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犬 第49节

    下班后，宋长风带着傲风绕开人群去到沈远辉办公室，一见面，便发生了上面这一幕。

    傲风看见沈远辉也觉得很亲切，他的犬生能够改写，都是因为这位老人。要不是他的话，恐怕那个下雨的夜晚，傲风就要死上第二次了。

    “汪汪汪！”他坐在地上，中气十足地冲沈远辉叫唤几句，用他此刻的精气神告诉沈远辉，他一切都好，无论吃的还是住的。

    目前安阳市公安局有三只警犬，其他两只隶属于其他部门，一只是缉毒犬，一只是搜救犬，搞刑侦的就他一只。

    他的犬舍和这两只前辈离得还挺近，但大家都很有礼貌，没有晚上乱叫唤的。这几天傲风睡前都会和它们聊一聊，也知道了市局众人的一些小秘密，毕竟大家是不会防备一只警犬的。

    至于吃的方面，刚开始其实是有点不太适应的，这里给警犬配饭的师傅弄出来的东西看起来总像一摊糊糊，傲风每每看见那一盆东西，都会生出不好的联想。不知道是不是发现傲风食欲下降了，宋长风下午就去和师傅沟通了一下。师傅也不知道还有这些讲究，听他这么说，还特意掏出小本本记了一下。于是当晚，傲风和其他两只犬，就吃到了新的配餐，无论外观还是味道，都比之前的更上一层楼。

    宋长风坐在沙发上，微笑看着对面聊得热火朝天的一人一犬，虽然一个说话一个汪汪，但总觉得他们似乎都能听懂对方说的话一样，聊起来毫无障碍。

    心满意足地和傲风交流完，沈远辉又面向宋长风，询问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不比刚刚和傲风唠家常的随意，更像带着一点考察的味道。宋长风回答时基本没怎么犹豫，然而这些脱口而出的话，却让沈远辉赞许地点了点头。

    在此之前，沈远辉是把宋长风看做傲风的训导员，但现在，宋长风是他手下的小将，是警界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

    “长风啊，你们隔三差五的，就去家里一趟，让你王姨给你们做些好吃的，豆豆也很想你们，平时总是问起。还有大黄，让傲风再带带它，说不定还能培养只便衣警犬出来。”沈远辉笑着说道。

    宋长风和傲风也笑了，不过他的建议也不算脑洞大开，大黄那只通晓人情世故的狗子，说不定还真能帮着巡视一下周围的治安环境，当一只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别有身份的犬，为中华田园犬这一种类增光添彩。

    两人一犬笑得正开心，突然，响起了两道电话铃声。宋长风和沈远辉同时掏出手机，然后默契的起身，一个走到窗前，一个走到屋外接听起来。

    傲风一左一右看了一会，不知道应该先听谁的聊天内容。有这么一对耳朵，听起八卦来不要太爽，哪怕他们再怎么压低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很快他就不纠结了。因为这两个电话，说的是同一个内容。

    安阳市一处小型的垃圾场里，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女尸衣不蔽体，尸体的脸部被严重破坏，上面全是刀刮的痕迹。

    像这种作案手段极其残忍的，下级当然是要反馈给上级领导的。而宋长风则是接到雷立明的电话，让他赶紧归队，马上就要出任务了。

    宋长风表情严肃地从屋外走进来，还没开口，沈远辉就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们去吧，好好查！”

    “是！”

    宋长风招呼一声，傲风就自觉跟在他身后往下跑。不到两分钟，就回到了刑侦组。今天负责值班的郭子诧异地看着宋长风，问道:“宋哥，你们飞回来的吗？”这会其他人都还没到，雷立明给了十分钟的时间集合，赶不到的就直接出发去现场。

    在等待的过程中，宋长风从值班的郭子那里得到了比较详细的案情。这具无名女尸，是一个拾荒的人发现的。他平时都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己的根据地，每天早上从这里出门，傍晚才会回来。

    今天上午他出门时，还去垃圾山里翻找了一下大清早垃圾车运过来的东西。那时候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可是傍晚他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上午他整理得好好的几袋废品不知怎么的被人弄乱了。他下意识的就觉得是有人来偷他的废品，于是非常生气，就到处找人。谁知道找到某个地方时，角落里突然出现一条胳膊，他被吓了一大跳，但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之后做了一晚上噩梦，一闭上眼，就是那张布满刀痕的脸上瞪大的双瞳，里面似乎写满了恐惧和不可置信。

