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玄幻小说 - 全文完结后,我回来了在线阅读 - 全文完结后,我回来了 第58节

全文完结后,我回来了 第58节

    封墓的砖石飞溅得到处都是, 沈丹熹以灵力破棺,动作颇为粗暴,棺盖被掀飞至一旁。

    待尘埃落定后,沈丹熹走近几步, 垂目看向棺内身裹战甲的尸骸, 百年过去, 棺木里葬着的尸骸已只剩下白骨,入葬之时穿着的战甲也腐化得完全变了形。

    沈瑱收敛了气息,隐藏在暗处, 正思索沈丹熹是如何寻到此地, 又是为何而来时, 便见她摊开手心,从一枚玉圭中取出了一滴鲜血。

    从那滴鲜血中, 沈瑱察觉到了属于殷无觅的气息。

    沈丹熹从玉圭里取出殷无觅那滴血, 将之滴入了白骨上。

    沈瑱抬手按在身旁一株树干上,掌心的灵力顺着树干流淌入地底, 正欲从下方毁掉那一具残骨, 见到沈丹熹所为,他的动作顿了顿,掌心的灵力有了片刻迟疑。

    他明白她此举是想验证什么, 但这一刻,在他内心深处, 竟也想知道结果。

    片刻后, 鲜血一点点沁入了骨中,让这一具骸骨生出幽幽的红光, 冰冷的骸骨似在这一刻重新焕发了一抹血色生机。

    唯有至亲之血,能有这样的效果。

    沈瑱不由失神。

    “殷长霄。”沈丹熹又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族谱上记载, 殷长霄生于大荣延光六年,卒于延光三十一年,只活了二十五岁便死了,但恰恰好便对应了昆仑君入世历劫的二十五年。

    沈丹熹死死盯着棺中骸骨,良久,退回墓前,将雀灯放在墓碑上,双手结印。

    流光从她袖中飞出,化为六枚刻录铭文的符玉,悬浮于棺木上空,随着她手印下压,六枚符玉相继落下,按照不同方位围绕棺木凿入地底。

    最后一枚符玉落地,地面上灵线交织而成,结成一座法阵。

    法阵的中心处,正是那一具死亡已久的骸骨。

    人死之后,魂魄脱离身躯,进入冥府,轮回转世,人的记忆存储于灵台神府,在魂上,是以转世之前都要饮下一碗孟婆汤,洗清魂上记忆。

    但如若殷长霄当真是沈瑱入世历劫投生的凡胎,死去之后,魂魄便不会入冥府经历轮回,而是神魂归位,重登神位。沈丹熹想要通过魂魄了解过去发生了什么,除非是去对昆仑君进行搜魂。

    显然,这是不可能办到的。

    好在活着之时,魂和身躯毕竟密不可分,魂离之后,身躯上多少都会残留一些生前痕迹,就像是一件衣服,穿过之后难免会残留主人的气息。

    哪怕面前这一具骸骨已经死亡百年,沈丹熹也要从它的骨头缝里榨出些东西来。对于凡人而言,血脉的力量是很重要的,至亲之血也有助于法阵的成效。

    随着沈丹熹渡入法阵的灵力越来越多,阵心的骸骨似不堪其压,响起了咯咯的细碎声响,有部分纤细的骨架在灵压下碎成了齑粉。

    有一粒红光忽而从骸骨胸口处飘出来,在法阵上空“噗”的一下碎裂,散出一段模糊的记忆画面,这大概是他生前最深刻的记忆,所以即便死后魂离,还能铭刻在骸骨上。

    急促的马蹄声洞穿黑夜,画面当中可见一匹快马穿过将要关闭的城门从外疾奔进来,马上的年轻将士不顾城门守兵的吆喝,扬鞭催马,撞开围挡,往前疾奔。

    夜色已黑,街上零散的行人也被马嘶声吓得急忙躲到街边,他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快马奔向城中一座宅邸,骏马从高大的外墙边跑过,他从马背上纵身而起,翻越外墙,进了宅内。

    宅子里正在办喜事,檐下垂挂红绸,树上挂着红灯笼,连月色洒入宅中,都被染上了红彤彤的喜意,前院的宴席正当热闹。

    殷长霄显然对这座宅子十分熟悉,轻松地避开了院中守卫和奴仆,跨过垂花门,进了后院,从窗翻入洞房内。

    洞房内安安静静,桌上燃着龙凤喜烛,新娘覆着盖头坐在床沿边,听到细微动静仰起头来,轻声问道:“红柳?我有点渴了,给我递杯水来。”

    殷长霄听见这个声音身形顿时僵住,他五指收紧,指节咯咯响动,片刻后又蓦地放开,将手中长枪放到桌上,端起茶盏,往里间的新娘走去。

    新娘掀开一点盖头,想要直接就着端来的茶喝,还没喝到,便看清握着茶杯的手虎口上生着茧子,是一个男人的手。

    她的惊呼还未吐出口,头顶的盖头便被人粗暴扯下,鬓边的步摇剧烈摇晃,新娘有着一张称得上艳丽的容颜,眉如远山,眼若桃花,即便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惧,也难掩她的美色。

    正是那一张沈丹熹曾在山神庙的神龛上见过的脸。

    山魈仰头望见身前之人风尘仆仆的一张脸,眼眸中霎时蓄上了泪光,惊讶道:“长、长霄,你怎么回来了?”

