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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275节

    谢映慧说得既气愤,又忍不住伤心。谢慕林知道她心结仍在,只得低声安抚着她。谢映芬也换了个座位,轻轻拍着长姐的背,哄她别难过。

    只有谢映容独自坐在一角,内心回忆着上辈子听到的传闻,对比萧瑞给出的消息,看有哪些对不上的。但她上辈子久居江家内宅,又不通外界消息,了解的情况全都是听江太太小程氏与江绍良之妻曹文莺说的,也有少部分是听家中丫头婆子们议论得来,本就有限。如今对比了半天,只觉得情况差不离儿,她心中顿时大定。

    二皇子上辈子是否曾经一度被出继,她是不清楚,却知道他过不了多久就要送命了。曹皇后与太子也没什么好下场,曹家更是一败涂地。这当中还不知三皇子背着人做了多少事呢,反正最后的大赢家是他。虽说这辈子跟上辈子相比,已经有了不少变化,但只要结果相同,她就仍旧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照着自己原本的计划进行下去吧。她已经跟万隆定下了婚约,只等万隆回京抱上三皇子的大腿,成为后者的心腹臂助,那她这辈子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谢映容犹自在那里想着美事呢,外间谢显之又向萧瑞发问了:“不知近来可有西北那边的消息?方将军……听闻也是麻烦缠身的。从前有曹家在,旁人哪怕知道他不得曹家器重,也会忌他三分。如今曹家自身难保,恐怕会有人趁虚而入了。我倒不为方将军担心什么,他做下了错事,受到惩罚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家母毕竟还未与他和离,他若出了事,只怕家母就要受连累了。曹家又正值风雨飘摇……我怕家母无处可去,独自在京,坐拥巨资家财,恐会受人欺凌。”

    第977章 安抚

    “受人欺凌”这四个字还是说得轻的。谢显之心里真正担心的,是生母曹淑卿能不能不受方闻山的牵连!

    方闻山与曹淑卿目前还未和离呢,后者闹了这么久,曹皇后与承恩侯都没为她做一回主,走上层路线判她与方闻山和离。方闻山眼下又还在西北做着武官,不曾进京,曹淑卿想逼他写和离书也不成了。一旦方闻山那边因罪去职抄家什么的,曹淑卿的嫁妆、私房很难说能不能保得住,说不定就会被当成方家财产的一部分,一并被官府抄没了去。

    三年多前,曹淑卿可以靠着娘家权势,以和离的名义,卷了谢家家财脱身。三年多后,曹家自身难保,她胞兄已死,两位隔母的嫡姐嫡兄苦于自救还来不及,哪里还能腾出手来替她操心?若无法重施故伎,她随时都有可能被抄个干净。她有万贯家财时,娘家兄嫂们待她尚且没多少热情,等她精穷之后呢?倘若连承恩侯府都遭了殃,其他曹家庶支房头又都跟她没什么亲情,她能否托庇于一向感情不睦的曹二老爷家,还是未知之数呢。万一有个万一,她没钱没人没靠山的,在京城要如何过得下去?

    谢显之没办法不担忧生母的处境。他甚至担心,方闻山说不定会比曹家倒得更快些。相对于尚有皇后与太子为后盾的曹家——皇帝要废后、废储也不是说说就能办成的事——那些依附曹家、本身却没有多大实力、偏手上还不大干净的官员,才是最容易成为炮灰的。方闻山正是这么一种有炮灰相的人物,他如今还连曹家的助力都失去了。一旦他有难,曹家绝对会在第一时间选择踢开他。到时候,作为两家联系的曹淑卿,说不定就要成为曹家弃子了。

    眼下正值大冬天,南北往来交通通讯不便,谢显之甚至没办法及时知道生母在京中的消息,心中着实冷静不下来。

    萧瑞便安抚他道:“令堂与方将军是夫妻,在和离之前,自然免不了要受其连累。这种事就要看令堂如何抉择了。方将军这等品阶的武将,若要定罪,定然要押送进京,走一趟兵部衙门的。曹家固然是久不领兵,但老承恩公余荫犹在,只要承恩侯愿意出面,又或是令堂找对了请托之处,想要在牢中见方将军一面,应当不难。见了面之后,该谈什么就谈什么,不要在意一时的意气之争。

    “只要令堂愿意照拂方将军的子嗣,方将军怎么说也与她有多年情份了,一纸休书也好,和离书也罢,想来还是愿意写的。皇上既然能饶过曹二老爷,那么就不大可能为难令堂这样一个深宅妇人。和离之后,令堂手里有财物,再带着方将军的家眷与心腹,完全可以搬离曹家,另外置宅度日。她远离了曹家,少在故人面前出现,别招惹宫中不快,谁又会特特惦记着她,非要与她过意不去呢?”