    接到报警电话后，最近的派出所立刻派人前去封锁了现场，然后立刻通知了市公安局。

    雷立明和其他人赶到时，十分钟刚好。因为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大家买的或租的房子几乎都在市公安局附近，还有一部分人，直接住进了市局的临时宿舍，反正他们一天到晚待的时间也不长。

    大家准备就绪，然后便出发了。到达现场时，天已经快黑了。不过，派出所的同志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在案发现场接了好几盏灯，把这个小型垃圾场照得亮如白昼。

    法医比刑侦大队的更早出发，当他们到时，那边已经初步检查完毕了。法医小姐姐摘下手套，说道:“这具女尸脸上的刀痕并不是致命伤，从伤口的出血情况来看，应该是生前划上去的。”

    她的表情一如往常般冷静，但语气中却透露着强烈的愤慨。活着的时候眼睁睁看着那把小刀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下又一下，这样恶劣的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她的双手和双脚上有清晰的勒痕，从上面的纹路来看，应该是尼龙绳一类的工具。致命伤是脖子上那一刀，下手很准，一刀割破了她的气管，大量的血液涌入肺部，窒息导致死亡。死亡时间大概在下午的两点到四点左右，如果要更加准确的数据，还需要尸检。”

    “把现场的痕迹保留好，尸体先带回去尸检，然后让接线员和各处值班室都注意一下，看之后有没有人报失踪。其他人在现场搜查一下，看有没有能证明死者身份的证据。通知技术科的过来调取一下周围路段和这个垃圾场周边的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雷立明有条不紊地下达各种指令。

    大家立刻按照他说的去做，各自分散开来。傲风在来到现场的第一时间，就去到尸体旁仔细嗅闻。可惜的是，在这种特殊的地方，就算凶手有留下什么味道，也被周围浓郁的垃圾腐臭味覆盖了。

    宋长风带着他四处寻找，看能不能发现和案件有关的线索，可是大家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线索。

    凶手俨然是一个很狡猾的人，他并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就连脚印都没有，仿佛他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一样。

    经过两三个小时的搜索后，大家都没有任何发现。雷立明无奈之下宣布先暂停搜索，然后又分派人手，去到垃圾场附近的居民家中走访情况。

    但是，因为凶手作案的时间段大部分人都在工作，一场走访下来，十几户人家，愣是没一个人发现特殊情况。

    这时，雷立明接到电话，说是技术科的人员已经把周围的监控都调出来了。垃圾场的那间无人的办公室也由江白开了锁，可惜的是，垃圾场里的两个监控都已损坏，没记录下任何信息。他刚挂了一个电话，又接到另一个，说是尸检已经完成，验尸报告交到了刑侦大队。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雷立明通知大家收工回警局，然后一起看监控。由于部分工具还留在垃圾场内，于是宋长风和另外两名警员一起过去收拾东西。

    临走之时，垃圾场里突然传来了一阵狗叫声，然后便是互相撕扯扑咬的声音。

    “估计是流浪狗在抢地盘呢，这种垃圾场，里面吃的东西还挺多的。”一名警员不以为意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

    傲风心中一动，顺着声源的方向看去。流浪狗吗？

    第96章 发展下线

    夜里，市公安局后面的一间小型犬舍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

    距离不远的缉毒犬和搜救犬听到声音后，立刻警醒地抬起头，竖着耳朵朝声源处看去。只见前些天来的那只德牧，正人立而起，前爪艰难地伸出铁门外，爪子一勾一勾的，似乎在拨弄着什么。

    “呜？”搜救犬是一只年轻活泼的拉布拉多，眼前这副情景，让它不由地歪着脑袋，一脸困惑的发出轻呜声——这是干什么呢？

    “汪！”一旁的缉毒犬是只体格健壮，性格沉稳的昆明犬，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犬是想干什么，于是短促有力地解释——这小子想逃走！

    正艰难拨弄着上头的插销，想把它往外推的傲风听见那边两只犬的一问一答，头顶不由冒出些黑线。他又不是犯人，说什么逃走啊，真是的。

    为了不让那两只犬的叫声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傲风压低声音叫了两声，告诉它们自己是要去办事的。

