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魔术师
一路追出音乐厅，文森特的脑子里辗转着无数的念头，纵然他脱离人类世界很久了，却也没变成笨蛋。 小丑是魔术师，他几乎能确定了，对方一直背地里动手脚，这时候却忽然露脸，要说只是一时兴起，文森特绝对不相信，这些天发生的种种，无一不在显示这次死神争夺战并非是偶热，死去的人，发生的事，或明或暗总有一些人的影子。 魔术师。 音乐会刚刚结束，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想找到一个男仆不太容易，那个叫克劳德的家伙虽然长得不错，却很奇异的没多少存在感，大概也是故意为之。 那人没有记忆点，玛格丽特却是个瞩目的，他很快找到了那穿着黑色裹胸长裙的女人，锁骨之上是华贵莹润的珍珠项链，克劳德紧随其后，文森特深深呼吸，走上前。 “公爵大人，打扰一下。” “文森特，”玛格丽特看见他，先是有些惊讶地瞪大眼，随后便露出微笑，“很高兴见到你。” “刚刚在音乐厅看见您，没想到今天您也会来音乐会。”文森特跟她往甲板走，莱昂纳多这时候也出来了，文森特跟玛格丽特站在一起，两个人都挺扎眼，他原本还在犹豫，却瞄见身侧莫尔斯看着自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握了握拳也跟过去。 “皇家乐团的演出还是有可取之处……”玛格丽特闲聊到一半，余光看见了背后跑来的青年，目光变得有些深意。 “玛、玛格丽特……”莱昂纳多向她打招呼，视线有些躲闪。 “你找我要两张演出票，原来是为了跟文森特一起？”玛格丽特半是调侃道，随后看见莫尔斯，见他自顾自走到文森特身边，没有搭理其他人，脸上笑意淡了些。 “我打算叫上杰西卡，她不想来，她对音乐没有兴趣。”提起杰西卡，莱昂纳多不再躲闪，坦坦荡荡看向这个女人，玛格丽特是杰西卡很厌恶的人，杜洛华对她很不一样，据说两人是青梅竹马。 “是吗？”玛格丽特耸耸肩，几人已经走到甲板，文森特神色倦怠，她明白现在想跟克劳德对上是不可能了，这里几个人，又是甲板，他不可能冲上去跟克劳德干架，既然干不了架，他也提不起兴致社交，意兴阑珊地搭在围栏上，毕竟方才在音乐厅被搞了几次，废了不少精神。 莫尔斯伸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文森特扫他一眼也随他去了，莱昂纳多一见，烦躁得不行，又不太敢得罪，于是也趴在围栏上闷头不语。 几人不挑话，玛格丽特的目光在莫尔斯跟文森特之间逡巡，她想要探究些什么，便主动开口道：“你跟这位莫尔斯，关系很好啊。” “还好。” “你们认识很久了？” “嗯，挺久了。” 他这边敷衍，玛格丽特摸着脖颈的珍珠项链，缓声问：“你们两人……是什么关系？” 文森特渐渐收起脸上的心不在焉，看向玛格丽特，墨黑的瞳孔让旁人难以猜透他的心，玛格丽特面对这双眼睛也没有退却，她举重若轻地笑了一声，“只是有点好奇，是吧？里昂？” 假装吹海风的青年赶紧咳嗽几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文森特眯起眼，“没有什么关系，认识很多年的那种关系。”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但他说了，莫尔斯也不反驳，只是搂着他，拿手指顺了顺他的头发，动作看上去十分亲密，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这两天邮轮上似乎不太平，公爵大人您身份尊贵，要是遇到什么意外可不好了。”文森特笑道。 “这你不用担心，”玛格丽特拉过克劳德，让他站在自己身边，“克劳德的身手很不错，他会保护好我。” 看见克劳德，文森特眉头一跳，目光转到他的手腕，“怎么？这位男仆还是个高手？” 这是在明知故问了，玛格丽特但笑不语。 西服的长袖完全遮住手腕，什么也看不见，文森特转而看着西沉的太阳，恍惚间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心底那些苦闷的情感忽然一涌而上，让他难以继续往前走了。 “文森特也很厉害，”莱昂纳多终于插话进来，唤醒了文森特，“他还会功夫呢！” “三脚猫的功夫，”文森特自嘲地摇摇头，一把年纪了还在这里忧郁矫情个什么？他回头又看了一眼克劳德，笑着对玛格丽特道：“那就希望他能一直保护好您。” 听出他有离开的打算，玛格丽特还想留他，扫见莫尔斯，发现这人居然正打量自己，眼神似有不满，玛格丽特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歇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大家都是来度假的，这些血腥暴力的事情还是少提，聊两句，连地中海的美景都没了乐趣。” 这话的意思是准备散了，文森特嘴里告了句罪，深深看了一眼克莱德，终究是告辞了，莫尔斯揽着他一起离开，莱昂纳多也跟着跑了，等那三人都走远后，玛格丽特还站在甲板，眺望海面，思考些什么，男仆垂首站在她身边。 “克劳德，文森特身边的就是那位大人吗？” “是的。” “你与他有过接触了？” “是。” “我看文森特对你，似乎有所怀疑，”玛格丽特目光流转，来到身边的男仆身上，这个男人在自己身边呆了好几年了，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老实，“你做了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克劳德抬眸，很快又垂下去，“大概是赌场那天，我给他留了印象，艾米莉很注意我。” “艾米莉……”玛格丽特勾唇，呢喃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原本属于自己，“我的好姐姐。” 