。 保险起见,黎恢还是摸出手机,给自己在公安的关系打了电话。 黎氏控股的经济公司,众星娱乐。 束发的高挑美女坐在黎恢对面,露着一截白脖颈,像只孤傲的天鹅。 “这个忙我可以帮。” 她倾身道,“只是我很好奇黎恢,你搞来的钻,怎么到了姓华的手上?” “商时皙,你冷嘲热讽的习惯能不能改一改?我有你想的那么蠢吗?”黎恢无奈道。 商时皙过去是众星的大花旦,长得漂亮,社交手段也强。像是独有的魔力一样,别人谈不成的生意拉不起的线,商大美女都能办成,只是钱的问题。黎恢这次找她,是想让她帮自己去接近华云期,了解他们的计划。 “当初我从印尼回来,马不停蹄去找黎国倾给他交东西,怕的是耽误婚礼的进程。” 黎恢转了转拇指上的宽戒,语气淡然,“可惜,你也猜到了。他耍了我。” “原来黎国倾另有打算。” “蓝钻一到手,就被他借故送给了华云期。”黎恢说,“哦,华云期当时还任着商务部部长,我哥早就想巴结他了,只是没找到机会。” 商时皙叹息道,“怪不得,家里卖钻石的,张夫人手上戴的却是最普通的款式。原来是差在你这儿。” 黎恢不语。 商时皙把交叠的腿抬起来,换了个叠法,裸色华伦天奴高跟鞋落地“嗒”一声,像落下一枚冰。 她又问,“那你见过华老板公开展示过那枚钻石吗,你确定东西还在他手上?” “我可不想白费了功夫,像你一样。” “我没见过。”黎恢坦白道。 “神秘的才配称珍宝,它们永远流动在收藏家手中,从不面市。”黎恢说,“找你去打探,我也是没办法。我们仅有的信息就是这些,现在只能从他身边下手,去试一试。” “好吧。我知道了。”商时皙拎起手边象牙色的戴妃包说,“报酬记得打去我卡上,卡号没变。” 临行前,商时皙突然看到黎恢的手边压着一份红头文件。抬头的“解散协议”四个字非常醒目,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你要解散众星?”商时皙问。 “是,”黎恢坦然道,“更准确说,不只是众星。” 他明明可以坐享其成,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复杂? “你这个人越来越难懂。”商时皙说。 “对了Kelly,”黎恢叫住她,“等会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接个人?地址我发你。” “怎么?” 黎恢指了指手表说,“今天有人过生日。我的下午已经预定出去了,不好走开。” 旧东家都这样说了,商时皙答应下来。 她从黎恢办公室出来,烦躁得直用手掌扇风。 “一来就这么多事,当初解约解对了。” 这时,手机叮咚一响,黎恢的消息倒是发的快。 那跳出的定位,竟然是市公安局。 商时皙看完,一张古典的美人脸愁得直发绿。 好啊黎恢,不见面也罢,一见就喊我去陪老头,现在又让我去局子捞人!资本家真是狗,态度再和善,也改不了压榨人的恶习。 她回身大喊,“黎恢,我要加钱——!” 商时皙走后,黎恢回到逸境,接到张梦贤。 家里已经不安全了。相对而言,张梦贤能呆的住的地方,逸境倒还算一个。黎恢就让齐宣在自己办公室同楼层上,腾了间全新的休息室给侄子,让齐宣看着他,不要乱跑。几天来,张梦贤还算老实,除了礼宾部的模特反映说衣服总丢外,也没闹出什么事。 黎恢觉得无所谓,对齐宣赞不绝口,“老齐,还得是你。” 有了大老板默许,齐宣也对小少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梦贤在逸境的日子还算好过。 “要去哪儿?” 一坐上黎恢的车张梦贤就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买生日礼物给你。”黎恢说。 张梦贤一听就没趣,打盹了一路,最后被黎恢一个急刹车甩到车窗上,磕醒了。 张梦贤气急败坏追着黎恢下了车。 他一下车,却见面前是一间古朴的箭道馆。 “你要送弓给我吗,叔叔?” 黎恢揽住张梦贤的肩,“是啊,我都订好了,今天叫你来选配件。” 箭道馆开在商业街区,周围都是打扮入时的年轻人,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意思。 电梯门一开,扑面来的是很降温的白檀香味。 黎恢站在张梦贤身后,隔着侄子的背去按电梯。因为黎恢突然的贴近,张梦贤痒得缩了下肩。 他回头去看自己的长辈。 黎恢难得穿的休闲,简单的深色运动套装和拖鞋,是长袖与短裤的搭配,如果不是带着自己这样的拖油瓶,刚刚一下车应该就有数不清的艳遇吧。 张梦贤笑起来,手指有意无意蹭在黎恢手臂内侧,抬眼道,“你看起来就像我哥哥,黎恢。” 