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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第229节

    几天自我攻略下来?,秦放鹤筛选卷子重点的水平直线上升,效率也节节攀升。

    奈何人?力有尽时,外头许多考生等不得或者不满足于书面交流,就想方设法打通关节,试图从他的妻儿?那边下手,才有了今日?阿嫖的遭遇。

    秦老师批完了今天的卷子,正好歇一歇,便唤阿嫖上前,“来?,爹爹陪你玩,赶明儿?咱们去庄子上躲懒!”

    之前天元帝赔的那个庄子可大了,前后足足占了两?座山头,里面应有尽有,上下人?口加起?来?简直比白云村还多,几乎是迷你小镇的样子,他就不信那些人?还能追过去。

    说起?庄子,阿芙倒想起?另一件事,“对了,前儿?隋翰林得的那个庄子是不是就在附近?倒是可以顺道?拜访一下。”

    十月上旬,前后持续近两?年的声势浩大的云南林场和福建船厂一案才算正式告一段落,天元帝陆续发落了一批人?,关的关,抄的抄,流放的流放,死刑的等到明年秋后问斩。

    因前任云南林场主,皇商李仲指认,原云南巡抚严英杰正式落马伏诛。

    但严英杰本人?拒不承认受卢实指使,故而虽从他名下查出许多与卢实有关的物件,仍因缺乏直接有力的证据,无法直接将?卢实定成死罪。

    但天元帝也以此为由,再次将?卢实身上的实权职务撸了个干净,只剩一个“工程学士”,实打实的牛马人?。

    罚的罚了,自然也少不了论功行赏,苗瑞和隋青竹就在其中?。

    因苗瑞如今任着浙江巡抚,位高权重,又有前番“过失杀人?”,倒不好再封,就给了口头嘉奖,证明这个臣子依旧简在帝心,朕还是很重视的,尔等不可阴奉阳违,务必上下齐心全力配合治理地方。

    倒是隋青竹,评了首功,得了子爵,特许两?代后始降,又知他清贫,额外赏了城外的庄子。

    自从去年四月打南边回来?之后,隋青竹就一直在家休养,直到今年夏天才重返朝堂,依旧是独来?独往的模样。

    原本他人?缘不好,少有人?登门,倒也清静,可下半年之后也陆续有考生想过去碰运气,求指点,搅得不得安宁。

    故而得了城外的庄子之后,立刻就搬过去了。

    不过在这之前,隋青竹还曾上书,请求朝廷为牺牲的小方等人?加封,若不方便,大可以将?他的赏赐拨过去芸芸。

    天元帝明面上有点抠,可对喜欢的臣子还是很大方的,当即允了。

    当日?在云南牺牲的小方等人?都是正规军,身上多少都有官职,此番因公?殉职,便在旧例抚恤银子的基础上,各自追封一等,其妻其母亦加封命妇,其子成人?后可直接入国子监。

    如有养育儿?女艰难者,朝廷代抚之。

    别小看这一等,男人?没了,命妇还活着呢,照样可以领俸禄,每月多一份钱,日?子也好过些。

    后面有地方官递了折子来?代家属谢恩,还特意点出来?,说当初小方等人?一死,苗瑞就已经给那些人?的家眷送了银钱,帮忙料理了后事。

    当时他也没说是谁给的,那些人?就都以为是朝廷给的份例抚恤银子,这会儿?又收到一笔,还懵着呢。

    天元帝看了,感慨万千。

    苗瑞此人?外粗内细,处事果决而不贪功,实在是可造之材。

    单就收徒弟的眼光来?看,卢芳枝不如董春多矣!

