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王的骑士

    “王啊……”

    贝蒂威尔温柔的看着倚靠在树下的少女，轻轻呼唤着她的王。

    然而“王”这个词在出口的瞬间，就让坚强的姬骑士一阵心痛。

    “王”便是这个岛上所有人对少女的称呼，人们似乎已经忘了她真正的名字——阿尔托莉雅。

    尽管经过锻炼的姬骑士的肩膀并不柔弱，尽管阿尔托莉雅绝对不是软弱的温室鲜花，但“王”的重担对于她来说依然显得太过沉重了。

    贝蒂威尔知道，少女一直在努力。

    她努力的抵御入侵以给人民安全，她努力的协调矛盾以给军队团结，她努力的扩张势力以给民族自信，她努力的促进生产以给黔首富足。

    但最终，她所努力的结果不过是镜花水月。在短暂的繁荣与强大之后，可怕的矛盾的激化和难以抑制的内溃便接踵而来。

    就在几年前，法兰克还是不列颠的领土，西哥特正在俯首称臣；凯尔特帝国的宿敌，自诩正统的西罗马帝国在圆桌骑士团的打击下分崩离析，皇帝卢修斯败亡。

    阿尔托莉雅甚至戴着桂冠进入了罗马城，在大圣堂里举行了加冕仪式！这是凯尔特帝国前所未有的荣光！（ps：别问我那个时候为什么还有西罗马，托马斯·马洛礼在《亚瑟王之死》里就是这么吹逼的）

    然而胜利带给不列颠，带给凯尔特帝国的不止有荣耀，也埋下了内溃的种子。

    野心勃勃的凯尔特老派贵族，渴望得到权利的新贵开始各自在原本团结的圆桌骑士团中扶植代理人；民众也因土地兼并、贫富分化加剧而对不列颠王廷日益不满，他们在愤怒中积蓄着骇人的力量；而被王廷打得没脾气的盎格鲁萨克逊人则在几个小的伯爵领地理舔舐着伤口，等待着时机。

    象征不列颠，乃至整个凯尔特世界团结的圆桌骑士团在到达巅峰便开始出现裂隙，圆桌骑士们代表着自己的利益集团，相互争吵攻讦，直至分崩离析。

    王无可奈何。

    卡姆兰之战中的同归于尽便是圆桌骑士团的最终归宿。

    少女为这个国度奉献了一切，她放弃了作为少女的幸福，放弃了作为妻子的幸福，放弃了作为少妇的幸福，放弃了作为母亲的幸福，放弃了女子应当拥有的一切，以身扛起了拯救混乱的不列颠、整合凯尔特各部族的历史使命。

    多少个不眠的日夜，多少场征战厮杀，多少年的勾心斗角才换来了凯尔特帝国的重构。

    然而在卡姆兰之后，一切都不过是竹篮打水，王所钟爱的国度将再次回到了黑暗之中。

    “王啊……”

    贝蒂威尔继续呼唤着，声音低沉悲哀。同作为女性，她一直希望万人敬仰的王能够挣脱名为“责任”的牢笼，真正的像一个女孩一样活一回，真正的像一个贵族小姐一样过完无忧无虑的一生。

    那样沉重的负担，凭什么让她柔软的双肩背负？梅林啊，你这给少女戴上名为“王”的枷锁的奸诈小人！你活该被薇薇安囚禁，直到天荒地老！

    “呜！”

    天边传来了一声尖啸，这让贝蒂威尔警惕了起来。并不是因为那声音跟驴叫一样难听得不堪入耳，而是因为那强烈的灵能波动。

    “这强大的灵能波动……是在故意示威吗？而且为什么会从空中接近！？”

    这样强大的灵能，她不但觉得自己自愧不如，恐怕圆桌骑士团中的最强者高文和兰斯洛特面对这样的对手，也不得不抱着必死的决心对抗吧。

    虽然面对这样的敌人，她毫无胜利的信心。但是作为骑士就不能懦弱，因为要守护的王就在身后。

    哪怕她只是一位已经失败、奄奄一息的王。骑士的王永远是王，永远是贝蒂威尔必须用生命守护的尊严。

    她握紧了剑盯紧了远方的天空，等待着“敌人”的靠近。

    “敌人”没有让他失望，那是一头在噩梦和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恐怖爬虫——龙！

    “呵呵，屠龙勇士吗？这倒是可以为我的骑士生涯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呢！来吧！恶龙！”