她跟旁人都说自己是姐姐，但死的那个才是姐姐，她们姐妹俩长得一模一样，打小就没人能分得出她们，也因此，她算计了姐姐的性命，姐姐死了，她这个妹妹才可以得到公爵的宝座。 这场算计，克劳德功不可没，是这个男人告诉自己关于“逃脱者”、“死神”之类的事情的，她才知道姐姐是“逃脱者”。 既然早就该死，那就早点去死。 玛格丽特笑了一声，此刻姐姐已经死了，自己也已是公爵，玛格丽特不想再跟那样的存在过多牵扯，如果克劳德招来了文森特的怀疑，那也是时候放弃他了。 正好，克劳德知道的东西也太多了一些。 就是可惜这个男人了，在床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不过，杜洛华也是个不错的男人，还是自己的安全更重要，玛格丽特舔了舔嘴唇，对克劳德露出迷人的笑容。 “风太大了，我们去餐厅吧，克莱德。” “是。”男仆顺从地弯下腰，扶着自己的主人走进室内。 当初欧洲号建造的时候，斯特朗公爵投进来不少资金，如今玛格丽特坐上这艘邮轮，不仅有专用的房间，还有独立餐厅，往餐厅走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杜洛华和杰西卡，虽然刚才在音乐厅有些不愉快，玛格丽特还是笑着跟他打了招呼，随后又看向对自己满含敌意的杰西卡。 “杰西卡，我刚刚遇到了你的弟弟莱昂纳多，还有文森特，他们去音乐会了。” “嗯。”杰西卡绷着脸。 “要一起去用餐吗？杜洛华？”玛格丽特不在意这个经纪人喜不喜欢自己，她只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笨蛋，杜洛华这样的男人，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不了。”杜洛华对她很冷淡，不过等她凑上前，依旧与她交换了一个深吻，两人分开时玛格丽特还偷偷冲杰西卡眨眼。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玛格丽特，”她挽着克劳德转身时，杜洛华叫住了她，“不要总觉得你能控制一切，你最好还是低调点，不要主动惹事。” “谢谢提醒，这句话我也送给你。”玛格丽特笑着点头，这次她离开时杜洛华没有再叫住她。 进入餐厅，玛格丽特让克劳德坐在自己身边，偏头靠在他的手臂上，是一副依恋的姿态。 “克劳德，没有你，我肯定没办法扳倒我姐姐。”她轻声感谢，侍者为他们端上丰富的食物和酒水，玛格丽特亲自给他倒酒，克劳德不动声色地接过去。 “这是我们一早约定好的，大人。” 玛格丽特靠在他身上咯咯笑了几声，与他碰杯：“私下里，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克劳德 ” “那么，我是叫您玛格丽特，还是叫您艾米莉呢？” 餐厅内沉默下去，玛格丽特慢慢坐直身体，神色变得疏离冷淡，她拿餐巾矜持地擦干净嘴边暗红的酒液，看向眼前的男人。 “克劳德，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您问。”在玛格丽特的注视下，克劳德也喝了一口红酒。 “你为什么要来帮我？我以前问过你，但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如今我们已经达成目的，我希望你能坦诚一次。” 酒液全部喝完，克劳德放下酒杯，看见玛格丽特手里的酒液喝了一半，他终于露出笑容。 每当他这样笑的时候，就代表他达到了什么目的，玛格丽特内心警惕起来。 “你说得不错，事到如今，我的确可以告诉你一些有关我的事情，”克劳德点头，露出怀念的神色，“在给你做事之前，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货船船长，结了婚，有老婆孩子。” 听到这里，玛格丽特惊讶地挑眉。 “但某一天，他们都死了，只留下我一个，所以这其实是一个老土的故事，我坐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复仇，毕竟你的好姐姐为了自己能长命百岁，诅咒了我的妻子，让她惨死街头。” 他停了一下，看着满桌的珍馐美馔。 “类似的事情很常见，对你们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当然知道，我完全懂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凡人不过是贵人的饵食，残酷，没有道理可讲。” 玛格丽特忽然觉得心跳加速，她感觉到难以平复的恐慌，随后，好似有一把烈火从体内燃烧，烧得她痛苦无比，几欲作呕，刚刚张口，便真有鲜血呕出来。 她痛得发抖，却发不出声音，声带仿佛被烧着了，她从椅子上跌倒在地，不停往外呕着血，脸上布满难以置信的神色—— 两杯酒明明只有克劳德的那杯有毒，他什么时候调换的？玛格丽特看向男人，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到一个站立的影子。 “你们轻贱人命，我原先不理解，现在已经明白了，因为只有吃人才能站得更高，”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朵，音调是冷的，说出来的话语却很是疯狂，“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装模作样，别再披着温情的外衣，既然有机会，那就直接战吧！战到毁灭为止！” 玛格丽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垂下眸子，生命的最后，她看见了她的孪生姐妹，她走在前面，像遥远的童年时期那样，向她伸出手。 “你们都是战争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