    殷长霄将茶杯再次抵至她殷红的唇上,硬是往她嘴里灌了两口冷茶,才道:“我的未婚妻子要与别人成亲了,我怎能不回来看看?”

    “真没想到,我竟会是在别人的洞房里看到你穿嫁衣的模样。”他仔细凝视着她这一副妆容,“你不是说过,你此生只认一生一世一双人么?他是王爷,有觊觎天下之心,即便是现在都只能许你一个侧妃之位,要将正妻位置留给对他有用之人,难道以后还可能只守着你一人么?”

    山魈被冷茶呛到,轻轻咳了两声,蓄在眼眶的泪便顺着眼角滑落。

    殷长霄将茶盏丢入柔软的被褥中,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从牙缝里挤出懊悔的话语,咬牙切齿道:“我错了,我应该将你带在身边,就算让你跟着我一起行军打仗,受些苦楚,我也不该将你托付给他,我为他出生入死,他却在背后谋夺我的妻子。”

    山魈的眼泪便更多了,流也流不完,几次张嘴都哽咽地说出话来,只抬手抓住他的袖摆。

    殷长霄冷酷的表情便忍不住柔软下几分,指尖拭去她眼角不断淌下的热泪,轻声问道:“你只要说一句‘你不愿嫁给他’,我就带你走。”

    洞房外传来响动,有脚步声朝这里逼近,来的人很多。

    山魈摇头道:“我不愿……”

    她话未说完,殷长霄已经俯身拦腰将她抱起,抓起桌上长枪,闯出门去。

    院中烛火煌煌,月色如红纱,庭前只站着一道身影,三皇子厉廷澜一身喜服,含笑看着推门而出的两人,脸上仍带着酒气,眼神却犹如寒冰,疑惑道:“殷将军,本王未召你回来,你却擅自离营,闯入王府,要带本王的侧妃去哪里?”

    殷长霄扯下厉廷澜曾亲手挂上他腰间的令牌,掷于地上,狠狠一下身穿了这一枚铁令。

    厉廷澜表情顿时扭曲,失望道:“殷长霄,你要与本王决裂?”

    殷长霄道:“是殿下先夺臣妻。”

    厉廷澜气笑了,“你与阿娆无媒无聘,无名无分,算什么妻?”

    殷长霄一手紧紧环住身旁人,一手举着长枪,神情紧绷,辨认着埋伏在暗处的侍卫,“可当初,是殿下亲眼见证,我已与她许定终身。”

    “口头之言罢了。”厉廷澜揉了揉额角,劝道,“长霄,阿娆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们已行过周公之礼,不论她的身和心,都不属于你了,你放手吧。”

    被他揽在左臂间的人明显因为这句话而身体颤了颤,殷长霄收紧手臂,将她的腰揽得更紧,显然并不愿意放手,携着她一步步往外走。

    厉廷澜的面色冷沉了下去,退入廊下,挥手发下号令。

    冷箭划破夜空,倏地射来,埋伏在暗处的侍卫一拥而上,厉廷澜于刀光剑影中,命道:“不要伤了阿娆!”

    骸骨上浮出的残存记忆被刀剑之影撕碎,画面消散,沈瑱略有些恍惚的神情,才渐渐清醒过来。

    这一段历劫经历,在他漫长的生命里,短暂得不值一提,却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历劫失败,未走上劫钟为他划定的命运,一步错步步错,以至帝星半道而陨,魂魄失踪,本该走向中兴的大荣王朝一颓再颓,人间大乱,天罚加身。

    从天罚加身以来,他的道心不稳,步入天人五衰,神躯开始衰老,神魂也在衰败,胸腔里的这一颗仙元已经走向暮年,就连昆仑山赋予他的神力也挽救不了。

    见骸骨之上又有两点红光浮出,沈瑱按在树上的指尖微动,灵力灌入树身,从地底根须蔓延至棺底,一下震碎了骸骨。

    骸骨碎做齑粉,但已飘逸出来的两粒光点,却还是融入法阵当中,散出一些模糊画面。

    一是他初遇阿娆之景,另一光点散出的,则是他最后被枭首于市的画面。

    骸骨粉碎的一瞬间,沈丹熹已察觉了地底灵力的波动,指尖铭文迅速凝结成鞭,朝着远处的树丛甩去,“谁,滚出来!”

    沈瑱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撤开身上隐匿的法诀,抬步走出了树影之外。

    晨光已从天边漏出一线,天色渐明,沈丹熹垂下长鞭,看了一眼缓步走入视线当中的昆仑神君,又偏头看了一眼半空中随着晨光消散的画面。

    沈瑱会出现在这里,已说明了一切,甚至都不需要她再去天庭翻看命簿,求证殷长霄和沈瑱的关系了。

    第56章

    沈丹熹以前觉得荒谬不解的一切疑问, 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神通广大的昆仑君眼瞎目盲到认不出谁才是他的女儿,因为他或许根本就不想认出来!

