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那日紘城危难,程荀怀着必死之心,将这令牌砸碎了。 可今日,这份曾经由他“暂借”给她、与她共享的权力,彻彻底底写上了她程荀一人的名字。 手心触感温润微凉,她低头摩挲着这白玉环,久久说不出话。 - 入夜后,崔夫人的马车经过城门数道盘查、询问,终于驶入孟府所在的小巷。 程荀站在孟府门前迎接。她穿戴整齐,梳了个利落精神的头发,脸上描眉抹唇,红彤彤的灯笼一照,几乎看不出什么病容。 饶是如此,崔夫人被人搀扶着走下马车时,还是脚步踉跄地扑向了程荀,捧着她的脸哭得泣不成声。 鬼门关前走一遭,程荀本以为自己已无所惧,可在崔夫人凄然的眼泪中,也忍住红了眼眶。 在众人的簇拥下,崔夫人紧紧拉着程荀的手走进孟府。程荀一路安抚、宽慰崔夫人,好说歹说,总算将人先送回了后院。 原本还在府里休息养伤的丫鬟婆子们,也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殷勤地凑上前,伺候许久未见的主子梳洗更衣、喝茶用饭。 入城时天色已不早,崔夫人数月内风尘仆仆奔波了几次,身子早有些受不住。此时见程荀一切安好,崔夫人紧绷的心弦一松,疲累与困倦纷纷涌上四肢,只想倒头就睡。 崔夫人强撑着精力,拉着程荀吃过些许粥菜,直到她答应明日定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后,这才放过程荀,自己睡去了。 另一边,程荀终于寻到空挡,将坐在一旁、一直没来得及说话的妱儿和贺川拉到小院外一处僻静的房檐下。 “你们怎的回来了!” 她冷着一张脸,压低嗓音,厉声问道。 妱儿与贺川对视一眼,贺川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主子,属下是在去平阳的路上遇到的崔夫人。” 妱儿站在贺川身后,紧张地皱着脸,捣蒜般连连点头。 程荀面色难看:“你们遇到义母时,紘城只怕还被鞑靼人围困着,怎能就这么带义母回来!” 妱儿而贺川都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程荀心里有些难受,却没有动摇,继续道:“若是来紘城的路上,你、妱儿、义母,任何一人出了岔子,我该怎么办?城中如此局势,你们就算来了,又有何用?” 房檐下,程荀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下来:“还有那几箱东西,若是有了闪失,又该怎么办?” 贺川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 “主子,是属下思虑不周,属下今夜就去领罚。”她话音一顿,仍旧低着头,“只是,主子深陷城中,崔夫人与妱儿姑娘又怎会弃主子不顾呢?便是来了后别无用处,可只要离您近些,也安心些。” 她飞快抬眸,看了程荀一眼,“还望主子消消气。动气……伤身。” 说罢,房檐下一片安静。 程荀无言良久,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敞开双臂,走上前将两人环住。 她比她们都高一些,下巴搭在不知谁的肩膀上,她闭上眼睛,低声道: “真好,我们都还活着。” 怀中传来妱儿的抽噎声,贺川犹豫着抬起手,也环住了她的背。 “真好,你还活着。” 贺川在心底悄悄说。 第160章 上元日 崔夫人病倒了。 多事之秋, 自打年前晏决明出事后,程荀下落不明、孟忻在前朝屡受掣肘、孟绍文回江南避风头,桩桩件件无不成了崔夫人心病。 在寒冬腊月奔波数次,而后又遇紘城陷难, 直到此时知晓程荀与晏决明都安然无恙, 崔夫人终于支撑不住, 病倒了。 一行人抵达到紘城孟府的当夜, 程荀正准备熄灯就寝,隐隐听到院外传来嘈杂的行走声,当即紧了心神。 鞑靼人夜袭攻城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程荀不免有些草木皆兵, 拿起枕下的匕首便冲了出去。 院外值守的亲卫与走动的丫鬟婆子都被她吓了一跳, 她一问才知,竟是崔夫人入夜后便发起高热起来,怎么也唤不醒。 程荀心急如焚,好在晏决明早先就在府内安排了几位大夫, 当夜就为崔夫人诊脉、抓药。 据大夫所言, 崔夫人是肝胆气郁、情志不和,加之连日奔波,又受了惊, 这才病倒了。 这病算不得棘手,却需得人少思虑、少消耗,亲近之人最好常陪伴左右, 药方能见效。大夫走后, 程荀在崔夫人床前无言独立许久, 心中满是歉疚。 崔夫人高热一夜,程荀便在旁守了一夜。 崔媛年不过四十, 夫妻恩爱、孩子懂事,家里家外都无甚可操劳的,向来是身子康健、容貌昳丽,看不出什么年岁感的美妇人。可这一病,原先娇妍的面容也显出了几分岁月磋磨的痕迹。 病中的崔媛脸庞消瘦、眉头紧蹙,高热下睡得不安稳,手脚拼命挣扎,就连苍白起皮的嘴唇也在不住呢喃着什么。 在旁伺候的小丫鬟怵在原地,以为她被魇着了,还念着要去屋外洒稻米。崔媛未出阁时就跟在身边的婆子却一瞪眼,虎着脸将那小丫鬟支出去了。 屋子内只剩下她与程荀,那婆子身子一歪,趴在崔媛耳边小声念着什么,另一只手熟稔地轻拍她的肩膀。不一会儿,崔媛便平静下来,口中虽时不时还会呢喃,身子却不再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