    输得也不冤。

    “对了,朕听说金家的人?往姓秦的小子那边去了?”天元帝拍了拍折子,貌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是。”胡霖不敢欺瞒,原原本本地说了,“就几个家下人?白日?里大大方方去的,捧着的东西也有限,没什?么要紧的。”

    天元帝点点头,“倒还乖觉。”

    他固然不喜欢臣子们大肆结党营私,可如今正值紧要关头,更不愿意看见那些身为人?臣的不顾大局,只为一点新仇旧怨而窝里斗。

    这样就很好。

    对隋青竹的嘉奖一下来?,城中?着实热议一阵。

    别的倒也罢了,唯独爵位很是难得,有了这个头衔,隋青竹这一代开始就算正式踏入贵族的行列,而非寻常官宦人?家。

    天元帝甚至还允许他两?代人?之后再递降,常言道?,三代养贵,这一门就算贵起?来?了。

    “也算苦尽甘来?,”秦放鹤点头,“好地皮好庄子也就那么几处,都是一波抄的家,远也有限。”

    看隋青竹那个架势,除非皇帝亲自下旨,不然大有在城外扎根的意思。

    正好他家里也有一个女儿?,阿嫖过去也不寂寞。

    大年初三一过,各处该拜年的也都拜了,秦放鹤就命人?收拾好行囊,带着妻子儿?女直奔城外而去。

    去了之后才发现,孔姿清一家也在这边躲清闲。

    得了,什?么都不必说了,玩儿?吧。

    不过清闲日?子也没能持续太?久,正月十四一大早,在城中?留守的秦猛就亲自打马来?报,“卢阁老恐怕不好了……”

    第172章 多事之秋(二)

    漫长而?严寒的冬日素来就是体弱老年人的危险期,所以打从今年刚入冬开始,包括秦放鹤在内的各方都密切关注着卢芳枝的动?态。

    昨天酉时末,卢府突然派人去请了刚退下来的李太医。

    秦放鹤点头,“卢家常年有医药供奉待命,手段也?是要得,等闲小病小灾,根本不必惊动外面的太医。”

    秦猛道:“我们也怕出错,就想等等看看情形,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吧,竟又有人往李太医家里跑了一趟,带回来两个小盒子……”

    他还用手比划了两下,“一个大约一尺来长一长宽,另一个么,小一些也?厚一些。只是离得远,看不清材质纹样。”

    “长的那个大约是老参,小的不好说。”阿芙比秦放鹤懂这些,“卢阁老一贯注重保养,这几?年年事渐高,下头的人往上递的也?多有各地名贵药材,如今却要从太医那里拿,要么等闲药性的已然救不了了,要么是连日来用得太多,已接续不上。”

    急救时人参最大的功效就是提气续命,日常也?可培本固元,由此可见,卢芳枝出现症状已经有些日子,只是大约顾及到儿子的前程,能拖则拖。

    秦放鹤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来不及幸灾乐祸,眉头紧锁,“卢实知道?吗?宫里呢?”

    一旦卢芳枝没了,按规矩,卢实就要守孝三年,那蒸汽机车怎么办?

    除非……

    “当时天色已晚,城门?已关,卢府尚未四处报信,”秦猛道?,“不过想来也?瞒不了多久。”

    卢实是个工作狂,又因这两年几?乎没人登家门?,哪怕眼下放了年假,他多半时间还是在城外?工研所呆着。

    见秦放鹤神色凝重,秦猛说:“我过来的时候,那李太医尚未离去,想来眼下无?碍。”

    如果人真的没救了,太医守着也?没用,既然没走,那肯定就还有气。

    “只好看天意罢了。”秦放鹤缓缓吐了口气。

    年假到正月十八,卢芳枝毕竟是个狠人,也?未尝不会秘不发丧……

    不过总体而?言,可能性不高。

    卢芳枝毕竟已经太老了,八十多岁,别说古代,就是现代社会也?算可以。

    他现在病发,最大可能就是寒冷的气候加剧油尽灯枯,而?不是什么突发意外?。

    阿芙明白秦放鹤的担忧,低声道?:“陛下也?十分重视工研所……”

    “不可,”秦放鹤摆摆手,“我朝历来以仁孝治国,父亲去世,做儿子的丁忧守孝乃是本分,就算有天大的差事,陛下也?不可能逼迫,除非卢阁老自?己心?里有数。”

