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历史小说 - 汉道天下在线阅读 - 第535章

第535章

    “朕现在走的不是山路,是王道。”刘协很严肃地说道:“你要是不愿意,朕只好走霸道了。”

    “噗嗤!”荀文倩笑出声来,随即又低声说道:“那陛下还是走王道吧,妾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刘协又找了一个能立足的地方站定,将荀文倩引到里面,让她抓着积满了雪的松树。松树晃动,上面的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有一些落进了荀文倩的衣领里,荀文倩嘶嘶的吸着凉气。刘协伸手去取,雪却已经化了。

    “没事的,妾不冷。”荀文倩缩了缩脖子。“走了一路,正好有点热了。”

    “文倩,你初来时,朕还真没想到你能适应军中生活。”

    “妾也没想到。”荀文倩抬起头,看了刘协一眼,眸如春水。“只要能跟着陛下,哪怕是再高的山,妾也愿意。”

    刘协点了点头,忽然有所感悟,一时忘言。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天子之威

    见刘协看着远处,半晌不语,荀文倩心中不安,以为是刘协对自己的回答不满,只是出于身份,或者有所忌讳,这才没有回应。

    这样的回答既可以表示不认同,又不会造成直接冲突,是君子和而不同的常见反应,荀文倩从小见惯了。只有那种引为知己的至交,或者性情耿直的士人,才会直言不讳。

    可是她反复考虑,还是想不出自己哪句放说得不对,只能默默地放在心里。

    刘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有注意到荀文倩情绪的变化。

    直到散骑侍郎曹昂策马奔到山脚下。

    “走吧,有事了。”刘协伸手去搀荀文倩,动作从容,看不出半点异样。

    荀文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手却很自然地伸了出来,落在刘协手中。等反应过来时,脚已经随着刘协往下移动。

    “眼前有景道不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刘协笑道:“以后若是有空,要多出来走走。”

    “唯。”荀文倩应了一声,随即又道:“陛下刚才是做诗么?”

    刘协歪着头想了想,哑然失笑。

    他其实不会做诗,只是偶有所感,随口蹦两句名篇罢了。刚才这两句肯定不是同一首诗里的,就连是不是同一人所作,他都不太清楚。

    光阴流逝,他与真正的刘协渐渐难分彼此,曾经为了装逼背的那些诗词如今都渐渐模糊了。

    “你觉得如何?”

    “好,可惜妾文学有限,不知好在何处。”荀文倩扬声道:“令史,你可曾听见陛下的新诗?”

    不远处的蔡琰回头,神情兴奋。“陛下又作诗了?”

    荀文倩见状,轻轻挣脱了刘协的手,请刘协先下山,她要看蔡琰作画。刘协也没勉强,嘱咐她小心,自顾自的下山去了。

    荀文倩走到蔡琰身后,看着她刚刚勾勒出轮廓的画稿,赞了一声:“令史真是多才多艺,翰墨、丹青,无一不精。”

    “道德仁艺,艺为末节,不足为贵。”蔡琰不以为然。“若以画论,我这满纸山水,不及华太医的一纸人体图。”

    “什么人体图?”荀文倩好奇地问道。

    “看来贵人有些天没去营里了。”蔡琰笑了起来,一边信笔挥洒,一边解释起来。“太医署新召了不少学徒,吉太医、华太医无暇指导,便将他们的医术写成讲义,让学徒们时时自学。其中涉及人体的部分,华太医亲笔画了不少图,将皮肉筋骨一一列明,以便学徒们对图施术……”

    荀文倩恍然。“这样的图岂能与令史的丹青相提并论?”

    “不然。”蔡琰收住笔,指指眼前的画。“我这画不过是粉饰而已,多一笔少一笔并不重要,甚至可以向壁虚造。人体图却不能有一丝讹误,否则教错了,将来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害了性命。”

    蔡琰顿了顿,又低声说道:“我听说华太医为了画这些图,仅是人体就解剖了几十个。”

    “解剖?”

    “就是将人的皮肉剖开,一一分解,然后将骨肉血脉,全都描绘成图。听说为了搞懂心跳,他还解剖了两个活人。一个从前胸打开,一个从后背打开……”

    荀文倩吓了一跳,脸色苍白。“令史,你别说了。”

    蔡琰诧异地看了荀文倩一眼,随即恍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荀文倩不安地看着蔡琰。“令史,你……你不觉得可怕么?”

    蔡琰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半晌后,她淡淡地说道:“我见过比这更可怕的。”

    ——

    刘协下了山,曹昂迎上来行礼,说是镇西大将军韩遂求见。

    刘协翻身上马,返回大营。

    韩遂在帐外等着,身边一个亲卫也没有。见刘协走来,他远远地就躬身行礼,神态恭谨。刘协见状,心里便有了主意。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一向倨傲自负的韩遂突然这么客气,肯定是有为难的事要请示。

    刘协入帐,命人准备热茶,又招呼韩遂就坐。

    寒冬行军,席地而坐不方便,都是用马扎。君臣对坐,各捧一杯热茶,边喝边说,倒也是其乐融融。说了几句闲话,刘协便问起了前面的战况。

    韩遂连忙放下茶杯,肃然道:“托陛下天威,大军刚到,宋建便知天命,派人请降来了。臣不敢自作主张,特地请诏。”

    刘协垂下眼皮,浅浅的呷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