    谢显之恍然。关键是曹淑卿愿意照拂方闻山的子嗣么?那是不是还有他的妾室?她就是为了这些妾室庶子的琐事,才跟方闻山闹翻的。她是否分得清事情轻重,在这要紧关头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为了一时意气之争,把自己搅和进方闻山的官司中呢?

    谢显之咬了咬唇,起身走到文氏跟前,低头行礼道:“婶娘,我想给京里送封急信,不知道……家中可方便?”

    文氏方才听得分明,自然知道他想给谁送急信,忙道:“商队那边的船运已经停了,但家里还有伙计可以骑快马走陆路送急信。你既然是有正事要传书,只管把信写了来,我让人给商队那边送过去,他们自然会把事情办好的。”

    谢显之顿时松了口气,深深给文氏作了个揖:“谢婶娘体恤!”

    里间的谢映慧则有些不大看好兄长的行动:“那个人只怕不会听哥哥的劝说吧?她一惯是个气性大的,只要是跟方闻山沾边的事儿,她眼里就容不得半点沙子。她还觉得曹家什么事都能办得成呢。不到绝路,她是不会相信,自己还有不得不容忍小妾庶子的那一天的。就算方闻山主动求她,她只怕还要说几句狠话,吓唬吓唬人家呢。哪里知道她自个儿也不过是泥菩萨过江罢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她若真的落到夫死兄败,无子女可依,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地步,我倒想亲口问一问她,会不会后悔当年抛弃了我和哥哥,抛下了重病的外祖母,跟着方闻山跑到西北去?!倘若当年她没有走,何至于落到今日的田地?!她的私房总归还是她自己的,皇上若不跟深宅妇人计较,自然也不会抄了她的财物,她哪怕是依附不得娘家兄弟,总还有许多金银财物、房屋产业,还怕在京城过不了日子?只因为她被方闻山迷昏了头,如今这些东西都可能要离她而去了,她悔不悔呢?!”

    谢映慧说完就有些撑不住了,流着泪说了一句:“失礼了。”便转身钻进了尽间去,那边是摆满了许多大柜子的小库房,还有一张给大丫头值夜用的小床,倒是正好给她扑上去哭上一场呢。

    谢映芬给谢慕林使了个眼色,便悄然跟了上去,安慰自家大姐去了。

    谢慕林暗叹一声,走到外间给萧瑞使了个眼色。萧瑞转头瞥见谢显之也红了眼圈,便轻咳一声,道:“方将军与曹家会有什么结果,我不清楚,但是……只要官府没有因方将军而判令堂什么刑罚,她怎么也不至于落到大姐说的那个地步的。即使她手上的私财全都被查抄干净了,也不会流落街头。

    “一来,永宁长公主还有意要招大哥做女婿呢,怎么也会拉扯未来姻亲一把,只当是给大哥留了体面。二来,黄岩还在京中呢。他素来是个精明人,怎会不留意曹家人的消息?从前曹家风光时,不认可他这个外甥女婿,他不会主动上门找晦气。但令堂若是有难,他还能由得岳母受苦不成?”

    谢显之不由得“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大妹夫在京中备考。永宁长公主那边,他不敢有任何奢念。一旦生母获罪,只怕长公主就要重新考虑这桩婚事了,他到时还真未必配得起马氏贵女。但未来大妹夫黄岩确实是个聪明又稳妥的人,即使在官面上帮衬不了曹淑卿什么忙,也能保证她的衣食温饱吧?