    办事？那两只犬一下子来了兴趣，昆明犬略激动地问:“是去搜查毒品犯罪吗？”它脑子里闪过一系列的毒品名单，浑身都散发着想要立即行动的渴望。

    拉布拉多也急忙猜测:“是去救人吗？带上我吧！”这是它的使命，每当它靠着自己敏锐的嗅觉和灵敏的听觉从各种危险区域救出人时，它都会由衷地感到高兴。

    “拜托，我是刑侦队的好吗？我要出门办事，肯定是为了查案啊！”傲风一边无奈地解释，一边努力踮起脚，身子紧贴着铁栅栏，爪子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插销。幸好这里不像在训练基地里一样，每间犬舍都要上锁。在他们看来，有谁敢来公安局里偷警犬呢？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犬自己偷偷从里头逃出来。

    随着“卡哒”一声响，外面的插销终于被拨开了。傲风用前爪一推，身前的铁门应声而开。

    傲风探出头，到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后，直接一跃而起，全身的力量都爆发出来往外奔去，在那隐蔽的监控探头上只留下一道残影。

    缉毒犬和搜救犬面面相觑，看来它要查的案子，应该是很大了。

    ……

    犬的夜视能力比人类强，原本在人类看来漆黑一片的小巷，出现在傲风眼里时，却和白天区别不大，周围的情景清晰可见，唯一和白天不同的，就是此刻的静谧。

    傲风专心地赶路，在回来时，他坐在车上，就已经观察过周围的情形，只要穿过这条小巷，就能快速地到达下一个地点。届时只要再跑个几分钟然后转弯，就能到达今天出事的那个小型垃圾场了。

    很快，傲风就到达了那个小型垃圾场。因为白天出了事，所以这小型垃圾场的门是封闭的，出事的那片区域拉了警戒线，留了两个警察在那里看守现场，天亮之后，刑侦大队的人还要再次进行搜查，以免昨天因夜色昏沉而疏漏某些重要的证物。

    傲风从门底下的宽缝中钻了进去，然后四处嗅闻。很快，他就在一处废弃的铁门旁闻到了浓厚的气味。这是另一只公犬留下的用来标记地盘的气味。闻到这个味道的一瞬间，傲风体内突然生出一股战意，浑身的毛发也竖了起来，整只犬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似乎很想马上跟别的犬打上一架。这种念头很快被他打消了，身体内属于动物的本性被人类超强的意志力压制住了。

    他沿着味道一路闻过去，发现这只公犬标记的地盘还是挺大的嘛！几乎都快绕到垃圾场后头的小树林了，傲风才闻到那只公犬最新留下的气味。这里的味道十分浓郁，想来不远处那个窝棚应该就是这只公犬栖身的地方吧。

    几乎是踏入这块空地的一瞬间，傲风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人，不，有犬盯着自己。

    这股视线并不那么友善，它在傲风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挪移着，随后，窝棚里发出一声嗤笑，打破了夜的宁静。

    傲风猛得转过头，紧盯着窝棚里出来的那个家伙。它一身黑黄的毛发，脸型有些像是德牧，但轮廓却没有德牧那么深邃，反而有几分像中华田园犬。它的身形看上去不如自己的大，但浑身散发的蓬勃气息却显得十分有力量。

    那家伙看见傲风直勾勾盯着自己看，脸倏地沉了下来。

    “你对我的长相有什么意见吗？纯种的小家伙。”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傲风耳边幽幽地响起。

    傲风此刻的表情就像被天雷劈了一样，雷得外焦里嫩。

    小家伙？这是什么鬼畜的称呼？如果没看错的话，自己的体型比他大多了吧！

    “你叫我小家伙？”他一脸不可思议。

    似乎是对傲风的表情有些不太理解，那只犬犹豫着说道:“如果没看错的话，你应该还没进入过发情期吧？”

    傲风再次如遭雷击，发情期，这又是什么鬼畜的话题？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已经由一个人变成了一只狗。

    “你到底怎么了？”那只犬边问，边默默地往后移了几步。眼前这只狗这种近乎痴呆的症状，很像它以前得病的同伴。它也是这样，某一天突然听不懂别犬说话，然后就突然眼睛发红，陷入了癫狂之中，人来咬人，狗来咬狗。然后没过两天，它就被稽查队抓住，当场结束了生命。

    “没什么……对了，你刚刚见我时第一句话问的是什么？”傲风甩了甩脑袋，把这该死的发情期抛到了脑后。

    那只犬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原来警惕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冷淡。

    “我问你，是不是对我的长相有什么意见？”它盯着眼前这只纯种的家伙，忍不住有些嫉妒。

    “啊？”傲风一头雾水，“为什么这么说？”

