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玄幻小说 - 无名诔在线阅读 - 第338章

第338章

    良久,还是癸娘先开了口。

    “宁之,”她的声音依旧低沉和缓,“你可知菹醢么?”

    “什么海?”话刚出口,崔灵仪便反应过来了,“菹……醢?”

    “是的,菹醢,”癸娘重复着,“菹醢。”

    刹那间,崔灵仪浑身战栗,眼泪夺眶而出。“你是说,”她颤声问着,“你曾被……被……”

    剩下几个字,她怎样都说不出口。菹醢、菹醢……千刀万剐、剁成肉酱。

    癸娘轻轻点了点头:“是。”

    崔灵仪震惊无比,她只唤了一句“癸娘”,便忍不住登时放声大哭。她哭得不能自已,再说不出一句话,只一边哭着,一边伸出手去握了握癸娘的手,又抬手小心地抚了抚她的面颊。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癸娘微微侧头,用面颊轻轻蹭着她的掌心,竟又忍泪笑了,“都过去了,宁之。”

    “不、不……”崔灵仪猛然摇了摇头,又重重地咬住了下唇,努力地忍着哭声。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癸娘问。

    崔灵仪“嗯”了一声。

    “是我自愿的,”癸娘故作轻松,“宁之,你不必怨恨任何人。”

    自愿?

    崔灵仪一愣,手上一顿。“为什么……”她问着,又敛了敛神,“为什么?”

    癸娘低着头:“我只是想证明一些东西。”

    “证明什么?”崔灵仪不理解,不觉收回了手。

    “证明……我的存在是有价值的。”癸娘说。

    崔灵仪又是一怔,只顾着流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望着癸娘,只见癸娘神情淡然,仿佛在诉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但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恐慌:她确信,癸娘没有说谎。

    她的确是自愿走上了高台,又自愿成为了人牲。

    可她究竟为何“自愿”?谁会自愿做这种事?若是“自愿”,她方才又为何会哭泣?

    其间必有隐情,只是她没有说。

    崔灵仪想着,再一次抱住了癸娘。癸娘靠在她肩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宁之,其实我那日走向祭台时,并没有想过,我还能活下来。但是,能活下来,就证明,我成功了。上苍怜惜我,赐予了我一具崭新的身体。只是……”

    她说着,一手摸索上了自己的衣带,轻轻一扯,又将衣衫半褪,露出了半个肩头来。“宁之,”她说,“你帮我看看,那翅膀,还在不在?”

    崔灵仪闻言,便轻轻拨开衣物,越过她雪白的肩头,垂眼看去。“在的。”她说着,悄悄吸了吸鼻子。

    “唉……”癸娘叹息一声,“我记得,当我刚拥有这具身体时,这东西,是不在的。当时,一位朋友对我说,我这新身体,干干净净,一点过去的痕迹都没有。怎么如今……唉……又出现了……”她说着,摇了摇头。

    “这翅膀,可有什么寓意么?”崔灵仪好容易将自己语气平稳下来,又问着。

    “这是玄鸟之翼,玄鸟是我族图腾,”癸娘解释道,“这是尸祝收我为徒那日,为我刺下的。尸祝说,这翅膀,会让我记住我是谁,它会随我到老、到死、随着我的尸骨一起腐烂……可我分明已死过一次了。”

    “宁之,”她说,“我最近,变得好奇怪。我本以为我习惯了这具身体,可如今,这身体又让我感到陌生。没想到,几千年了,我还是没有弄明白。”

    崔灵仪也不明白,她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抬手轻轻抚上那翅膀。她摹画着那翅膀的轮廓,又问道:“每一次,你虚弱昏迷之时,都很痛么?”

    癸娘没有回答,崔灵仪却明白了。每一次,当她虚弱到身上出现血痕之时,她都在承受着如当年受刑一般的痛苦,身如刀割。而这种痛苦,在这几千年间,她不知承受了多少次。远的不说,就说她与她相识以来,这血痕便已出现过许多次了。

    不、不行,这样下去,该怎么得了?

    她一定要找到帮她摆脱这一切的办法!

    崔灵仪想着,越发着急起来。如今的癸娘还很虚弱,虽然已喂了她一些血,可那怎么够呢?她方才使用阴鉴时,还是用了灵力。如今根本没时间让她好好休养,若是那老鼋精再来挑事,癸娘又岂能安稳旁观?

    想着,崔灵仪主意已定。“你等一等。”她松开了癸娘。

    “宁之,你做什么?”癸娘疑惑。

    崔灵仪没有说话,她只是试图把袖子卷起来。可衣服沾了水,实在是不好卷,她不得已只好将自己的衣服褪去了半边。手腕是不能再割了,若是被姜惜容看见,她少不得又要有些疑虑。于是,她最终还是盯上了左臂的位置。这里有衣服藏着,就算割了也不会很显眼,对打斗的影响也不算太大。

    看准了位置,她当机立断,拔出剑来,在左臂上划了一道。血瞬间流了出来,她连忙收了剑,又伸手扶住了癸娘的后脑,将左臂凑了过去。

    “快喝吧,”她关切地说着,又挤出一个笑,即使癸娘根本看不见她的笑容,“血在水里,散得太快了。”

    癸娘早已嗅到这血腥味儿了,她愣了一下,很快便意识到了崔灵仪在做什么,不觉又有几分要流泪的意思。可这一次,她没有让眼泪落出来,也没有如往常一般推辞。她闭了眼,循着血腥味儿凑到了她左臂上,又张口将那伤口轻轻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