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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有喜 第41节

    村正幼子看着两半桶大鱼问:“还卖吗?”

    村正摇摇头:“挑出几条中午吃,下午叫你母亲和你嫂子收拾收拾做糟鱼晒鱼干留着冬天吃。”

    村里养鱼的人家听闻这番话不约而同地挑几条鱼给家人加餐,再留一些做糟鱼晒鱼干。包括钟老二和钟老三。

    钟老二的妻子煮鱼汤的时候可惜小孙子不在家,不然得喝一大碗。随即又说金宝最喜欢喝鱼汤等等。

    曹氏帮儿媳烧火,闻言叫她去金宝外祖父家看看什么情况,好几天了也该回来了。

    钟老二和他妻子一致认为得给长媳立规矩,省得以后一言不合就回娘家。听到婆母的话,钟老二妻子表示她自有分寸。

    曹氏有种不好的预感,饭后偷偷叫小孙女到孙媳娘家走一趟。钟金宝的小姑十四岁,哪懂家长里短婆媳矛盾这些事,再说了,她过去也不知道怎么劝。嘴上应下来,看着祖母出去找人话家常就把此事告诉母亲。钟老二的妻子仗着婆母听不见,破口大骂老不死的。

    喜儿和沈二郎的房子正好挨着钟老二的屋子。钟老二的媳妇在堂屋门外骂骂咧咧,隔着一堵墙的喜儿听个正着。喜儿不可思议,小声问:“老太婆不是最疼她小儿子吗?”

    沈二郎:“钟老二夫妻俩又没求着曹氏疼他们家小儿子。曹氏自己愿意,钟老二夫妻俩属于有便宜不占——”

    “王八蛋!”喜儿接道。

    沈二郎呛着,忍着笑点头:“他们不会感激她。以后曹氏不能动弹,俩儿子不管不问,她搬出此事骂二儿子狼心狗肺,钟老二也会说你自愿的,跟我们有何关系。老三怎么伺候你,我们也怎么伺候你。”

    文明社会长大的喜儿长见识了:“老太婆知道吗?”

    “知道点吧。”

    “真傻啊!”

    沈二郎:“钟老二家有个读书人,她认为她可以等到钟文翰出人头地,她有生之年还能回长安。”

    “做梦呢。”

    沈二郎撑着椅子起来,喜儿扶他一把:“睡午觉吗?”

    端午前沈二郎每日得睡六个时辰。端午过后,四到五个时辰,但下午忍不住犯困。起初沈二郎还强撑着,以为身体不习惯。然而下午不睡无论站着还是坐着都难受,他就不再为难自己。

    一炷香左右,有为跑到舅舅房里捏住他的鼻子。

    沈二郎撑着小外甥的手臂起来。有为拉着他下来:“不可以睡啦。”

    “我知道。”沈二郎揉揉晕乎乎的脑袋,“外面吵吵什么呢?”

    有为把外袍递过去:“抓鱼呢。”

    沈二郎点头:“我知道。上午也没有这么热闹啊。”

    “奶奶说先卖二叔和三叔的鱼。村正说一家一桶,卖完了再回来,卖不完就放水坑里,明儿捞出来再卖,奶奶不同意。”

    沈二郎揉揉额角:“我早该猜到这个节骨眼上只有她敢生事。”脑子不甚清醒,沈二郎撑着拐杖出去。

    有为拉着舅舅的手:“我进来的时候舅母生气了。”

    “为什么?”

    “舅母嫌烦。舅舅,我们走快点看舅母打老太婆。”

    沈二郎笑出声,脑袋总算清醒些:“杀鸡焉用牛刀。”

    小孩没听懂,沈二郎耐心同他解释,村里其他人也敢收拾好曹氏。小有为不信,见舅舅走路稳妥了,松开他朝外跑。到门外看到好几个女人拽开挡在驴车前的人,小有为惊得捂住嘴巴,舅舅好聪明,就比舅母差一点。

    沈二郎见外甥回头,笑看着他。小孩使劲点头。

    钟老二和钟老三的妻子不敢耍无赖。曹氏被架开,村正的长子和次子各自载着三桶鱼去安阳县。

    郑家村村民上午看到驴车以为清河村的人去县里卖山货。什么山货上午两次下午还得去啊。郑家村村民远远看到驴车过来就起身,勾头朝车里看去,惊得回家喊人,稻田里的鱼长大了。

