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相爱
天地苍茫,万山载雪。 月琉音很快备好热水。花稚泡在热水里,倦意又浮了上来。 她斜眸打量,师父正在翻那本剑谱。 他身上只着一件玉白色单衣,视线认真,侧面看去,轮廓完美无瑕,浅色墨色的眼睛与窗外的落雪与月华一般,有种孤寒清寂的美感。 “师父。”她忽然唤他。 “嗯?” “酌月剑,可有剑谱?”她问。 “曾有,但是百年前已经失传。”月琉音回答。 风吹过,灯火跳动了两下。 暖黄的光芒仍令花稚觉得有些刺眼,她干脆闭上眼,将身子全然浸没在水中。 这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才会在她脑海中平息下来。 “母亲和父亲,是相爱的吗?”她又问了一个问题。 这一次,月琉音没能立刻回答。 他于情爱之事,一直十分淡漠。 相爱,于那时他而言,并不是一个容易理解的字眼。 他记得,师妹十八岁那年下了一趟山,三个月后回到莲华时,身边跟了一个南疆男人。 没过多久,师妹怀孕的消息就传来。 他那时四处云游,鲜少回莲华,与孕中的师妹只匆匆碰过一次面。 第二次再见,即是死别。 只是那一次,师妹的神情,他至今牢牢记着。 她笑着看他,抚摸小腹的时候,神色看起来幸福又满足。 她说,师兄,我要做母亲啦。 过了会,她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烦恼,嘴里小声地嘟囔,不知道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希望是个女孩。 嗯,如她所愿,是个女孩。 那或许是相爱的吧。 花稚这个孩子,是在爱意中诞生的。 “是。”月琉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这样啊。”花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又觉得有些心酸。 她至今不明白,爱这一字,为何竟能牵连出那样可怕的杀意。 “人世间的情爱为何这样复杂?” “师叔爱我母亲,却要杀了我父亲。若是真心爱一个人,会狠心杀死她所爱之人令她伤心么?” 花稚鲜少同他问及父母之事。 所以月琉音斟酌着如何回答,会令她好受一些。 片刻后,他才开口,神色静淡:“他的爱是自私,是占有,他或许爱你母亲,但他更爱他自己。” 一瞬间,她像是被什么冲昏了头脑,又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那师父,以前爱过谁吗?” 刚问出口,花稚就后悔了。 “我没别的……”她惊慌失措,想说些什么来补救。 月琉音合上剑谱,朝她看来。 视线交汇。 她见到了那双眼睛,净若琉璃,尘埃不染,却如镜子一般倒映出她的模样。她看不真切那倒影,却不难想象,现在他眼中的自己会是如何狼狈和慌乱。 月琉音一步一步靠近,走至她身前。 眼底并无太多欲色,却有各种情绪堆积累加,深邃厚重得可怕。 不像他会流露出的眼神。 “你希望,我如何回答?” 他指腹轻抚过她鬓角被水濡湿的发,凤眸低垂,眼底霜雪如被什么消融,余下缱绻万分。 “你希望我,爱过谁?” 将她的问题,又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