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桑蕾
徐烟林从小到大，在各种大会小会上听了很多关于“不要早恋”“早恋影响学习”之类的说法。而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这些说法有什么不对。 关键的点在于什么叫早恋。 年龄并不一定是唯一的鉴定标准。模仿的，幼稚的，不懂装懂的恋爱，那才叫早恋。 要让她说，好多二十来岁的哥哥姐姐谈的恋爱也很畸形，也很“早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够格做出承诺，更不可能坚持到底。 至于她自己么…… 徐烟林抬头看着叁模的成绩排行。 她自己排年级第15，算上艺术加分，妥妥前五。 或许这可以算是一种反向证明了吧。 越森排在年级第叁，离第一第二也差不了几分。 “叁模就是给你们放松心态的，”朱广文亲自擦掉高考倒计时昨日的数字，写上一个新的，“这只有大半个月了，尽最后的努力再冲一冲，啊，冲一冲。” 同学们并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回复，整个班好像被窗外的梅雨淹霉了一样，实在兴奋不起来。 说想赶紧结束吧，又希望复习的机会能再多些；说想再拼一把吧，这狗一样的日子又真是过不下去了。一口气憋在胸中，都想去哪里能吼上两声就好了。 徐烟林有时候真觉得要不是回头就能看到越森，自己的心态说不定也没有这么平静。 那天回宿舍洗澡，叫小柔的师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姐姐，你是不是胖了一点？” 没了胡老师的唠叨，她最近对自己的体型没怎么留意，吃得也确实比以前多，闻言她捏了捏自己的肚子：“……是的。” 一天天呆坐在椅子上，腹肌都没了。 “啊……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之前太瘦了，现在也很好……现在更好看！”小柔突然紧张起来，开始找补，但徐烟林用一个微笑制止了她。 “没关系，多一点营养储备才好，现在太忙了，不胖一点就该病了。” 她是真的无所谓胖瘦，哪种是当下需要的，她就认可哪种体型。 小柔张张嘴，没说出想好的词，半晌叹了口气：“你真的好洒脱啊……” 徐烟林经过她的时候摸了摸她的耳朵。 说洒脱也不那么准确，应该说专注才对。 专注于当下应该做的事情。 现在大家都看习惯越森的高分了，这次一跃成为年级第叁，都没激起什么讨论的水花。 反倒是年级第一第二两个人感受到了一些危机，晚自习前来到九班门外探头探脑，最后被值班的语文老师赶了回去： “不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同学是你的战友，不是你的敌人，你们以后上了大学最怀念的难道是高考吗？那当然是你的战友同学啊！你们两个……” 那个不知道考第一还是考第二的男生摆摆手想说什么，被那个不知道考第二还是考第一的女生拉狗一样拉走了。 越森埋头正在算题，根本没注意教室外边。 最近他比以前更拼了，本来就瘦的体型又窄了一圈，经常发现他下巴搁在桌面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 徐烟林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推他的脑袋了：“近视。” 越森现在几乎只在上课和看她的时候会抬头，他笑了笑：“没事儿。” 徐烟林也没跟他争辩，坐下来后过了很久才自言自语般念了一句： “我不喜欢戴眼镜的男生。” 越森跟后腰被人锤了一拳似的“啪”一声挺直了背。 但是晚自习上到一半的时候徐烟林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好家伙，他又驼下去了。 她本想再去纠正一下，想想还是算了，这一时半会也改不了，别浪费时间。 正准备把头扭回来，前座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徐烟林觉得差点闪了脖子。 整个教室的人都瞬间把头抬了起来，那场面不得不说有点壮观， 李素怡一边叫一边“嘭”地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整个人瑟缩着往后面躲，眼看就快站不稳，徐烟林一臂伸出去把她给兜住了。 她浑身颤抖，嘴巴张开却连气都忘记喘，只是死死闭着眼睛。 烟林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素怡的前桌正好回头看得清楚，也尖叫着扑楞了起来。 “蜈蚣！” 噫！？ 众人都露出惊惧的表情，仔细往李素怡桌子上瞅，果然有一条手掌那么长的细黑虫子，正顺着她书往前爬，头顶两条触角耀武扬威地左右摇摆，无数棕红色的小脚滑腻划过，灵活，但令人作呕。 徐烟林立刻低头去查看李素怡的手：“有没有被咬？” 素怡艰难地吐出一句“没有”，一边找回呼吸一边抬手捂住了左前胸。 “呀呀呀呀呀呀它要爬过来了啊啊啊啊啊啊！”素怡的前桌已经从座位上蹿了出去，但没有忘记给大家实时播报虫子的情况。 徐烟林眉头一皱，抄起一本练习册卷成棒，一步向前对着蜈蚣用力地砸了下去。 看着虫子被压扁的那一刻，她唯一庆幸的是蜈蚣不会飞。 可能是最近天气湿热，又下过雨，窗户又没关严实，才给靠窗一排的同学增加了遇见野生小动物的机会。 李素怡终于缓过来，仰天长啸：“啊吓死我了！我说怎么余光里有东西在动，扭头一看就跟它对上了眼神……唉哟我不行了，我的小心脏……” 徐烟林接受了隔壁同学好意递来的湿纸巾，擦干净了素怡的桌子：“没事了。” 周围一圈同学都长出一口气，前桌也心有余悸地坐了回来：“谢谢徐大侠，徐大侠威武。” 徐烟林笑了笑，把还在拍着心口的素怡按回了座位上。 蜈蚣是有点危险了，幸好她躲得快，要是被咬了…… 突然教室那边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什么嘛李素怡，这都要哭，我以为你是个女汉子呢？” 