    郑老汉去后村看看亲家怎么挑鱼,顺便问问他怎么卖。郑家村村正也来了,盖因他家也有三亩稻田鱼。清河村村正就同他商议,一文四条都别降价。否则前村三文,他就卖两文。要么前村跟他们一样,要么前村一个铜板一条。

    一文一条还不如晒成鱼干留到冬日给家人补身子。

    郑家村村正稍稍一想就同清河村村正击掌,随即问他怎么分大小鱼。清河村村正随他去前村,指点他们挖坑。

    郑家村决定两日后起鱼,因为清河村往县里卖这么多鱼,这几日城里人不缺吃的。

    买稻田鱼的酒肆掌柜的下午无事,看到清河村的人又来卖鱼,他想念鱼脍,就买一条最新鲜的叫厨子收拾。鱼肉甘甜,掌柜的惊为天人,翌日清晨就在酒肆门口等着。送山珍的乡民都回去了,清河村的人还没来,掌柜的等不下去,去斜对面找赵掌柜:“清河村只有昨儿那么多鱼?”

    赵掌柜:“有大有小。他们打算小的再养几个月到秋再卖。”

    “大的还有吗?”

    赵掌柜不清楚:“离得又不远,你驾车过去问问便是。进村你就叫钟子孟,就说你是木材赵的邻居。”

    以前赵掌柜倒腾木材,木材砸手里,他就请几个木匠做家具,发现家具比木材赚钱,就改卖家具。但跟他相熟的人都是喊他木材赵。

    酒肆掌柜的骑着小毛驴到清河村就问在桥边玩耍的小童,钟子孟家在何处。

    小童往东一指:“最大的院子,最气派的房子。”

    难怪懂得稻田养鱼。掌柜的给小童几块白色麦芽糖道谢。几个垂髫童子跟上小毛驴。在自家村里小童也不怕,仰着头问:“你找有为的爹何事啊?”

    掌柜的:“买稻田鱼。”

    “他家只有小鱼。他家大鱼得给有为的舅舅补身体。我家有大鱼,你要不要?”

    酒肆掌柜的下来:“跟他家一样?”

    “他家的鱼苗还是我爹帮他抓的呢。”

    掌柜的叫小童带他去田里,他先看看水质。

    其实今日村正儿子也进城了,但没去酒肆那边,而是去了城南。城南人穷,不一定有昨日卖的快,所以很多人家先把大鱼放篓子里,把篓子沉在水里。

    几个小童到地头上就指着篓子,告诉酒肆掌柜的就在里头。

    酒肆掌柜的看到田埂通往水坑的缺口,又见稻田里还没干,确定这些鱼都是稻田鱼。酒肆掌柜的一边感慨清河村乡民的智慧,一边叫小童去把长辈找来,他要二十条。

    清河村的鲤鱼太小,不足一斤。三个食客最少得点两条。昨儿要的十条鱼五桌就卖光了。今儿他还想加一道鱼脍,最少得二十条。

    村正走过来把鱼倒在地上请他挑。

    掌柜的好奇:“你能当家做主吗?”

    “我是村正。”