    这就够了。只要生母曹淑卿衣食无缺,温饱不愁,等过了这一劫,他自会接过奉养生母的职责,不会再让她落入凄苦无依的境地,但也不会让她再威胁到谢家的平静生活。

    第978章 相送

    想起了黄岩,谢显之心里就安定了不少。

    文氏也安慰他道:“老爷早就吩咐过京城铺子的人,会多留意曹家的消息。倘若你母亲真有什么难处,一定会出手帮忙的。再怎么记恨当年旧事,也得看你和慧姐儿的面上呀!”

    谢显之哽咽着点了点头,谢过文氏,但心里还是打算要写信进京,顺道把自己存的一笔私房银子带过去,作为供养生母的花费。就算有黄岩和谢家伙计可以出力,他也不能叫他们连银子也赔上。那是他与妹妹的母亲,还与谢家有仇,又不肯承认黄岩这个女婿。救人也就罢了,他却不能厚着脸皮,叫受了委屈的人吃亏呢。

    说话间,谢映慧也擦干了眼泪,从尽间回到姐妹们席间了。她听到了外头众人的谈话,也冷静了许多,心中对未婚夫亦有几分期盼,便对兄长道:“我那里也有些银子,哥哥顺道一块儿捎过去吧。我也是那人的亲骨肉,要供养她,自然不能少了我那一份。”

    谢显之忙道:“妹妹这又何必?我才是儿子,供养母亲本就是我的职责。”

    谢映慧冷笑一声:“我也就是出嫁前才能出一笔银子罢了,等我嫁了人,自然不会再管她。不是我不孝顺,而是担心她瞧着子恒将来有出息做了官,就想依附过来指手划脚了。欠她养育之恩的是我,要还恩也是我来还,没有叫夫家割肉供养她的道理。她若因此责骂我不孝,也由得她去。我再不堪,也比她丢下病重的母亲去跟野男人私奔强。她若真的落到无家可归,非得依附我过日子的境地,锦衣玉食没有,三餐温饱我还是能供得起的,怎么也比她对外祖母用心了,谁来骂我,我都挺得直腰杆!”

    她对谢显之道:“大哥也是如此,再孝顺,也不能太过纵容她了!她是从小享福惯了的人,从来没吃过苦头。但曹家若真的落败了,难道我们还能照样供她过从前的富贵日子不成?!我要嫁人就罢了,大哥你也是靠谢家供养,不事生产的。她从前是如何待谢家的?几乎把我们全家的财产都卷走了去!难不成如今大哥还要继续花谢家的银子来供养她过奢靡生活么?没有这个道理!就算她当面对着你哭诉,大哥也要分得清轻重,千万不能被她几句话,就哄得忘了根本,叫真正的亲人寒了心!”

    谢显之叹了口气:“我岂是那等分不清是非轻重的糊涂人?妹妹也担心太过了些。况且,这都是没影子的事儿,曹家就算要落败,且还要等些日子呢。曹家二房若平安无事,母亲可未必会想起千里之外的我们来。妹妹与其操心日后如何,还不如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了。明年你就要出嫁了,还是高高兴兴准备做新娘子吧,旁的琐事,就交给我这个哥哥。”

    他环视周围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文氏道:“妹妹一时担心生母,说了许多气愤的话,叫婶娘与众位弟弟、妹妹们还有二妹夫看笑话了。”

    文氏微笑道:“这有什么?自家人本就该有一说一,不需要有什么顾虑的。若在自个儿家里都不能自在随意,那还怎么说是个家呢?你们兄妹俩心里有事,不必瞒着谁,也不必全都自己担着,有难处就说出来。你们还是孩子呢,自然该求助父母。若是连至亲的援手都不愿意接受,那才是真正的生分了!”

    谢显之与谢映慧齐齐向她行了礼,乖乖应是。众人又重新坐下来吃已经凉了的腊八粥。文氏命人把粥撤下去重新热一下,大家反而觉得没必要。屋里暖和着呢,其实也没怎么冷。匆匆吃完了,大家又开始聊天,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屋里再也回不到先前那热闹的气氛了。

    吃完粥,又喝了一会儿的茶,萧瑞便起身告辞了。他还得回燕王府报告从驿站那边打听到的消息呢。燕王若还想从京里来的这群使者口中打探更多的情报,自然不能全都指望他这个儿子,有些该布置的事,还得及早布置下去。

    谢慕林送他出二门,路上避了旁人,悄声问他:“你从那位高公公和他的随行人员嘴里,就只打听到曹林两家与两位皇子的消息吗?旁的呢?比如那位三皇子什么的?还有你的身份,京城里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皇帝先前已经答应了要让燕王的亲子继承燕王府的,目前没有变卦的意思吧?”