电梯门开了。 黎恢挡住张梦贤蹭过来的脸,压声道,“喂……是哥哥也不能在这里和你啵嘴。” 黎恢一只手戴串一只手戴表,一伸手招呼店员时,腕上淡银色的劳力士绿藤就闪闪发亮,活像个败家子。 张梦贤对这里比黎恢熟。店员一接待就认出了他,客气道,“梦贤有空来了?” 张梦贤转头望向黎恢,“我的弓呢?拿出来看看。” “黎先生是……你们是一起的?”店员有些惊讶,引导着他们穿过开放的练习区,进入里面的vip区。 这里显然人少了很多。 在贵宾区里,有一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改装好的弓,不乏一些名贵的。张梦贤目光斜都不斜一下,径直走到最里面。 走廊尽头的展示柜里,锁着一把樱桃木精工美猎弓。 张梦贤一看到眼睛都亮了,脸贴上去道,“我想要这个。” “这是……” 黎恢走上前,不屑道,“你看过我给你订做的,就不会再入眼这些了。”说着,就拉着张梦贤离开。 他订做的反曲弓很好,材料更轻也更韧,适合张梦贤的臂展,灰紫色的弓身上镶了几处青金石做装饰,防滑防汗,又显得华贵。 “别说我对你不用心,张梦贤。”黎恢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小声道,“我就差自己去给你磨了。” 张梦贤伸手握了握新弓,止不住的兴奋。他很久没练习,骨头都快长住了。 他突然很怀念在旧房后草坪上练习的日子。 张梦贤用目光吻遍黎恢似笑非笑的脸,朝远处的靶场跑去。 张梦贤回身,边倒着走,边朝黎恢喊,“趁不趁手我要试了才知道!” “梦贤,注意看路!” “啊……” 张梦贤脑子还没转过来,就撞了个趔趄。他捂着后脑勺刚要骂人,被撞的练习者也皱眉转脸来: “华祯?” 张梦贤惊讶道。 【12】乱更衣 概要:有人吃醋 华祯是华云期的独子。虽然宝贝,但只有重大场合,才在公众面前出现。 张梦贤是学习射击时和他认识的。 二人闲谈了两句,华祯见张梦贤总是不自觉朝场边望,便也看过去。 “那是黎恢吗?”华祯问,“你怎么自己过来的。让你叔叔也一起,难得见面,我们打会箭。” “不了,他不是很感兴趣。”张梦贤说。 “那他对什么感兴趣?”华祯就笑,“我记得他在媒体面前说,要来我家倒插门来着。” “啊?”张梦贤傻了。 有这种事? 闲聊中,张梦贤也没忘自己来箭道的目的。他去试了几发新弓,因为没有带箭筒,用的还是华祯的箭。 射完一组,张梦贤手有些酸,拔完箭就回来休息。 他注意到华祯用的弓也是美猎弓。这种弓更重,杀伤力更强,因为没有瞄准镜的缘故,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更高。 “对了,来的时候看见展柜里有把美猎……” 华祯说,“是我定的。没想到你这么喜欢。” “那是分体弓。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帮你改成适合你体型的量级。” 张梦贤掂起黎恢送的新弓,在手心转了一圈。 反曲弓胜在轻盈精准,说实话,比考验力量的猎弓很适合自己。而且现在他也不想和华家的人走的太近。 “不用了,谢谢你,我可能撑不起它,比较浪费这样好的弓。”张梦贤说,“你是最合适的。” “也对。”华祯看向远处的黎恢说。 “那是华云期的儿子?” 半小时后,张梦贤回来了,黎恢才提起说。 “假惺惺的。”他说。 那个年轻人是红发,梳着半散的偏分,很彬彬有礼的样子,张梦贤说什么他都笑。 “是啊,你没见过他?”张梦贤用护腕擦了擦汗,突然记起宁赫说过的话,“你是不是想见他爸爸?要不要我帮你和他……” 黎恢双指捂住张梦贤的唇,“你敢。” 这时,店员拿来了张梦贤刚刚选好的护具,建议他去试衣间换上试试。 黎恢点点头,半搂半抱着张梦贤,把他挤进试衣间。 “我没说要和他……”张梦贤狡辩说,“你懂不懂什么叫天赋人权啊!” “老天给我点化的能力就是要我用的,你凭什么不给,你管我管上瘾了是吧黎恢……” 门从内锁上了。 黎恢换上家长的凶脸,严厉道,“你在外面再敢提点化的事,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也不能出门。” “他是你的同学?在学校也是?” 更衣室内,黎恢边帮张梦贤脱外套边问。 “是。你到底想……” 试衣间很狭窄,黎恢却偏要和他一起挤进来,搞得张梦贤直冒汗。 张梦贤刚答完,黎恢就在他面前蹲下了,严肃道: “是?那你们睡过没有。” “告诉我。” 张梦贤这才明白了黎恢在兜什么圈子。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他狡黠道。 