    掌柜的把小毛驴上的两个桶拎下来,一个桶装十五条。走的时候叮嘱村正,先搁水里养着,他明日再来。几个小童叫他多买点。掌柜的笑笑没答话,心想明儿不新鲜了算谁的。

    饶是如此,村正也不许村民留到明日。大不了把人领去郑家村。万一他明日不来,后天晚上鱼被偷了又算谁的。

    酒肆掌柜的也没多给钱,卖给谁不是卖,村民自然选择听村正的。

    翌日,酒肆掌柜的又过来要四十条,盖因鱼脍比清蒸鱼受欢迎,昨儿单单鱼脍就卖了二十份。要不是最后没了,还得再卖十份。

    掌柜的要四十条,村里只剩十来条大鱼,村正就把人领去郑家村。有村民想快点拿到钱贱卖被郑家村村正骂回去。后村带他们赚钱,他们不能恩将仇报。

    连着五日县里家家户户都吃稻田鱼,饶是县令不常出来也有所耳闻。

    县令认为稻田鱼是鱼名。回到家中被夫人嘲讽,稻田里养的鱼就是稻田鱼,有鲤鱼和草鱼。

    从来只听说过河里有鱼和池塘里养鱼,稻田里如何养鱼。县令认为底下人哄骗他夫人。为了戳穿小人的真面目,县令换上布衣,带着俩小厮前往清河村。

    这日正好赶上郑家村放水抓鱼。县令只知道清河村在北面,一路上也没找人询问,误以为郑家村就是清河村。他到地头上看一下,惊呆了,稻田里鲤鱼乱飞要跃龙门啊。

    郑家村的人以为他又是县里哪个酒肆掌柜的,问他要几条。县令被问懵了。村民又问一遍,他看看鱼的大小,想想家里夫人儿女五六口人,四舍五入,十条吧。

    郑家村的人送他一个旧竹篓子。

    县令拎着鱼上了他特意租的驴车人还是蒙的,不是来找小人吗。

    到半道上县令决定明日再来。

    县令前脚到家,长安最大酒楼得意楼管事找到木材赵,找他买变蛋,再加两千。

    赵掌柜呆了。

    钱管事以为他不信,掏出钱,按照说好的价钱给他,他们自己拉回去。见钱眼开的赵掌柜终于回过神:“不不是,没有那么多啊。”

    “做啊。”

    赵掌柜点头:“可以做。但是得过几日。就算我们明日做出来,你也没法运回去。变蛋是生鸡蛋做的。起初几日里头还是生的,路上颠簸不得。”

    钱管事:“之前做的可以上路了?”

    赵掌柜下意识点头:“差不多可以了。”

    “那些先给我们,我们十日后再来。”钱管事盯着赵掌柜,大有他敢摇头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的意味。

    赵掌柜连连点头:“城里地方小,我们放乡下做的。乡下蛋便宜,否则运到长安哪能只要那么点钱。”

    钱管事也觉着跟面做的点心比起来变蛋很便宜。钱管事颔首:“明日上午送去客栈。”

    “钱管事,那么多蛋怎么吃啊?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当饭吃。”城里贵人很爱吃,女子都比这边的胖一圈,赵掌柜真怕他们一顿十多个,吃出事来取他狗命。

    钱管事像看傻子似的瞥他:“你知道长安城有多少人吗?两千少了。兴许以后我们每五日就得来一趟。你呀,坐等着数钱吧。”

    第34章 少年意气

    沈二郎一家辛辛苦苦一个蛋顶多赚两文钱。赵掌柜什么都不干一个蛋净赚五文, 他顿时觉着钱烫手。其实也是因为沈二郎看起来不是寻常人,导致赵掌柜担心沈二郎身体痊愈后收拾他,所以心里不踏实。

    翌日到清河村拉变蛋, 赵掌柜又多给沈二郎一贯钱,以后一个变蛋四文钱。

    喜儿拿着沉甸甸的铜板很是费解:“良心发现啦?我爹说商人最精明啊。”

    赵掌柜提到加钱的时候小心翼翼盯着沈二郎,沈二郎看出他想花钱买个安心:“长安来人了。他担心长安商人找到这里, 我们见钱心动直接跟长安商人谈。”

    喜儿:“签了契的啊。”

    “县令出具的文书在长安大商人眼中不过是一张厕纸。”在权利中心多年的沈二郎对此再清楚不过。

    喜儿顿时感到瘆得慌,不由得想起沈二郎满身伤痕以及虚弱的身体。喜儿之所以没有怀疑过沈二郎当盗匪落下一身病, 盖因这年月的响马都成了将军。

    沈二郎如果是盗匪,守着一个山头过日子不可能弄一身伤。沈二郎回乡的时候朝廷还没腾出空来剿匪,那时才灭了刘黑闼。

    “好吓人啊。”喜儿不禁说。

    沈二郎见她脸色微变, 仿佛真害怕:“不怕, 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喜儿点头:“小富即安。”

    沈二郎很是好奇:“这话又是谁说的?”

    “忘啦。”喜儿解释不清楚的事一律归为不记得。

    沈二郎:“收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