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钩者诛(傅太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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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耐着性子听完这个玩笑般的计划。 很简单。傅公馆里存有地图备份,而她只要越过层层守卫,穿过遍布机关的密道,再从保险柜里取出那份“人命关天”的地图—— “密码呢?” “你猜?” 一定是麻醉未退的呓语,沉知墨站起,可抓住她的手劲又是那么大。 “你还记得我让你绘过傅公馆的地图吗?我大概知道密室在哪儿……” “我绘的,我怎会不知?” “那么……” 她从上往下冷睨着她。 瘦了。尖脸更尖,颧骨凸出了点,脸色白里泛青,想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中了这么多枪,怎么没伤到脸? 在她想象里,这张脸应该被刀枪棍棒磨损去半张脸皮,连血带肉的皮……耷拉在颈上……她被自己暴虐的想象刺激得心鼓如擂响,只感觉密密麻麻的蛆在脚背蠕动。 但抑制不住。 如果季曼笙带着这样一张脸求她……她也许就答应了。 可恨季曼笙没有毁容,也恨她即使奄奄一息躺倒,现在的对话也只能称作“谈判”。 她们不是第一次谈判,她也不是第一次耍她。 “我凭什么帮你?” 这出拙计的关键全仰仗她一个人,她怎敢不求她! “你想要……咳……什么?” 沉知墨想起床底空荡荡的皮箱,“嗬,你连个赌鬼也收服不了。”又是一阵怨恨。 “她又败你的家了,是么?咳咳!” 她不耐烦地将搪瓷盆踢到床边,血在白盆底晕开几朵梅花,因为是红的,艳俗至极。 “我可以给你钱。” 季曼笙仰起吊在床外边的半截身子,咳过的脸反而红润许多。 “还是?” “亨利公司四月份有一艘往英国的船,我差张票。”她终于松口“钱也要。” “钱么……要多少有多少……你拿了钱自己去买便是。” “我打听过,去年就售空了,现下都是没命往外逃的,谁肯出?” “所以你为难我来了。”季曼笙轻松得可恨。 她唯有使用更冷漠的口气来答话:“那就免谈。” “你真想走,方才趁我咳嗽就走了。” 她立马要走,转过背听见一声叹息,又站定。 “我要英镑,一万。旁的我也不要了,你在这儿住一天负责一天开销,全家人。” “可以。”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我让阿语陪你……” “她不能去。” “她受过训,万一出了意外……” 暴虐的想象再袭脑海,她忍无可忍,声音化作尖锐的矛—— “你以为你比我更懂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吼撒子吼!”思于踹开房门,端着比半个人还大的脸盆横到二人之间,她侯了整夜,不想打个水的功夫就被敌人趁虚而入。 水盆极重,未能阻挡英勇无畏的骑士。 沉知墨一把掀翻盆子。 房内一时热雨瓢泼,思于尖叫着护到季曼笙身上,“老大!” “别装了,根本就不烫。” “死婆娘!坏婆娘!呜……” 孩童哭得真切,沉知墨不自在地一步步退到门边。 季曼笙终于发话:“好了,大娘们儿哭什么,先去把地拖了。” 思于愤愤擦干眼泪,经过门时狠推了沉知墨腰一把。 “你……” “呸!”一口唾沫吐到脚边,她再说不出话来。 “那让小于儿陪你去。” “一个小孩儿懂什么。” 