    萧瑞低声回答她道:“不但你惦记着这些事,我也留意着呢。今儿时间有限,那些人说话也有顾虑,一时半会儿的只打听到这么多,回头我还得再探口风去的。一旦我那边有了准信儿,一定不会瞒着你。”

    谢慕林见他事事都不瞒自己,心里也挺欢喜:“那你好生保重身体。这几日特别冷,又时不时有大风雪。你不必非得经常来的,要是天气不好,我宁可你在家里待着,暖和暖和,也不想你冒着风雪出门受罪。还有我前儿给你做的毛线手套、护耳、围脖、护膝什么的,你也别嫌麻烦,该戴就戴,戴上之后,你不觉得出门都没那么冷了吗?!”

    萧瑞笑着点头:“是没那么冷了。我也不是嫌麻烦,就是经常会忘了。不过我回了王府就嘱咐身边侍候的人,出门时一定提醒我戴上。等我用得习惯了,还能跟父王商量商量,冬天军中也可以添置一批类似的物件,叫将士们也少受些冷呢。”

    谢慕林笑道:“这种事你们看着办就好,倒也不必强求。军队那么多人呢,要是人人都添置一批这种小配件,花费也不少的。”

    萧瑞道:“要是真能造福数十万军中将士,这点花费又算什么呢?父王从不在这上头吝啬。”他站在二门上,劝未婚妻回屋去,“外头风大,你快回去暖和暖和。你们家我常来,路都是熟的,不必人带着,也不会跑错了地方。你想知道的消息,我都记着呢。若是王府事务太忙,我腾不出空来见你,就会打发人送信。你只管安心在家等我的消息,不必担心。”

    谢慕林笑着点点头,替他再整理了一下斗篷的系带,便目送他转身离去。

    第979章 消息

    谢家人为了明晚的燕王府大宴做准备工作的时候,萧瑞那边已经打发了人,从驿站里住着的几位京城信使口中,打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其实人家兴许心里也是有数的,知道什么不犯忌讳,可以顺道传个话呢,当中甚至还有人是受了京城某些达官贵人的请托,前来捎话的。只不过大家都在高公公的眼皮子底下,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态度,所以还算收敛,用一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向燕王府中人透露了消息罢了。

    第二天早上,谢慕林就收到了萧瑞匆匆写来的信,知道了更多京中的最新情况。

    其中有一部分情报,是补充萧瑞昨日打听到的某些信息的。

    比如林昭仪触怒龙颜,被打入冷宫这一条,起因就是林家被皇帝清算。

    林家的案子接连被审结。哪怕林家的官员拼命攻击曹家,拉曹家人下水以求讨好皇帝自保,结果还是未能如他们所愿。嫡支几乎都丢官去职了,有两房人被流放,一人罪行实在太重,直接处死,林昭仪原本想替他争取个明年秋后问斩都没成。最终只剩下两个旁支的小官小吏平安无事,勉强维持住了官宦人家的架子。不过,由于死的人不算多,朝野物议都说皇帝是手下留情了,林家人就算心里怨恨,也说不出口,反而还要高呼几声皇恩浩荡。

    二皇子也不知是不是受母家连累,接到了皇帝的圣旨,要他出宫开府,又有人提起了宗室里几位王爷无嗣的事,皇帝接了话茬,显然真的开始考虑二皇子出继一事,他才真正的害怕起来,不再象从前那么嚣张得意了。

    传闻中二皇子去找了许多人帮忙求情,太后与永宁长公主那边是一定去的,只是这两位都清楚皇帝自有主张,本身又对二皇子不是十分亲近,因此并不打算插手。此外还有好几家宗室老王爷,可他们有的认为断嗣的堂兄弟们有后人继承香火是好事,不肯插手;有的则是被先帝末年的夺嫡之乱吓破了胆,坚决不肯跟皇子搅和;还有的人则是跟三皇子交好,根本就没打算帮二皇子什么忙,甚至还暗戳戳地希望他直接丢了性命了事。