黎恢扫了眼张梦贤腰间的青紫,扭过头说,“我不亲坏小孩。” 张梦贤早就对今天风流散漫的叔叔心痒痒。这时,刚好趁机揽过黎恢的脖子,张梦贤抱着叔叔的后脑,压上小嘴,无缝地轻薄地吻他。 黎恢挣了几下,一要走张梦贤就发出难受的哼哼,仿佛真的靠自己唇舌间一点氧气才能活下去。他只好顺着他,又怕亲着亲着情难自禁,干出什么不该的事情来。 张梦贤主动亲了一会儿,舌尖就反被黎恢擒住,他用犬齿咬上去,咬得张梦贤吃痛地哼叫,唇边坠下丝丝银线,这才又换湿热的薄唇包上去,裹住他的小舌吮吻。 张梦贤还不知道自己嘴里也都是敏感点,这一次主动出击简直是太不值,黎恢没被自己驯服半点,反而还更得了趣,反过来把他压在身后的合成板材上亲得眼皮泛红,喘息里都是腻人的水汽。 张梦贤要背过气了。 黎恢这才松开他,捏着他的尖下巴,观赏他被亲得五迷三道的样子。 “坏小孩怎么还玩强的啊?你很想亲我吗?”黎恢说,“这回满意了吗宝宝?” 张梦贤嘴巴都给他亲麻了,舌头搭在下唇边上,半天收不回去,只是扑散着睫毛急促地呼气。 黎恢伸出手指,挑逗似的揉了揉他的舌面。 小侄子刚要咬上去,就被黎恢识破,抓起护具上的细绑带,往他牙关上堵。 “唔……松手黎恢……” “还敢不敢咬人?” 黎恢试探着勒了两下,张梦贤的口水就包不住一样往胸前落。他呜呜几声,很不服气的样子,但唇角还是陷在细带间,吐也吐不出,牙关都磨酸了,剔透的涎水直往下滴,滴得刚穿上的前片护肩都亮晶晶的,有种反差的淫乱。 见他唇角出现了红痕,黎恢赶忙把绳子摘下来。 “我看看,”黎恢扳住张梦贤的脸察看,又摸摸他的红肿的嘴角,怜惜道,“知道疼了?这回不闹了?” 他用手沾了点护肩上的口水,拉丝着玩,“看看,我们梦贤真会给皮具保养。” “我是闹着玩的,你不知道吗?”张梦贤把身上的东西扒掉,随手一丢,撒气道,“你怎么能一本正经欺负我?” 黎恢伸出手,碰了下他绷起的帐篷的腿间,“闹着玩?” “那这里是怎么回事。” 黎恢剥掉张梦贤的浅色牛仔裤,把脆弱但精神的性器露出来,当着他的面,露骨地吐出舌头,舔了舔。 张梦贤缩起腿,像要逃避直冲天灵盖的快感。 见他喜欢,黎恢揉了揉嘴唇放松,一股脑把张梦贤红肿的性器含进口中。 “我、慢着……唔……” 黎恢吸了两口,又把他的性器吐出来,警告道,“宝宝,我劝你不要和我理论。” 他捏着张梦贤乱扭的腰,提起眼睛,用一点殷切又不明的眼光看他。 黎恢故意用唇抵着龟头上的冠状沟,缓缓说道,“这种时候其实你只要乖乖的或者撒撒娇就好,我挡不住的。” 张梦贤光被他讲话时吐出的热气,熏得就腿软,止不住往椅子下滑。 他眼前因为泪光变得模糊。 望着试衣间头顶的射灯,张梦贤感觉到下体一融,像是被岩浆淹没——他知道那是黎恢又把自己吞了进去。 “呃……” 张梦贤捂着嘴,双腿忍不住绞紧。黎恢刚修过的鬓角有些短了,弄得张梦贤皮肤薄嫩的腿根阵阵刺痛,磨得通红。 “黎恢你、嘴里,好舒服……唔叔叔……” 张梦贤搂住黎恢的头,止不住得往后仰,腰小幅度画着圈,在他口腔里追逐快感。 “黎恢……黎恢……” 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黎恢的喉咙收了收,像是要说什么。气管和口腔的自发颤动,挤压得张梦贤小腹里快感泛滥,整个骨盆里都暖暖辣辣的,像是要被拍散架了一样。 黎恢的鬓边也热的都是汗,随着吞吐的动作一闪一闪。 “别,要……要射、呃啊……” 他推开黎恢,但腿又不自觉地缠着他,把人绞紧。 黎恢瞥了张梦贤颤抖的小脸,也知道他要到了,于是握紧他的阴茎,撑着腰底把自己退出来一点。 张梦贤感觉到自己的肉棒经由柔若无骨的甬道,突然抽出,顶上了一楞一楞的硬肉。 那是莫大的刺激。是黎恢的上颚。 “嗯——” 他还没来得及往外撤,就腰眼一软,抑制不住喷出精液来。 黎恢朝后一躲,张梦贤半软的东西从他下巴掉出去,迤逦地在俊脸上画出透明的水线,妩媚诡异,像蛇行留下的一般。 黎恢摸了摸脸。 张梦贤爽过头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黎恢也不恼,侧身抽了张纸巾把体液吐掉,眼里有欲望燃尽后的懒散。 他抓着张梦贤的腿推开,刻意去揉他发红的腿根,那里被自己的发茬磨得状况惨烈,可以看到净白皮肤里透出的点点淤血。 “你看,你是没有办法抵抗我的,梦贤。”黎恢说。 他扫了眼侄子狼藉的下身,帮梦贤提了提掉到地上的裤子,“哪怕在你不想动情的场合,只要我想,你也得哭着射个光。” 黎恢站起身,上前去,用唇封住张梦贤善辩的嘴,喃喃道,“你是我手下的败将,知道吗?