徐烟林还没坐稳，闻言差点又想站起来。 李素怡愣了会儿，盯着发话的人：“我没哭。”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被吓哭了，也跟你没有关系。 “哦，我看你娘们兮兮的样子，还以为你哭了呢。”厉猷假笑了两声，但并没有人跟着笑。 徐烟林的眉头皱得比打蜈蚣时还紧，班上几个女生也对着厉猷怒目而视。 李素怡完全没理解这个人无缘无故的敌意到底是从哪来的：“诶我怎么你了吗？为什么这样说我？” “没什么啊～就是没见过你这么弱，有点奇怪嘛。” 李素怡看厉猷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加大号蜈蚣：“你……” 徐烟林突然摁了摁她的肩膀。 下一刻，越森清越的声音从角落响起来。 “那你半夜在宿舍偷偷亮灯看书影响别人休息的样子，就不弱了吗？” 厉猷见鬼一样瞪着越森：“你胡说什……” “你成绩不好还不敢光明正大用功，你就不奇怪了吗？” 他十足十学着厉猷刚才的语气腔调， “噢～我说呢……”突然又有一个女生的声音斜插进来，黄锦叶讥讽地弯着嘴角：“你整天说自己觉得成绩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敢情你是在偷偷学啊？” 厉猷黝黑的皮肤上透出一层可疑的红，张嘴还想辩两句：“我不是在学！我是……” “唉哟死要什么面子！我最烦你这种了，嘴上一套背后一套，一点都不坦诚，还以为自己能偷偷努力一鸣惊人呢？你还不如明年再来吧！” 黄锦叶说话确实诛心，厉猷听得胸口鼓动，恼羞成怒，但破口骂的人却不是黄姐。 “呵呵！那至少我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虽然成绩好一鸣惊人，但却是个残废！” 此言一出，教室里一丝半点的窃窃私语都没有了。 黄锦叶：…………我输了，你更毒。 越森脸上表情毫无波动，他看着厉猷，突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周围安静得很，显得突然动起来的那个人格外醒目。 徐烟林扬高手，冲着厉猷把自己的练习册精准地投了出去——那上面还带着蜈蚣体液四溅，身首分离的残骸，前半段扁成一滩，后半段甚至还在动…… “啊——！！！” 厉猷瞬间拉长了脸叫唤起来，向后一仰想躲开，却不巧撞上了身后女生桌子上的书堆，重心不稳，又没有人伸手来扶一把，竟然就这样倒栽葱从椅子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满教室爆发开的笑声里，黄锦叶的声音最大。 “好了！都安静！” 关山，aka马后炮班长，此时终于发话主持纪律了。 但大家似乎并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不论是真心觉得出了口气的笑、冷嘲热讽讥诮挖苦的笑、单纯觉得这场闹剧很滑稽的笑、不知道为什么要笑但就是停不下来的笑，都按下了循环的开关，根本停不下来。 厉猷涨红着脸扶着桌子站起来，突然发现校服上有几根蜈蚣腿，怪叫一声之后朝教室外冲了出去。所有人更是肆无忌惮，甚至笑得拍起了桌子，响得隔壁八班都探出来好几个脑袋。 最后是朱广文一脸震怒地从办公室冲了上来：“复习疯了是吧一个个！这还有几天就高考了啊！！班委也疯了吗！” 谁知道呢，可能真的是闷疯了吧，精神都有点不正常。关山侧头看着一脸淡然刚把自己练习册捡回来收拾干净的徐烟林，突然就觉得浑身憋着的一股气泄了。 什么高考，什么出息，什么北都，好像追不上，也不重要了。 他仰起脸，对着班主任恼火中带有一丝困惑的脸，哈哈大笑了起来。 下了晚自习，照样也有很多人留在原地奋笔疾书，徐烟林和越森一直待到再不回宿舍就要被关在门外了，才起身收拾。 用一种默契的速度，慢慢地在初夏的夜空下一起走回宿舍，是现在他们唯一独处的机会。 路灯的光穿过树木枝叶，淡黄桑蕾般开放在头顶鬓边，徐烟林低低的声音晕开：“你怎么知道的？” 越森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了，梁叔平日里抱怨好多次了，每次熄灯之后查房都能查到厉猷的床位在亮灯，他好心去敲门提醒，但厉猷就是屡教不改。 “他要是像我一样愿意躲在厕所里看书，那我也无话可说，但谁让他非要在宿舍里搞事情呢。” 徐烟林的眉头突然又跳了跳，这时已经快靠近女生宿舍了，她干脆停了脚步。 “那些话，别放心上。” 越森在树影里模糊地望着她，无所谓地笑了笑。 “没呢，毕竟我也不算真的残废。” 可能是觉得这话说得不太积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补充什么，最后决定：“我们来……” “我们来打赌吧。” 这次却是徐烟林抢先开口。 越森闭上了嘴，又无声地咧开笑意。 “高考如果你分数比我高，我就、我就陪你去做手术。” 你才不是残废，你会在手术之后好起来。 她好像有点捋不顺舌头，越森心想，真可爱，鼻子里轻轻应了一声“嗯”。 “如果我分数比你高，那你就……” 徐烟林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他。 “那你就，以后都陪着我。” 哎呀，真是失策，告白都被捷足先登了。 越森抿唇，眼眶发热，握紧了手里的拐杖。 明明也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徐烟林还是紧紧地盯着他，有些羞赧，却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越森没有让她等很久，弯下身来凑在她耳边，宛如俯首称臣一般郑重道： “好。” —————— —— 终于要高考啦！ 祝小烟和木头高考顺利！ 如果有朋友今年也要高考，也祝你们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