    二皇子就象是盲头苍蝇一般,四处请托,连曾经重重得罪过的赵家,与一向看不顺眼的未来三皇子妃出身的蓝家,他都亲自上门去求过了。可惜都没什么用,皇帝的想法,没那么容易改变,显见的是一定要出继他不可了。

    林昭仪几次三番哭求皇帝不果,反而被斥令在自己宫中禁足。她只能与儿子抱头痛哭,又被曹皇后派来的宫人奚落,还有萧贵妃借口探病,上门嘲笑。她一时激愤之下,便说了许多咒骂皇帝与皇后、贵妃的话。而其中咒骂皇帝的部分,又很快传到了皇帝的耳中。皇帝因此大怒,才会将她打入了冷宫。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传话的人是否与萧贵妃有关,那就只能由各方自由心证了。反正如今林昭仪是一败涂地,连儿子都被禁止与她相见,坐等被出继宗室,再也不能称呼她为母亲的那一天了。

    不过,萧贵妃还有心情去嘲笑多年的情敌林昭仪,自然也是因为她如今轻松了不少。三皇子终于结束了禁足,得以离开居处。经过这一遭,他在御前明显不如从前受宠爱了。皇帝对他挺冷淡的,对萧贵妃也没什么热情。萧贵妃收到了娘家嫂子传进宫来的消息,知道似乎是娘家兄长萧明德做错了什么事,惹皇帝不高兴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以小意温柔讨好皇帝,不做什么明显的争宠行径,任何坏事都是私底下让别人去干的。

    当然,宫里的事情,只要有人有心去留意,其实没多少真正的秘密。比如高公公身边的小黄门,就清楚萧贵妃私底下都做了些什么。他向外透露相关消息,是否受到高公公的默许,就只有他二人知情了。反正从这些宫廷内监的态度看来,萧贵妃多半在皇帝面前是真的失了宠爱,自身却还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事实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示意儿子三皇子多多在皇帝面前求表现,尽可能顺着皇帝的意思做事,不要再触怒皇父了。三皇子经历过长时间的禁足,也学乖了不少。虽然他还在想办法挑拨太子与二皇子,但做事手法比先前更隐秘了些,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温和谦逊形象,时常表现得关心兄弟们的样子,又与宗室里的堂兄弟们交好,还主动开始准备婚礼,甚至往蓝氏那里送了好几回礼物,一副温柔体贴深情好夫婿的模样。

    倒是蓝氏的态度比先前冷淡了些。蓝家虽然依旧对三皇子殷勤有加,可蓝氏接连拒绝了三皇子三次的外出邀请,也不知是不是被桂园宴席那一回的“意外”吓着了,心存忌惮。三皇子送去的礼物,她倒是收了,只是没有回复任何信件罢了。

    三皇子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只当她还在恼怒桂园之事,便越发在人前表现得温柔深情,又送了更多的首饰过去讨好她。她照旧收下,也照旧没有回音,倒是蓝家人隐约传出风声来,道是三皇子从前嫌弃未婚妻性情过于活泛,太过轻浮了,所以蓝氏如今正认真学规矩,让自己变得更加端庄稳重,更象是皇家贵妇的模样呢。既然是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当然不会随随便便跟外男通信啦,哪怕这个外男是她的未婚夫也一样。

    三皇子顿时释然。

    三皇子目前就处于这种四处讨好、示好的处境,四皇子倒是一向低调,不是跟在皇帝身边,就是跟着皇子傅读书,十分乖巧温和。三皇子要拿他表现兄弟和睦,他也非常配合的。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连他的生母乔美人,都因为入冬后身体不适,告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宫中最近倒是有了新的妃子得宠,据说还有两个是皇后安排的呢。皇帝也接受了,偶尔去宠幸一回。

    第980章 赴宴

    谢慕林看完萧瑞送来的信,心里的感受真的有些复杂。

    持续了几年的太子与二皇子之争,似乎终于争出个结果来了,然而两位当事人都没落着好。

    三皇子一直暗戳戳地想要掺和夺嫡,之前也曾经算计过太子与二皇子几回,也曾经奏效过,然而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好处,如今还失了圣宠。为了重获皇父欢心,他即使万般排斥蓝家的婚事,如今也一改从前的冷淡,变得殷勤起来了。可蓝氏心里清楚他是什么想法,怎么可能真的被他暂时的言行所迷惑?