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你情我愿这一说。” “是你先凑上来搞乱我的计划的,”黎恢盯着张梦贤高潮过后汗津津的漂亮脸蛋说,“很显然,你也逃不了。” 【13】 生天 概要:灵堂和地下城初见 从箭馆出来后,张梦贤更是没了精神。黎恢帮他背着弓,跟在身后,手里拎着消毒过的护具和前台小姐姐送的一只长尾松鼠挂饰。松鼠没精打采在包上晃着大尾巴的样子,就像使坏不成反被训的张梦贤。 黎恢勾起嘴角,心情有些愉快。 二人回到车里。 黎恢伸了个懒腰,惬意道,“还想去哪儿?这回一块儿都陪你去了。” 张梦贤不说话,有些冷淡。 黎恢知道他还在生气,就当给他自我疏导的时间了,径直发动了车,往回程的路开去。 张梦贤突然搭住他方向盘上的手。 黎恢皱眉,“开车呢。” “灵堂还在吗?”张梦贤说,“我想去看看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张如一。他们都心照不宣。 黎恢在车上找了件黑外套给张梦贤披上。 自灭门后早已过了头七,再加上黎恢分身乏术,供奉牌位的灵堂还没撤走,只请了名风水先生照看,平时勤打扫,多念经。 张梦贤最近没睡好,小脸在黑色映衬下看起来更缺血色。 他们来到灵堂。这里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灵堂里除了一名殡葬系统来的工作人员,和黎恢请来的风水先生外,没有其他人。张梦贤四下张望,发现张如一的牌位前香火不断,遗像前的两束香水百合也新鲜,像是天天有人更换。但黎国倾的那侧的桌案上,只剩一点被风吹散的纸灰。 黎恢见张梦贤上前去,跪在蒲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了看自己的拖鞋和短裤,只说,“我出去等你。” 没一会儿,张梦贤就出来了。他见到黎恢回来时怀里捧着一大把黄色的郁金香,招呼自己过来。 张梦贤接过花。郁金香开的热烈,颜色更是富有活力。 “你还记得。”张梦贤说。 母亲生前有段自由时光,曾在理工学院借读学习化学,张梦贤每次去她房间道晚安,都能隔着厚厚的着作和课本,望见她书桌内里一角摆着的郁金香。馥郁的橙色和金黄,就像她从未热烈开放过的生命。 “放过去吧。哪有看人还空手来的。”黎恢催促道。 张梦贤点点头。转身跑去,把花束轻轻放在张如一的牌位前。他在心里说,“妈妈,再见了。”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把自由看得比空气还重要。也许我会辜负你的期望,但……” “这次我会活得不错。” 张梦贤看向母亲遗像里,那张温良柔顺的贤妻脸,总觉得无比违和。 他知道她是什么样子。 但也仅此而已了。 张梦贤低着头,直到黎恢上前来,从身后抱住他的手臂。 “该走了。”黎恢说。? 走出灵堂,黎恢突然犯了烟瘾。他把车门打开道,“你先上去,让我抽完。” 张梦贤看着他两腮凹下去,垂着眼吸烟的样子,觉得很是性感颓废。 他从黎恢手中把烟抢来,示威道,“现在我可以试一下了吧?” 张梦贤说,“我十八岁了,黎恢。” “可以,”黎恢眉角一动,微笑着审视他,一伸手说,“请吧,我的小大人。” 张梦贤关注着黎恢的目光,不想显得吸烟的手法太生疏,咬在滤嘴上,径直就猛吸一口。 结果可想而知,呛得狂咳不止。 黎恢这才绷不住,笑得嘴巴直抿到耳根,他捂着嘴也咳嗽两声,忙去拍张梦贤的背帮侄子顺气。 “你吸的时候也要换气。这又不是吸氧,怎么搞得那么紧张。”黎恢说。 张梦贤嘴一撅不满道,“你不早说?” 他把烟一扔,狠狠碾灭,嘟囔道,“我怎么就抽着不帅。” 什么小大人,还是孩子气得不行。 黎恢心里溺满了蜂蜜水,上前去,揽着张梦贤的肩把人扯向自己: “走啦。闹什么脾气。不给你抽也是错,给你又是错。唉。” “小小年纪就想搞颓废帅,真不懂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在想什么。” “老赵说你去停车场找我那次,是什么事情?” 在车里,黎恢问起。 “停车场?什么时候?”张梦贤不解道。 “别装傻。” “哦——你和名媛瞒着我相亲那次?” “我要毕业了,你说什么事?”张梦贤抱臂说,“学校送的画册上有制服样式,我想让你帮我看看,选哪个领式好看。” 他记得有中山装一样的复古立领,还有英式的平驳领和戗驳领,各个都很好看。 “我看……还是裙子好看。” 黎恢带着笑看向张梦贤说。 “哦,对了,这个给你。”黎恢从内兜里掏出一个密封袋递给副驾上的张梦贤。 密封袋里是黎恢从警局顺来的小项链。那是张如一的贴身遗物。 