    卢芳枝精明一世,一直到前几?天还在算计,秦放鹤不信他没考虑到这一点。

    哪怕之?前没考虑,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在京城加开工科和算学考试的旨意一下,也?该想到了。

    什么丁忧守孝整三年,说句不好听的,如此漫长的周期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尤其卢实眼下还领着这样要紧的差事,且不说三年会耽误多少国家大事,天元帝也?不可能真因为一个人而?暂停整个项目,必然会另选贤能接替,那么三年过后还会不会有卢实的位置,都未可知。

    不行,得回?去趟。

    秦放鹤先叫人备马,又对?阿芙说:“年假未完,咱们一大家子刚过来,若突然拖家带口回?去,太扎眼了些。你跟孩子们先在这边,又是御赐的庄子,等闲人不敢擅闯,我也?安心?。”

    阿嫖是个懂事的聪明孩子,虽有些不舍,却也?没胡缠,只是搂着他的脖子软乎乎道?:“那你可要快点回?来。”

    秦放鹤亲亲她的小脸儿,“好。”

    正说着,外?面又有人匆匆来传话?,说是孔大人那边来人了。

    秦放鹤抽空见了,还是熟人,孔姿清的头一个心?腹,桂生。

    桂生也?是骑马来的,冻得脸和手通红,顾不上喘匀气就麻溜行了礼,“我们老爷说京中情形已然知晓,想必秦侍读是要回?去的。若是夫人、大姑娘和少爷有什么事,只管往那边招呼,便是过去耍,屋子也?是齐备的。”

    秦放鹤穿戴齐整,又取了马鞭,“替我谢过你家老爷夫人盛情,叫他放心?,我们也?不是那等硬撑的……”

    孔姿清办事,他放心?。

    说话?间,秦放鹤便出了门?,翻身上马,伴着急促的马蹄声,同秦猛迅速消失在晨曦下的山间薄雾中。

    时值正月,上元节近在眼前,城内外?各处张灯结彩,扎起高高的门?楼,挂起五色的灯笼。

    大街小巷挤满了从全国各地来应考的学子、预备捉婿的豪商巨贾,还有外?头来看热闹的地方百姓、番邦商人。

    从人群中间穿梭而?过时,秦放鹤清晰地看到了他们脸上洋溢的快乐和惊叹,是对?这座古老而?繁华的都城的骄傲和向往,如此纯粹,如此直白。

    秦放鹤只来得及短暂地感慨一瞬,然后就直奔汪家而?去。

    还没到门?口,管家就带人迎上来,替他牵马,“老爷估摸着您就该到了,饭也?预备好了。”

    秦放鹤滚鞍落马,黑色大氅在身后卷起,“师娘和师兄在么?”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远处隐约传来零星的爆竹声,不知是谁家延续着春节的喜气。

    偶尔一阵风卷过地皮,与雪沫一并?扬起的,还有残破的红色纸皮。

    “在,都在,”自?有小厮将马匹牵下去安置,管家则引着秦放鹤往里走,“就等您了。”

    一行人步履匆匆,一路穿廊过院,进?到小花厅时,汪扶风一家三口正看人摆桌。

    “先去洗漱,”汪扶风披着一件半旧的家常皮袄,见他进?来,摆摆手,“喘匀气来吃饭。”

    姜夫人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阿芙他们呢?”

    “这几?日城里乱糟糟的,情况未明,我先不叫他们回?来,那边有无?疑他们帮忙看着,倒是更清静些。”秦放鹤去了大氅,果然去用热水洗了手脸,涂了润肤膏脂,去汪淙旁边坐下,“师公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汪淙道?:“也?从外?边回?来了,预备着随时进?宫或去卢府。”

    卢芳枝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没了。

    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一定会再?做点什么。

    真到了那个时候,董春必须在场。

    汪家的人还在外?头盯着,大约辰时前后,卢实也?从城外?匆匆赶回?,但之?后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

    汪淙拉着秦放鹤去下棋,说些闲话?,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外?,显然都在一心?二用。

    第二天,正月十五,宫里也?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