    四皇子目前看来是最有希望成为最后赢家的皇子,也一直没有出过差错,连原本是短板的生母乔美人,近来也消停下来,不再给儿子拖后腿,看上去似乎是局势一片大好了。然而,皇帝如今又有了新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乔美人这个曾经盛宠的前浪拍到沙滩上,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五皇子、六皇子出生了。谁又能说得准,四皇子将来就一定能稳稳坐上储君之位呢?

    皇室贵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争了这么多年,就是这样一个结果,真不知道该叫人说什么好。这场斗争只怕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呢,未到新君继位的那一日,谁都不敢说未来是什么样子。

    谢慕林把信重新收起,穿上外出的厚外套,前往正房给父母传话。她从萧瑞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对文氏来说可能用处不大,但对谢璞就比较重要了。他是朝廷命官,虽然眼下在燕王手底下干活,但归根到底,还是要听从皇帝与朝廷指派的。多了解一下朝中的讯息,更有助于他未来做出某些抉择。

    在院子门口眺望到隔壁三妹谢映容的院子时,谢慕林脚下顿了一顿。她想起这位重生的三妹无意识地透露过,三皇子才是未来夺嫡之争赢家的信息。可眼下这个局势,三皇子怎么看怎么不占优,他凭什么最终胜出呢?难不成是四皇子将来会出什么差错?又会是出现什么不该有的意外,以至于无法立储?

    昨日萧瑞在谢家吃腊八粥时,说了那么多曹家与皇家的消息,谢映容脸上都没露出多少异样来,似乎与上辈子她经历过的事并无多少差别。那么最终导致全盘局势扭转的,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谢璞收到女儿带来的消息时,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多少震惊。他也有渠道接触这些情报,只是没那么快拿到手而已。有个燕王府王子做未来女婿,女婿又与女儿感情融洽,还真有不少好处。谢璞笑了笑,看完信里的内容后,便交回给女儿:“好,我心里有数了。你们且安心,无论京中局势如何,都不会影响到北平的。”

    文氏轻声问他:“曹氏那里……显之和慧姐儿都很担心。老爷确定家里的伙计会伸出援手么?他们都是吃过曹家亏的人,只怕心里难免会有怨恨。”

    谢璞笑笑:“有怨恨不是很正常的么?反正不会叫她丢了性命就是。我手底下的都是正派人,若真是心术不正的,早就弃我而去了,又怎会留到今日?这样的人就算心里有怨恨,也不会拿曹淑卿怎么样的,顶多就是说些风凉话,嘲讽两句,又或是给她送些冷菜冷饭而已。对比我们谢家的人曾经吃过的苦,这点委屈又算什么?曹淑卿若真有意依附我们谢家度日,就不能再摆公侯千金的架子了。一个月三五两银子,再多给一个丫头侍候,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她若是不满意,大不了回去受他们曹家人的供养,兴许她会更甘愿些?她自己做的选择,外人也怪不到显之与慧姐儿身上去。”

    谢璞的态度摆在这里,就算再疼爱长子长女,也不会多优待前妻曹淑卿一分。文氏不再劝说了,只转头去嘱咐女儿:“回去换衣裳吧。时候不早了,咱们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去燕王府赴宴了,可别耽搁了才好。”

    谢慕林应了一声,告退而去。

    燕王府的这场宴席是大宴,但因为主宾是袁家女眷的缘故,其他官员的家眷都不过是陪客罢了,自然不好夺了主角的风头去。谢慕林与姐妹们都穿上新做的绣花绸面袄,同款不同色的重绢马面裙,头上戴着别致而不繁复的赤金镶宝石头面,紧紧跟在同样装扮一新的父母与兄弟们身后,坐着马车前往燕王府赴宴。同一条街道上,除了守孝的周家,家家户户都有人出门上马车同行。哪怕是万太太告了病,还有万参议带着两个嫡出的儿子与会呢。只是少了母亲带领,万家两位嫡出的姑娘便借口要为母亲侍疾,一并缺席了。