    那只犬嘲讽一笑，明明它刚刚用那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居然试图否认，真是孬种！

    见对方不说话，傲风开始认真观察，然而观察再三，也没有发现它到底有什么问题。身体健壮，皮毛顺滑，眼神清澈，不愧是坐拥了大半个垃圾场的犬，一般的流浪狗根本比不上它。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不是纯种吗？”这只犬有些发狂。

    “发现了啊，呃，你是不是有中华田园犬的血统？”傲风看着它的表情有些茫然，“这不是很好吗？说实在的，如果当初我能投身在中华田园犬的身上，其实会更加高兴。这样既能为中华特有犬种扬名，而且很好养活，啥都能吃，不像现在这样，吃什么都有限制……”

    傲风滔滔不绝地列举着身为中华田园犬的好处，说到最后，他忍不住惋惜地看了面前这只犬一眼，说道:“可惜，你也只有一半的田园犬基因。”

    他说完后，面前的这只犬仿佛cpu被烧干了一样，神情呆滞地站在原地。此刻，这只犬的脑中不停地回荡着刚刚傲风说的话，原来，不是纯种，也没关系吗？可是，为什么人类那么讨厌自己呢？

    它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母亲是一只中华田园犬，父亲则是邻村的德牧。由于它的弟妹众多，主人负担不起，就把它们一起装笼子里卖掉了。

    在这一窝犬里，其他的弟妹都长得更像它们的田园犬母亲，只有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纯种德牧。那时的它不懂主人为什么要把它单独放在一个笼子里，也听不懂什么叫纯种德牧低价甩卖只要1800，也不明白它头顶上方的图片里那两只德牧和它有什么关系。

    它只记得自己在睡觉时迷迷糊糊被抓了出去，然后关进另一个笼子一阵颠簸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没有大大的院子，没有母亲和兄弟姐妹，只有一个不大的空间，和永远关着的窗户，以及偶尔才会敞开的门。

    刚来时，它的新主人对它很好，吃的用的都精心照料，有空就会带它出去玩。那时候它想，就算房子小点也没有关系，只要主人对它好，它就一辈子都待在他身边，为他看家，保护他的安全。

    只是，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它美好的愿景。那个人进来之后，对着它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还掰开它的嘴巴看它的牙齿，良久之后，以一种令人不喜的口吻说道:“你这个傻逼，还说自己捡漏了，这哪是什么纯种德牧，分明就是一只串串，串的还是土狗。”

    当时主人不可置信的眼神至今还保留在它的记忆里，从那之后，它所有的待遇都消失了。不仅如此，主人还三五不时的踢踹它，嘴里恶狠狠地骂着:“狗东西，叫你骗我！杂种狗还装纯种！”

    它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每次被打只能尽量蜷缩着身体，等主人气消了后再小心翼翼呜咽着上前讨好。但即使这样，它也没逃过再次被卖的命运。从1800，到1000，再到500……随着它逐渐长大，田园犬的特征越来越明显，它的卖价也越来越低，几乎每一任主人对它的态度都是先好后坏。而这种转折，几乎都是在他们发现自己不是纯种犬时才会有。

    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的打骂，终于有一天，它在被抓进下一个笼子时奋力挣扎逃走了。刚成为流浪狗时，它的生活过得很糟糕，但比起之前的经历，这种生活对它来说已经是天堂了。因为自己的遭遇，它很介意别犬对它的长相评头论。也不知道是不是它表现得太过明显，其他流浪狗每次打不过它时，都会攻击它的长相，说活该它被人抛弃。

    傲风看着面前的犬精神有些恍惚，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似喜似悲。他抬头看看天色，觉得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还是得赶紧进入正题才行。

    “呃，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傲风试图拉近和它的关系。

    “老大。”

    傲风嘴角抽搐了几下，这哥们还真不客气。

    “我的名字就叫老大。”混血德牧认真地说道，小时候，它的母亲是这样称呼它的。接下去还有老二，老三，老四……

    这个名字……傲风脑子里闪过一个片段，画面中，一只黄毛田园犬正一脸愤慨地讲述着自己和流浪狗老大不得不说的故事。

    “你认识大黄吗？就是那只黄白相间的田园犬。它以前对我说起过你。”有熟犬好办事，哪怕有点矛盾，也是一个切入口不是。

    老大皱了皱眉头，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你说的是那只纯种田园犬吗？它以前想加入我的帮派，被我拒绝了。”它的帮派，只招收串串。

    ？？？

    傲风想，看起来眉清目秀一副老实相的大黄，竟然是因爱生恨才想要组建帮派对付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