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而穿着制服的办案警察们都只是缄默地站在一旁——人与人之间到底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对于亲身经历了这些的家属而言,他们的悲痛,又岂是轻飘飘的一句“我很遗憾”足以化解和告慰的? “我知道她没死,我知道她肯定还活着!我找了她三年,整整三年……但是我从来没想到,原来她就离我这么近……” “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她,她说妈妈我好冷好饿,这里很黑,我害怕……”中年女人抱着女儿的照片,泪流满面,“满崽,别怕,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两年,两年了……从她不见的那一天开始,我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没有睡过一天好觉。”男人摸了摸自己斑白的头发,“多少次我也想着,要不然和她一起走了算了……” 楚白站在楼梯上,看着楼下的一切,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里。 更多的人从外面走进来,风尘仆仆,满面尘霜。邢司南皱了皱眉,走过去:“你们就让他们在这里这么站着?一会儿闹起来怎么办?” “我们虞队一大早去了医院,走之前也没交代什么。”他旁边一名女警为难道,“我们没想到一下子会来这么多人……” “控制一下场面。”邢司南低声道,“就说要做信息登记,把他们分开带去问询室。” 几名女警点点头,走过去劝道:“您先跟我来这里登记一下信息,一会儿确认无误后,我们会有专人带您去见您的女儿。” 她们有条不紊地将受害者家属分开安排在了几个不同的审讯室内,哭声渐息,邢司南回过头,朝楚白喊道:“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装电线杆子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 楚白从楼梯上走下来,神情复杂:“你很擅长应对这种场面。” “你这是在夸我么?真难得。”邢司南笑了一下,喊他,“楚白。” “怎么?” “你经历过这种……和至亲好友的生死离别吗?” “我是被人收养的。”楚白的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像是已经能够非常坦然地面对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收养我的那个人在几年前去世了。” 邢司南脚步一顿:“……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比起经历,我更多像是被告知吧。”楚白笑笑,“那个时候我刚从医院转到疗养院不久,有一天突然来了一群人,拿着一份红头文件告诉我我的养父死了,经过当地警方调查,认定为意外死亡。” “意外死亡?” “他们是这么说的,并且禁止我接触所有相关信息。”楚白沉默了一下,“那一整年我都待在疗养院里,学习怎样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等到他们认为我学会了,我就收到了一纸调令。” “如果负责判定的人是我,”邢司南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道,“我是不会让你出院的。” 这句话乍一听简直像是在骂人。楚白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一长段,邢司南的关注点却如此清奇,哭笑不得道:“我看上去就那么不像一个正常人吗?” 邢司南毫不客气地“嗯”了一声。 “……”楚白无话可说,“不好意思,第一回当人,让您老人家受惊了,下次一定改进。” “那倒也不用。”邢司南随口回了一句,走到问询室门前。 他推开门。 第13章 沙发上坐着一对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夫妻,穿着打扮考究得体,但眉宇间有着难以掩盖的疲惫之色。邢司南走过去,和其中的中年男人客套地握了握手:“您好,我叫邢司南,是负责调查此案的警察。” “我们昨天晚上接到电话,说我女儿的失踪案有进展了。”中年男人将怀里的妻子搂的更紧,“警官,我女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抱歉,我无法向您透露太多案情的细节。”邢司南在他旁边坐下,“不过我向您保证,我们一定会尽快把她送回到您身边的。” 他摁下录音笔:“可以跟我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么?” 中年男人定了定神:“我想想……那是四年前,我女儿想换份工作,顺便换个工作地点散散心。” 他苦笑了一下:“我女儿一直很独立,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再加上她大学本身也是在外地上的,所以我们没有干涉她的决定,只让她自己考虑清楚就好。” “现在回想起来,”中年男人露出自责和痛苦的表情,“如果我们当时能多关心她两句,是不是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对于受害者来说,那是地狱般的四年;而对于家属来说,又何尝陷入了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噩梦? “最开始找不到她那段时间,我总是梦到她,梦到她还在的日子。醒来的时候我打开房间的门,常常会有种错觉——好像她从来没有消失过,好像她一直就住在家里,下一秒就会从哪里出来,像以前一样缠着我们撒娇。” 他佝偻着背,脸深深埋进手掌里,哑着嗓子道:“没能阻止她离开,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像是一个习惯于光明的人突然被打入黑暗,又像是一个手脚健全的人突然失去了行动能力,人们总是习以为常地忽视生活中的某些常态,直到失去后才明白平凡的难能可贵。 那些琐碎的、不耐的、关于日常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在女儿走后,全部都成为了他难以企及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