    上百辆马车排成两排长队,浩浩荡荡地从周家官邸大门前经过,往燕王府的方向进发。周家早已收起了门前的重重白幡,只剩得门檐下挂着的两只硕大的白灯笼。门房几名腰系孝带的男仆袖手看着车龙经过,眼神复杂。其中一人回身进了大宅去,也不知是不是向主人家禀报去了。等到车龙完全通过之后,这人又重新回到门上来,脸上已经多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巴掌印。其他门房见状,都避开了几分,谁也没上前安慰他。

    谢慕林等人自然不会知道身后发生的这点小插曲。这是她们四姐妹头一次一起参加某个大型宴席,有些事情需要多嘱咐几次。谢映芬向来是个乖巧省事的妹妹,就算去了陌生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关键是三妹妹谢映容,她素来喜欢自作聪明,干些叫人无语的事。虽说现在她已经得偿所愿,许配给了万隆,但从她近来热衷于在人前表现自己的言行来看,她还未必真的就安分老实了。万一她在燕王府的大宴上又搞出什么事,那可就真真丢尽谢家人的脸了!

    因此,谢映慧做为大姐,就十分严肃地喝令谢映容:“今儿你就老实跟在我和二妹妹身边,哪儿都不许乱走!谁都不许随便搭理!也不许你跟人说些有的没的话,借机显摆自己。若你要离席去解手什么的,也不许一个人走!无论是我们姐妹中的哪一个,至少要有一人与你同行,还得再叫上两个燕王府的丫头。记住了,是两个!若只有一个人叫你离开,也不够周全,非得有两个人才好!倘若找不够人,就跟你二姐姐说,她自然有法子找人去!”谢映慧相信,燕王府的下人还不至于不给他家小王爷未来正室的面子。

    谢映容不知道这个事,倒是觉得大姐十分啰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无事乱走做什么?我还想多见几个达官贵人呢!”心里倒是很遗憾,万家只去了万参议和两位嫡少爷,没有万隆的份,她无法趁机与未婚夫相见。万太太与两位嫡出的万姑娘又缺席宴席,她连趁机讨好未来婆婆小姑的机会都没有,太可惜了!

    谢映慧皱着眉,与谢慕林对望一眼,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三妹放下心来。

    第981章 宴席

    然而,出乎谢慕林与谢映慧姐妹二人意料之外的是,谢映容在燕王府的宴席上,还真表现得挺老实的。

    除了进门那段时间,她有些爱左顾右盼打量燕王府内部景致,显得稍嫌失礼以外,其他时候她都表现得中规中矩,一直跟在嫡母与姐姐们身后向其他女客们见礼、打招呼,落座之后,也一直坚守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四处乱跑。除了偶尔跟邻桌的别家千金搭几句话以外,她并没有特地去结交什么人,又或是在人前吹嘘自己从前在京城时有多么交游广阔,显摆自己的所谓才华。即使是燕王府郡主朱珮专程过来跟谢映慧与谢慕林姐妹俩打招呼,她也只是矜持地微笑着行礼问安,没有任何失礼的言行。

    这么老实安分的谢映容,都让谢慕林与谢映慧有些不敢认了。她要是一直都这么叫人省心,何至于让姐妹们警惕地提防了这么多年?

    谢映慧忍不住喃喃低语:“难不成是因为她跟万隆定了亲的缘故?能被许配给想要嫁的男子,果真能让她有那么大的改变么?”她忍不住想到自己,虽然很高兴能跟黄岩定亲,但她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本性呀。她一直以为谢映容近日的乖巧都是装的,万万没想到,进了燕王府后,面对眼前无数的达官贵人,这位庶妹竟然还能一直乖巧下去!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定力了?!

    谢慕林倒是隐隐猜到点什么。谢映容曾经不经意地透露过一些信息,燕王府将来似乎会出事什么的,兴许是权势富贵不再了,入不了她这位重生者的眼,所以,面对早晚要一落千丈的燕王郡主,她也没有了巴结的欲望?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