张梦贤一看便知。 “怎么到了你那?” 他摸索着给自己带上,捂着上面的小银勺问。 黎恢不语。 在中世纪的欧洲,这样的银制勺子被赠与新生儿,代表着幸福的寓意。这是张如一的用心。 “听说是她自己做的。” 张梦贤摸了摸挂坠,“你说,勺子是什么意思?” 黎恢思来想去,趁红灯的空隙,伸手捏了捏张梦贤的小脸道,“大概是想让老天爷给你喂饭吃。” 他们都笑了。 车上有些闷,张梦贤打开车窗趴在窗口,有些恍惚。 “黎恢。” “你说,你杀了那么多人,我为什么不怕你呢?” “我明明胆子很小。我害怕我爸,也怕家里的叔伯们。但现在他们都死了,我又觉得不可思议。” “你让我们家破人亡了。我怎么还能喜欢你?”张梦贤自言自语道。 黎恢啧了一声,“所以我说,你胆子不小。” “你有自己要争的东西。只是你说不清。” 属于我的,那是什么呢?是黎恢吗? 张梦贤自己也不清楚。 黎恢说,“等命运推你一把,你就会懂,我们为什么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那你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搞垮华老头的公司,然后做商业巨鳄?可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啊黎恢。” “公司都是你的,钱也都是你的。” 黎恢专心开车,只当他在自言自语,并不答。 等到回了家,二人先后下车。 张梦贤突然悟了,冲上去迎面环住黎恢的腰,“叔叔,要不然我们拿了钱远走高飞吧?去别的地方,只有你和我。可以吗?” 黎恢看了看张梦贤天真的脸,有些不忍心。 “我对钱没兴趣。”他无情道。 “有病。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张梦贤无辜道,“能不能坦诚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搞得我一天猜来猜去,像个傻子。” “哲学家说,拥有是无趣的,只有获得才有趣。对我来说也一样。”黎恢说。 “家里的股份和钱就像天上掉的馅饼,砸在我头上——因为没有悬念,所以无趣。” “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张梦贤思考了一下,“你是说,你要靠自己的能力赚的钱,你花着才爽?” “是。但我要的不是钱,是别的东西。” 张梦贤瞳仁一闪,紧盯着黎恢的脸,想听他的下文。 结果,黎恢的轮廓分明的短尖脸突然贴近他,目光如注道: “张梦贤,我要做地下城的王,带着你一起回去。” 黎恢进入地下城完全是意外。 那时他托家里的关系,在h市外的荒城s城做狱警。监狱有轻刑重刑之分,轻刑犯关在地上,重刑则锁在地下。 黎恢负责的则是那些难惹的重刑犯。 地下生活困苦枯燥,纪律严苛,伤人斗殴是常事。黎恢为了防身,也练就了抗揍也能揍人的体格。 一次,监狱里发生暴动,有面围墙竟然被毁了,黎恢被派去做紧急修补。 那时他第一次看到,深埋在地下的文明。 墙的那边并非黄土,而是发光的新城。隔墙而望,有电有光,能望见车辆行人,阔叶的行道树,还有穿着防护服的科学家们从车上成群而下。 黎恢有些惊讶。和他一起修墙的老人却见怪不怪,告诉他,“那就是地下城。” 后来因缘巧合,他逃入地下城,和夏嵬结识。在地下,没有人强迫他和陌生人发生关系去换取利益,也没有家人的冷眼和指责。地下是新的,黎恢也是新的。 他在地下城一呆就是两年。 黎国倾以为弟弟死在了外面,也不管不问,随他去了。 从地下城回来的那个下午,黎恢被护卫送到出发点——出发点是随机的,人离开后会迅速消隐,没有回头路。 黎恢的出发点是h市的远郊。 意外的,他对这里很熟悉。 那里还未开发完毕,城中村和华丽的大厦在荒路两旁对望,远处是被征地的农田,矮矮的杏树已经成熟了,但没有人来收,金色的果子砸进土里烂掉。 他搭车从郊外往城市走,突然感觉对城市很陌生。 黎恢只记得,自己刚成年不久那年,一次家里的叔伯把他骗去一个宾馆,让他和女人发生关系。女人好像是挺中意他,花刺般的指甲刮过他的脸,不断往他耳朵里吹气。 黎恢受不了,硬是敲门,让侍者把自己放了出去。 事后长辈知道了,很不满意,又忙于交际享乐,没功夫料理他,问黎国倾,黎国倾也说随便——不能用的棋子,什么也算不上。 家里人便把他拉到城外冶炼厂的一间仓库里关起来,让他自己反省。 仓库大约一百来个平米,里面堆满了冶炼的废料和包装盒,下雨时还会滴水,没有电,也没有光。 黎恢在漆黑的仓库里呆了两天,饿得连纸壳子都撕下来吃,最后终于被一个来收废品的民工放出来,才免得活活饿死。 