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在线阅读 - 第574章

第574章

    几份报纸和晚餐被放在一个托盘上端了进来,吕西安完全无暇理会还冒着热气的晚餐,而是一把就抓起了放在最上面的那一份报纸,那是一份《巴黎人晚报》,是市面上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引人注目的通栏大标题用巨大的黑体字印着——“巴拿马运河:欺诈,贿赂与谋杀”,而小标题则是“财政部长揭露运河丑闻”。

    在标题下方则是一幅讽刺漫画:法兰西的象征玛丽安娜抱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婴儿,而一个有着鹰钩鼻子的奸商正从她手里骗走孩子的牛奶钱,扔进一个名为“巴拿马运河公司”的漏了底的储蓄罐里。而他和阿尔方斯的照片对称地印在了漫画的两边。

    那些关于巴拿马运河的文件内容,几乎全部被登载在了报纸的头版新闻里,”这毫无疑问是当代的密西西比丑闻,”《巴黎人晚报》对伊伦伯格银行的所作所为口诛笔伐,“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在这场丑闻当中扮演了约翰·劳在十八世纪的那场丑闻当中的角色——这两位所谓的‘金融魔术师’,其实他们所施展的‘魔术’不过就是欺诈和盗窃罢了。”这份报纸通常采取的是一种中立的态度,因而这样的结论也就更具有说服力。

    令吕西安松了一口气的是,在这篇头版新闻当中,他的名字是以一种赞扬的口吻被提及的,而自己的许多政敌都被指控收取了来自巴拿马运河公司的“特别费”,例如那位总爱唱高调的克列蒙梭先生,虽然天天在议会里表示要肃清议会和政府当中的腐败风气,可背过身去就收了巴拿马运河公司一百二十万法郎的“特别赞助”,这可真是清廉的榜样啊!

    “令我们感到欣慰的是,现任的财政掌门人吕西安·巴罗瓦部长,在这桩丑闻当中扮演了一个值得尊敬的角色,当他的那些同僚们的名字都出现在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行贿账本里时,他不但没有收受贿赂,而且以一种大无畏的方式与自己的政治盟友割席,这样坚持原则的做法在如今的政坛里实在是少见。”《巴黎人晚报》的称赞甚至让吕西安自己也有些脸红,“而在最近这几周里,他遭遇了大量的攻讦和无端批评,却极具风度地保持克制,以一种堂吉柯德式的精神孤军奋战,维持着本届政府所剩无几的尊严——”

    吕西安讽刺地笑了起来,他猜测着那些想把他赶出巴黎的内阁同僚在看到这篇新闻以后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在本届内阁的任期内,巴罗瓦部长展现出了强大的能力和高贵的政治风度,在利益冲突时,他总是将个人的追求放到一边,为了法兰西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而奋斗。”

    另外几份报纸的口径大同小异,右派的报纸像是吃了过量的兴奋剂,不断提醒着读者们它们关于“犹太人阴谋统治世界”的说法终于应验了。《法兰西行动报》编辑的口吻简直就像是个被犹太人骗走了全副家当的倒霉鬼,吕西安甚至怀疑此人或许也买了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票。“犹太人是个令人厌恶的种族,他们没有国家,也没有君王和领袖,如同细菌一样四处扩散,成为每一个被他们寄居的国家当中的寄生虫!他们假装承认别国的法律,但实际上却践行着他们的那一套原则:偷盗无罪,而欺诈有理!”

    “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正是这个骗子手民族当中出类拔萃的一员,”这份报纸哭诉道,“他和他的同僚们如同一只躲藏在巨大的蜘蛛网当中的蜘蛛,而构成这个蛛网的蛛丝则是欺诈,贿赂,盗窃和巧取豪夺!而这些蜘蛛们则把不幸的法国人民当作它们的猎物,吸干落入陷阱当中的不幸者的血来肥润自己!”

    在报道的最后,编辑大人断言犹太人的目的就是要征服世界上的一切民族,而他们达成这个目标的途径就是霸占这世界上的全部金钱。“法兰西人民,团结起来!打倒这群投机家和流氓!”《法兰西行动报》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捍卫你们的财产!捍卫你们的国家!”

    左派的报纸的口吻要显得冷静一些,《旗帜报》指出,这样的恶劣投机行为表明,“在资本主义走向垄断阶段的当今时代,金钱资本一旦形成,就必然转入金融投机的屠杀场”,而第三共和国是一个“投机家和冒险家的乐园”,这个国家的政府是“金融贵族集团手里的玩物”。而这一次的丑闻,则是“剥削者之间狗咬狗的争斗”,这些剥削者们吞噬了太多的社会财富,以至于到了现在,他们只能互相撕咬,“试图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充饥”。不得不说,这样的论断确实是颇具有说服力的:这场丑闻里哪来的什么正义和邪恶?实际上不过就是财阀之间的内斗罢了。

    唯一一份没有对运河丑闻作出回应的报纸是阿尔方斯控制的《星期日晚邮报》,这份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的是一位巴尔干亲王访问巴黎的消息,此公可真是挑了一个好日子来访啊!显然,罗斯柴尔德夫人打了阿尔方斯一个措手不及,吕西安不禁都有些怀疑,周五阿尔方斯在交易所取得的胜利或许不过是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诱敌深入罢了。

    吕西安将报纸都扔在了地上,一口晚餐都没吃就回到了床上,这些报纸上的消息让他如释重负之余,心里也有些发酸。他明白阿尔方斯是完蛋了,这都拜他所赐,正如他之前对德·拉罗舍尔伯爵所做的那样,他从背后捅了对方一刀,一回生二回熟,这种事情他做起来可是越发的熟练了。他再次体会到了抛弃德·拉罗舍尔伯爵那一晚感受到的良心的烧灼感,可这一次的痛苦却远没有上一次那样剧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