见季曼笙艰难挪到没被浇湿的另一边,沉知墨认命地打开衣柜取出新被褥。 “起来。” “怎么起得来嘛……” 她只好硬抽走原本的床单被子,omega纤瘦的身体暴露在眼前,她记得原本很丰盈的……胸部和臀部,现在空空荡在病人服里,衣服外边新渗出一点血,她毫不怀疑指着那处按下去,就能致季曼笙于死地…… 她有些心虚,套被子的速度快了些,以至于没发现季曼笙渐渐靠近…… “你干什么!”沉知墨捂住被亲的右脸,通脸烧得滚烫。 季曼笙依旧不知死活地吊着她颈子,“想亲你……喜欢你……” 她丢下被子就跑,关上门仍心有余悸,将门锁了又锁。 鬼一样的女人! 转下楼拨出那个号码—— 次日,沉知墨在两名英国士兵的护送下抵达傅公馆,一路畅通得令人惊讶。 昨晚通话只说遗落了首饰在馆里,她就让她去!甚至罗曼蒂克地让她多带几本书走。 她太老了。沉知墨想。傅英最喜欢她做女学生装扮,又喜欢明里暗里提起她早逝的前妻。老人往往怀有一种天真的自大。 管它国破家亡,哪样比得上人至中年的一场艳遇? 毛姆的《面纱》,她们爱的见证。 沉知墨心不在焉地啪啪翻书,一只苍蝇落到一旁的英国兵帽子上……这地方也会有苍蝇么? 微弱的惨叫至地底传来。 “密斯脱,我想上洗手间。” 她冲英国兵投以甜笑,恰逢两个日本兵拎着一位同胞从沙龙经过,那人两条腿分别朝意想不到的方向曲折着,一路拖曳过去,地毯印出一条长而蜿蜒的血痕,她竭力装没看见。 “请。” 书房后头的密道没有机关,只有一股浓烈的臭气,不知做墙时糊了什么,她掩住鼻子逃进尽头的房间,一拉灯,漫室苍蝇飞了起来,她寻到了臭气的源头—— “傅太太!” 不,这根本是个活死人! 贵妃榻上卧着位苍老妇人,她安详地睡在自己的屙出的排泄物里,皲裂的唇间爆出一排黄黑牙齿,唯一在动的,只有那只举着鸦片膏的枯手。 “你怎么会……” “啊……啊……” 傅太太呻吟着使手挡眼睛,她完全不认得面前发话的女人了! 沉知墨强忍着恶心靠近榻边的保险柜。 新历生日?阴历生日?……再错一次,就要触响警报…… “傅太太,你还记得我吗?”她只好求助榻上的活死人。 “啊……” 不能再拖下去。 她试探着叫出她曾经的名字,或许连她自己也忘却的: “唐晚侬!” 妇人浑浊的眼球转向沉知墨。 “你知道保险柜的密码吗?我只要里面的地图,事关数十万人的性命,请你……” “大、汉、奸。” “什么?” “他们是这么喊我的……我不想救他们。” “她为什么不带你走?” “你也会跟我一样……”妇人无端降下诅咒。 沉知墨无意识摸上自己的脸,已经被汗浸透了,口红半溶,腻在唇上,她咬紧唇,瞥到榻角露出一截戴贝雷帽男子的相片,心中猜到大概。 “他也会死,你不怕么?” “他早已死了。” 沉知墨不愿再与她纠缠,着手翻找桌面散乱的文件,她慌得头发丝都湿透了,这幅样子似乎逗乐了唐晚侬,妇人幽幽开口道: “零叁一七。” “什么?” “零叁一七!结婚纪念日,你的傅部长可是位大情种!” 妇人癫狂地笑起来,倒使沉知墨捏不准真假,但也只能一试—— 保险柜门弹开,她把地图折成四折塞进挎包,又在那道幽怨的视线里取走几卷钞票,柜里还有很多,不拿只因塞不下。 “你说……我是汉奸么?我不过是嫁给了汉奸!” 沉知墨手已握到灯绳,匆匆搪塞道:“不是。” “你不再劝劝我?”妇人不甘。 “人各有命。” “我总想起从前的事……我还记得你带着那个小情人跟我们一道打麻将……噢……她姓什么?” “将死之人才喜欢回忆过去的事。” 灯灭,她义无反顾将唐晚侬留在那方恶臭的黑暗里,同心结紧紧勒住手腕,她放到唇边吻了又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