仓库离城市很远,周围都是村子。村子里的人大多被雇佣,在黎家的工厂里打工,听说了黎恢是被罚,没人敢去帮他,怕因此丢了工作。 黎恢就去抢,去打人,为了吃饭和人撕扯得头破血流。那时他还没经过系统的训练,只靠着年轻的身体和蛮力和人硬碰硬。打赢倒是能打赢,就是自己也伤的不少。后来有心善的女孩子看不下去,偷偷装了面包和水丢在仓库门前,给他做口粮。黎恢听说是女人给的,却也不敢吃,只是把水留下,夜里忍痛冲掉身上干涸的血迹。 面包就随手扔掉,丢在仓库门口。久而久之,也没人再可怜他。 黎恢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 有次他淋了雨,伤口发炎,混身都痛得要死,他抱着头睡去,感觉像太阳穴上像有锤子在不停的敲,那里就像被人钉进寸长的铁钉,拔也拔不出,碰也碰不得,痛得他眼皮都抬不起。 黎恢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吃饭。 再吃不到饭,他就要死了。 黎恢推开门,四肢并用爬出去,看到远处田陇上,有一群流浪狗。有一只狗是黎恢熟悉的,他经常和它抢东西吃。这次他也奋力靠近它,圈住那堆剩下的食物,用衣摆兜起一捧就跑。 但那天狗的脾气变了。变得好斗护食,竟然追着黎恢不放。黎恢跑回仓库前,被那恶狗生生从小腿上啃咬掉了一块肉,他拖着血迹,最后用铁门把那畜生挡在了门外。 他终于活过了最难的一天。 后来黎恢被黎国倾接回去,在路上听村民议论才知道,那只狗死了。它是母狗。自己抢它的饭那天早晨,狗刚下崽,才不肯分他一口剩饭。 黎恢觉得荒唐,但又模糊地感受到一些人类该有的感情。 狗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他们却不会。他们只会把自己往外推。 回去后,黎恢的性格大变,变得寡言冷漠,眼神也阴冷。家人干脆眼不见为净,送他去了监狱工作。 这次回来,黎恢要做的就是赶尽杀绝。 他做到了。 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14】破窗 概要:警察来了 正当黎恢在外研究怎么从华家人那里拿到蓝钻,被软禁在逸境的张梦贤眼中则只有一件事:逃跑。 逸境很好,有漂亮姐姐分给他漂亮裙子,有独立汗蒸室,他的膝盖不好,夜里发疼时可以去疗养。 唯一不好,就是每天都只能看着黎恢和别人出出进进。 一天午后,张梦贤从窗口看见黎恢的车回来了,早早趴在窗口准备喊他,但从副驾驶上先迈出的却是一双踩着高跟鞋的美腿。 张梦贤听那些模特八卦说,那个女人叫商时皙,是黎恢的情人。 她身材凹凸有致,宽大的西装外套里招摇着两条筷子腿,漂亮的腿上还穿着黑丝,没有人能收住眼睛。张梦贤也一样。 黎恢一连几天都是坐商时皙的车往返,早上十点多,商时皙的那辆曼岛绿保时捷922,准时停在逸境侧门,刚好斜对着张梦贤的房间。有时天气闷,他隔窗看见车窗降下来,伸出一只珠光宝气的手,商时皙杏仁形的指甲在细烟上敲了敲,烟灰落下来,像粉扑上掉下来的香粉。 每次张梦贤刚追到门口,他们的车已经没影了。 张梦贤回想起自己那天抢黎恢的烟,呛得直干呕的样子,突然有些耳热。 他跳回床上去,挥舞着抱枕到处砸空气,把屋里的扬尘砸得越来越多。 齐宣给他送早餐时,一进门差点被他抡了个懵。 “张梦贤,你中邪了?”齐宣揉揉脸说。 张梦贤打累了,这才闷头去吃盘子里的美式炒蛋,吃到一半又发神经,用手夹着叉子,比到唇边吸起来。 齐宣看得直往门口躲,生怕他被关出了神经病。大少爷也是狠,怕张梦贤再跑丢,电子脚铐都给人带上了;别说利器,房间里的边边角角都被海绵垫包起来,怕张梦贤作妖伤到自己。 他避无可避,只能自我消耗。 “有烟吗?”张梦贤蹲在床边问齐宣,“我要烟,给我找。” “没有。”齐宣给他摸自己的兜。 张梦贤玩够了,又一叉手指挥说,“你没有,这么大个店没人有吗?去大堂主管那给我顺一包,趁黎恢不在,我要练练。” 齐宣摸着门把手,苦笑着往外溜,“我不敢。你自己去要。” 齐宣因此没少被他撒气。 有天,听说新进了一批夏装,张梦贤就跑去看。他从香喷喷的女人群中挤过去,像手心里漏出的一条小鱼苗。那会儿姐姐们正要出台,忙着抓紧打扮,等张梦贤从门口挤到了衣帽间跟前,差点虚脱,连汗里都散发着甜腻的晚香玉味。 那些模特都对他见怪不怪,贴着胸贴,赤裸着背过身去描眉画眼,还得空和他开玩笑。 女人们聊起老板。 张梦贤正拿着一条亮闪闪的裙子往身上比,顺口问,“黎恢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 “应该……有女人味的吧。”