    在贝蒂威尔看来，屠龙勇士这个头衔未必只属于那些成功屠龙的骑士，更属于敢于向恶龙发起挑战，即便粉身碎骨，被龙息烧成灰烬也无怨无悔的战士们。他们同样可敬！

    就如同自己要守护的王一样。

    “王啊，你向罗马这头巨龙挑战，你向乱世这头恶龙挑战，你向人心这头魔力挑战，你鏖战了十余年。那些敌人哪一个不比真正的巨龙可怕？可是你从没有放弃，哪怕孤身一人也力战至此。

    吾王果敢勇猛如此，王座下之骑士又岂可令王蒙羞？来吧！恶龙！让我领教一下你的厉害吧！”

    她激昂的向空中发起了挑战，不为求生，只为与王共死！

    然而那头巨龙并没有理会他，更没有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样，“嗷”的一嗓子就扑了下来。它只是围着这块地方飞了一圈之后，缓缓的落在了三十米开外，保持了一个谨慎的安全距离。

    贝蒂威尔这才发现，这头龙并不像小说里的那些大蜥蜴一样丑陋臃肿，身体的线条反而相当流畅修长，甚至有几分优雅了。

    它身上也并非披着象征邪恶的鳞甲，而是覆盖着一层黑色和红色相交织的柔软绒毛，有些像是天鹅的绒羽。从头到尾约莫二十米不到的身材也并没有大得特别夸张；虽然足以震慑任何敌人，但也没有庞然的不似生物。

    至少贝蒂威尔就见过一些比这条龙还要庞大的生物，比如那些搁浅在海滩上的鲸鱼。

    总之，不论本质如何，这条龙的卖相还是不错的。

    更令他惊讶的还在后面。

    那龙探头探脑的观察着，一会看看贝蒂威尔，一会看看躺在树下的阿尔托莉雅。

    在看到阿尔托莉雅之后，巨龙居然做了一个兴奋的表情。要知道，缺乏脸部肌肉的爬行动物们全是面瘫，是根本没有表情的。

    而这条大龙不但有表情，表情还挺丰富的。

    贝蒂威尔却更加警惕了，有情绪就说明这条龙是拥有心智的，根本不是那些无脑的猛兽所能比拟的，恐怕会是个可怖的对手。

    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蕴含毁灭之力的灵能也开始在铠甲、长剑护手的花纹上游走。

    接着令她哭笑不得的事情又发生了：看到贝蒂威尔一副凶神恶煞，准备刀剑相向的时候，那巨龙居然做了一个“委屈”的表情……

    没错，就是委屈。那生动的表情把“被姐姐凶了，这个大姐姐好可怕”的情绪演绎的淋漓尽致。

    难道龙并不邪恶？

    贝蒂威尔觉得很有可能，毕竟真龙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现实谁都没见过，说不定龙之中也有好有坏，那些可怕的习性也不过是以讹传讹呢……

    很快，龙的情绪也通过灵能传递了过来——温暖，毫无恶意，还有一丝同情，也有略微的焦急。

    他似乎是想要带走阿尔托莉雅？

    贝蒂威尔的敌意稍减，但却依然在犹豫。毕竟亲如兄弟的战友也会相互厮杀背叛，更何况一条陌生的巨龙。

    “贝蒂威尔……”

    微弱的呼唤从身后传来，亚瑟王阿尔托莉雅微微的睁开了一只眼睛。

    “王！”

    骑士单膝跪下，神情更加哀伤，也更加坚定了。

    “王，请下令吧，我会拼尽全力保护您的。”

    “嗬……不用了，就把我交给他吧，他没有恶意的。就算我最终成了龙的饵料，被龙吃掉了，那也是我应得的。我一个失败者是不配享有葬礼的。”

    “王，您……”

    “待我走后，请照顾好桂妮薇儿，别让她做傻事。”

    “可是桂妮薇儿她……”

    “这是我最后的命令。求你了，贝蒂威尔，请照办好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