    为什么穿越女剖出仙元,断送自己的仙途,他明知荒唐却不曾认真阻止, 因为她奉献仙元的对象, 是殷无觅, 是他在凡间所生的孽种!

    他冷眼旁观着“昆仑神女”痴迷于他从凡间带回来的小孽种,为了殷无觅折断傲骨,卑躬屈膝, 奉承讨好, 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 将他从尘泥捧上云端之时,他心里想必是很乐见其成的。

    对了, 在殷无觅刚来昆仑时, 为了拔高他的身份,沈瑱还收了他做弟子, 他无比用心地栽培他, 将阆风山的神力送与他,为他能成为昆仑的下一任继承人而铺路。

    沈瑱和穿越女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这百年来, 他们父慈子孝,和乐融融, 有沈瑱的纵容, 穿越女身上的一切疑点,都算不得疑点, 旁人更是无从质疑。

    如若她没有回来,这将是一个多么幸福圆满的结局。

    这一刻, 沈丹熹对沈瑱的恨意,超过了沈薇,超过了殷无觅,她眼中能看见的,就只剩下面前这个她从小尊崇的父君。

    沈瑱背叛了她,也背叛了她的母神。

    金色的朝阳终于涌出山巅,洒入这片森冷的墓地,沈丹熹站在碎金一样的朝光中,握住伏魂鞭的手指收紧又一寸寸松开,银鞭散做铭文,如跳跃的星点收束回她的袖中。

    她心口之中翻涌的戾气也随着这些散碎的铭文光点,一点一点被极力地压回心底深处。

    ——她还不可以对沈瑱动手,现在动手没有任何意义。

    沈瑱能感觉到她身上极力压制的戾气,旭日驱走了地面上的黑暗,却难以驱走她眼底的阴霾,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沈丹熹会扬手向他一鞭挥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接住她手中银鞭的准备。

    可最终,她没有。

    沈瑱紧蹙的眉头便稍微舒缓,先开口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丹熹看了一眼棺木中的灰烬,叫清晨的风一吹,棺木里的骨灰便洋洋洒洒地飘了一地。

    她无所谓道:“父君不是已经看见了么?在挖人祖坟。”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殷无觅的祖坟,坑里化成灰的倒霉蛋,就是他的亲爹。”

    沈瑱面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看她的眼神透出一点一言难尽,他不认为凭借这么一具尸骨,一段模糊不清的残存记忆,就能判定他和殷无觅有什么关系。

    他从未将殷无觅视为自己的后代,即便现在确认了殷无觅与殷长霄之间的血缘关系,他也不认为殷无觅就是他的血脉。人间的这一具肉身,不过是他历劫的一个工具,就算被掘坟,就算湮灭成灰,他也并不会因此生气。

    他不悦的是,这样的事,不该是她来做。昆仑神女,暗夜来到人间,掘人尸骨,实非光彩之举。

    沈瑱问道:“你可还记得你神女的身份?”

    沈丹熹不由笑了,反问他道:“那父君可又还记得你昆仑神君的身份?”

    雀火的焰光在灯盏中微微摇晃,沈丹熹虽将一腔愤恨都埋进了心底,可到底从那几丝魂力凝结的金丝上泄露出几分,透过雀火,传递到了另一人的灵台。

    漆饮光的神魂复归其身,便被灌注了满腔的恨与怒,他猛地睁开眼睛,扼制不住的戾气从身周扫荡出去,雀翎剑脱体而出,化作片片飞羽,剑光交织,顷刻间便将一座殿宇劈斩得四分五裂。

    殿宇垮塌的轰隆巨响震得群鸟皆惊,扑簌簌地振翅逃往天空。

    凤君和凰主带着一批人浩浩荡荡赶来时,只看到一片垮塌的废墟。

    漆饮光埋头按揉着眉心,眼角酸涩异常,忍不住想流下泪来。他从指缝间看到尘埃之外许多身影,才顿了顿,将眼角的泪意憋回去。

    远山上火红的凤凰花映入眼中,漆饮光迟钝地意识到,看来他已经不在昆仑了。

    漆饮光按了按心口,喃喃道:“你又受了什么委屈。”

    仅仅是从雀火中传递而来的几分情绪,便已沉闷地堵塞在心口,让他难过地喘不过气来。

    尘埃之外,人影渐近,凰主头戴金冠,额上缀着珠玉华胜,身披一袭羽衣,雍容而华美,从废墟当中走来,亦不染纤尘。

    她怀里抱着一只翎羽极为华彩的凤鸟,快步穿越垮塌的梁木走进来,还未开口说话,怀中凤鸟先发出一阵啾啾鸟啼。

    鸟啼声清越,如珠玉落盘,引得群鸟跟着一同齐声鸣叫,凤鸣传入漆饮光耳中,却是一场狗血淋头的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