一个正在卷头发的姐姐说,“就像商小姐那样的。” 张梦贤若有所思,随之想起商时皙的美腿和丝袜来。奇怪的是,作为男性,他竟然对那样养眼的画面没什么冲动,反而只是欣赏和嫉妒。 张梦贤把自己腿上米灰色的短裤往上撩。镜子里自己的腿又细又直,到了平时短裤遮住的地方,内里又凸出圆滚滚的肉坨来。 “怎么又胖了。”他气得掐自己。 “你哪算胖啊小少爷,你胖的话,我们还怎么办?” 张梦贤嘿嘿笑,手在胸部的位置托了托,“美女姐姐是丰满,我连胸都没有,肯定是胖。” 大家都笑。 闹了一圈,最后张梦贤也如愿被当成娃娃打扮,穿上了女人们为他选出的衣服。 他挺满意,正在那揽镜自照,美得不行,突然楼下一阵踏踏的脚步声,更衣室外有保洁大声咳嗽打暗号,领头的姐姐先反应过来,叫道,“警察来了!” 女模们往安全通道后面跑,张梦贤云里雾里,踩着小高跟,也哒哒地往下跑。 “唉,姐姐,等等我啊……” 张梦贤像只刚学走路的火烈鸟一样一截一截跳台阶,奇怪的走法磕得他脚后跟遭殃,小腿上也青一块紫一块。 跑到一半,他扶着墙歇脚,抓住一个女人,气喘不止地问道,“我没搞懂,警察来干什么啊?” 那个模特看鬼一样看着他。 “还能干嘛?扫黄啊!” 扫黄?那我跟着跑什么啊? 张梦贤累得直骂人。他把鞋子脱掉,夹在腋下就往回走。 他回到更衣室,里面已经有被搜寻过的痕迹。那些姐姐的工作证也被拿走了,桌上只剩东倒西歪的化妆品。 看来条子已经去别处了。 他低头看见自己黑黢黢的脚底板,觉得这样下去,一辈子也比不上商时皙。 更衣室里从没这么落寞过。 张梦贤静静坐在高脚椅上,转了一圈,看见自己胸前的缎带散了,就又笨拙地系上个蝴蝶结。 她们给他搭配的衣服倒是合适。云朵蓝色系带抹胸,黑的软褶百褶裙,裙子腰间有暗扣,穿过一条玲琅坠碎的香奈儿风的编制腰带,显得人格外纤细高挑,只有偷偷去夜店玩的财阀千金才这么穿。 黎恢也该看看,我不比那些女人差。张梦贤想。 从更衣室溜出来前,他留心顺了双丝袜带回去,觉得能起作用。 他精疲力尽回到休息室,锁上门,往床上一倒。 逸境不是什么正规的店,他早就知道。却没想到有黎恢在,大白天的也会被查。 张梦贤休息了一会儿,去浴室把腿脚冲净,又胡乱抹了把脸。乱中,他脸上的粉底和眼影掉得差不多,只剩透红的一点唇釉在唇心,配着一头直顺的假发,倒有几分清纯。 张梦贤看得有些烦躁,好像自己是只无人问津的鸡,偏偏还有几分人样,怎么能就此浪费? 其实他也是在担心大家的安全。 “齐宣?” 他光脚往外走,一路走去,这层的客房和下面的礼宾部竟然都空无一人。 “人呢?” 转了一圈,张梦贤又回到房间,隔窗观察外面的情况。 看样子事情没闹大。 但大家都疲于应付,整个店乱作一团。 张梦贤推开窗,望了眼窗外的街道和熟悉的马路,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早晨,就是在同样的位置,他看到黎恢上了大美女的绿跑车。他有些无端的坏联想,总觉得他们再这样密会下去,黎恢就要彻底变心了。 张梦贤是怕疼,但比起摔断腿,还是失去黎恢更恐怖些。 这里是区区三楼,怎么拦得住他。 他踩上窗台,弓身探出头。午间的风已经升温,冲着眼睛吹上来,吹得张梦贤有些晕。一低头,看见离自己是十米远的街道,更是晕得脚软腿麻。 可是时机难得,今天不走,明天说不定又闹别的意外。 何况他有护膝保护。 一想到这,张梦贤又去衣柜里翻了件棉袄给自己裹上,又戴上口罩,来到窗口。 “一口气跳,不要想,”张梦贤在心中给自己鼓起,“拜托了老天爷,我以后尽量善良,可别让我受伤。” 他深吸一口气,确定楼下没有人看守,心一横,竟然直接跃了下去! “操……呃。” 这什么东西? 掉落的过程中,张梦贤一直闭着眼不敢看,生怕睁眼就看到自己摔散架的胳膊腿。 他的腰一痛,好像卡在了什么东西上。 “不会是骨折了吧……” 张梦贤皱着眉摸了摸周边,是粗橡胶的手感。 他睁开眼。 自己竟然掉在了一堆东倒西歪的废胎上。 老天眷顾! 这里是后巷,尽头是没修通的死路,没有行人和车通过。 张梦贤撑着轮胎周围,把自己从胎心的窟窿里拔出来。正午的日光把车胎晒得滚烫,他的大腿都烫上一块块黑色油斑。 还好裙子没挂坏。 “哦,对了,还有重要的那个……” 他拉开抹胸上衣,低头翻找,终于在腰间找到了刚刚塞好的丝袜。这招他是看那些姐姐学的,她们急时,常把手机都藏在胸前。 “没有胸就是不行,卡不住。”张梦贤想。 他自胸口抽出那板压得皱巴巴的新丝袜,踉跄着跳到路边,刚想给自己套上,一低头发现: 脚铐的固定环竟然裂了! 张梦贤喜悦极了,在垃圾堆里刨了块趁手又结实的砖头做工具,接着将脚蹬在马路牙子上,碍事的假发甩到一旁,他看准了,对着踝骨处就是一落手! “砰——” 脚腕因为硬物的冲击,有一点钝痛。 张梦贤咬牙忍了忍,又举起手。 没几下,那东西被他砸得四零八落。 他挑出脚铐里负责定位的主机,仰起头,照着自己跳下来的窗口一丢—— 定位器掉进了房间,而他顺利跑了出来。 丝袜拿在手上奇怪,他还是换上了,刚好遮腿上的擦伤。 张梦贤自巷子跑出,观察了一番,终于从逸境后门转角的一条小路逃了出来。 因为强拆脚铐,他这会儿走起路来有点困难。踝骨脆弱,大概是伤到了。 但张梦贤也管不了那么多,按记忆摸索着来到大路上,准备打车去找黎恢。 正是午餐时间,很多车都换班,街上又亮又晒,空车少得可怜。 张梦贤站在两条绿化带间的空档处,四处招手拦车。 他在树荫下,周围都是草木,只有他一个漂漂亮亮的活人。张梦贤的短裙和瘦骨伶仃的丝袜腿,被动来动去的光照得水影粼粼,膝盖处透出的肉色,更像海里的血,只要一点点,就能勾来成片的鲨鱼。 诚然,张梦贤的模样好,就算不打扮成女孩,也是那种站在路边一招手,随时有车停下的人。 美貌有时也有害。 在张梦贤拒绝了第五辆私家车后,终于有一辆挂着“空车”的出租车停在他面前。 “小妹,这么热,去哪啊?” 张梦贤没吱声,先上车占了位。 他一上车才发现坏了。 身上没带钱! 他有些尴尬,又怕出声露馅。可是他不说目的地,司机也不走,拧过头,隔着金属栏杆扫他叉开的腿。 张梦贤赶忙把腿合上,含住声音道,“去众星娱乐的大楼。” 司机“哦”了一声,摸着方向盘说,“去面试啊?” 张梦贤随口嗯了一声。司机想他应该长得漂亮,就频频回头,眼睛像X光,想透过他的口罩和散落的头发看清下面的那张脸。 张梦贤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不怕他。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顶上司机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好开车。”他说。 司机规矩了半点。 一会儿见张梦贤色厉内荏,不过是个小姑娘,又胆大了。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两个都想着做明星网红,想出名……” “小妹,那面试很快吧?那边也不好打车,要不我不走了,在楼下等你,一会儿你下来还是我送你?” 张梦贤口罩下面的牙都快咬烂了。 他现在要是蹬着高跟鞋,早已经一鞋跟飞过去,砸穿这猥琐男的脑壳了。 但他没有。 他现在是个扭捏害羞的小女生,独自迎着日头去找工作,美貌和身材都待价而沽。 他才是商品。 众星在的地盘挺繁华,接近CBD,车多了起来,司机也不再回头,专注了许多。 张梦贤松了口气。 刚远远望见众星办公楼的影子,路上就渐渐堵起车来。 司机骂骂咧咧,刹车片踩得冒火星。 眼看着只差五分钟就能见到黎恢,怎么会这么不巧? 张梦贤伸出头一望,不知道为什么,外面乌泱泱全是人,好多人手拉手做人墙围在街口挡着,车都过不去。 “怎么了?”张梦贤问。 司机也摇头。 张梦贤巴望着看。 车开过一个凉茶摊,他一打听才知道,路上堵的这都是工人。 张梦贤这才注意到,那些人的确都穿着统一的工服。 茶摊老板说,听说是黎家的事。 张梦贤心一惊,涂了睫毛膏的眼睫好重,压得他眨眼都缓慢,有种慢帧的动人。 他紧盯着老板等下文。 那人说,据说是矿上的工人早就因为时薪低不满,想讨说法。再加上最近矿上没人管,频频出事故,损了几条工友的人命,他们才忍不了气,终于闹了罢工。 看着人群朝众星的方向聚集,张梦贤心里很不安。 黎恢在楼上吗?是不是和商时皙在一起?他有听说工人在闹事吗? 司机听了,也觉得不妙。 “这肯定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了。这样,你结账下车吧,美女吧。” “好吧。”张梦贤说。 他摸了摸裙摆,作势要拿钱。 可他身上哪有子儿啊! 张梦贤磨蹭半天,也没掏出半片纸片,眼见时间耽误了,司机催促道,“快点啊美女。” “等下师傅,哎呀,我裙子夹住了,”张梦贤娇声道。 他朝门边移动,假装用手去扯,实际是在暗暗开车门。 女生还真是不容易,虽然裙子看起来好看,却这么难穿。他勾着门把手想。 “哒”一小声。 门开了缝。 张梦贤从没这么紧张过—— 霎时,司机一回头,只见那个消瘦的女孩甩开门,二话不说逃了个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