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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之上 第100节

    陆昭看了看眼前年迈的太尉, 来日之长安,在外朝官势力未被陆家沾染这段时间内,最有力量的抗衡者就是吴淼。

    随着贺祎之死, 吴淼会重新接手一部分宿卫力量,三公之位也会重新调整, 甚至皇帝还会不会沿用三公制度都值得存疑。不过在处处对立之中, 陆昭也找到了她与吴淼的共同诉求,那就是维持长安的稳定。

    因此陆昭也不客气道:“此次攻入京畿,欲稳定长安, 晚辈有如下思量,还请诸公斧正。如今崔谅残部仍在灞桥附近, 毗邻长乐宫,随时都有回攻宫城的可能。可先遣车骑将军辅弼, 控制外城。但仍需德高望重者前往陇上,作为长安方面的代表安抚百官。其次, 皇帝陛下身体状况不佳,自贺氏谋乱后, 丞相府几经易位, 政务萧条。太子亦肩负行台之任,迁军归都之责,长安方面只恐力不从心, 还望太尉能够代理丞相部分职务,为太子辅政。至于宫城重阙,晚辈既为勤王之师, 冲锋之先导, 理应自勉克劳,不敢有辞, 忝预长安军务,协同公车司马,防御两宫与东阙。”

    陆昭引前车之鉴,崔谅入主长安,自封丞相,军政全掌,但从名分而言,完全不能服众。这也就意味着崔谅必须要用额外的利益和精力去摆平这一股不满势力。现下,陆昭并不打算去碰外朝官势力与三公职权,既然无法拿下名分倒不如图谋实利,专心致志地拿下禁军更加重要。

    另外对于吴淼这个老太尉,她也愿意高高供在外朝。说真的,她不

    怕吴淼摄政太深,反倒怕吴淼拍拍屁股走人。一旦军功势力没有了头面人物的支持,必然会惶恐不安。届时会回头看看自己,那个时候自己只怕怎么看怎么像下一个崔谅,惹人生厌。

    如果她料算的没错,姜绍会出面上陇,吴淼又摄丞相之务,届时德高望重的离开的离开,就任的就任,这样像尚书令等中朝官就不会有足够分量的人物来配置。而她的最终目的也是不小,那就是以执掌禁军的优势出手拿到录尚书事的权力。

    如果刚刚那个构画能够得以实施,那么皇帝和太子无论是出于信任考量还是平衡考量,都会让自己录尚书事,从而加重围拱皇权的中朝官的分量。不过想象一下,皇帝外朝要面对一个不喜已久的吴淼,中朝官又要面对一个曾经恨不能杀之后快的自己,平衡是平衡了,但那份痛苦也实实在在增加了一倍。这么一想也颇满足了自己的一番恶趣味。

    “这……”吴淼略微犹豫了一下。说实话,宫城防务他不打算彻底放手。但对方已经明确打算引入了太子的嫡系公车司马冯谏,那么自己便没有充足的理由去质疑陆昭的动机。

    正当吴淼思忖的时候,许多朝臣开始出面,频频劝道:“太尉,陆侍中所言乃是正理,为国为民,太尉千万不可推辞啊。”

    劝说的这些人大多为先前更化改制时的臣僚,他们太清楚只有把吴淼顶在这个位子上,外面北海公元丕入主长安的可能才会更小。

    陆昭静静而坐,幽白的面颊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些人会拉着吴淼坐上这个位置,而一旦如此,吴淼的势力范围便紧紧锁在了丞相府附近的大司马门与武库周围,职权上也很难干涉自己渗透禁军。但如果吴淼不接这个位置,下场可能更惨,会被那些世家认为拒绝配合,甚至会怀疑其与北海公元丕为同丘之貉。一旦他表露出这样的意愿,那么对不起,这个摄丞相事他们转头会交给姜绍来做,而吴淼则会被打发到陆昭挖的另一个萝卜坑里,前往行台,彻底滚出长安。

    不过对于陆昭来说,她更愿意用吴淼而非姜绍。首先她与姜绍同为外戚之贵,所处位置相同,实在不必给对方提供这样一笔政治资历。其次,放到今上眼中,吴淼政治污点也算不少,完完全全有和自己比烂的实力。日后真斗起来,差距也不会太多。

    此时姜绍忽然幽幽道:“陆侍中奔赴京畿,实在劳苦,若要预军务,则需开府,我等既为长者,也不该让一晚辈劳碌如此。我建议还是让太尉与卫尉执掌宫城防务,至于丞相事务,朝中不乏人才,可以分领。”

    开府可以征辟掾属,这对于所有人来说并不陌生。但是陆昭是打算以军务开府,便会与文职大为不同,如此一来规模可谓浩大,这样仪同三司这个级别要不要给,便在众人眼中则各有揣度。可能姜绍不忿于陆昭开府仪同三司?

    陆昭微微抬了抬眉,道:“同为国家,不敢言累。不过车骑将军部确实需要修整,随后撤回淳化,晚辈自与太子殿下回行台准备。”

    “不可!”陆昭话音刚落,便被吴淼与众人强行打断。车骑将军部一旦撤军,则意味着经济附近的力量元丕一家独大,哪个执政世家都无法接受。

    更何况一个元氏宗亲在长安一家独大,背后的政治信号与危险的气息可以说是一个外戚的数倍。许多表态看起来无足轻重,但宗室仍是一个强烈的政治符号,会给人们带来太多的遐想。

    外戚终归是异姓,即便有所图谋,为了名分上的合法性还需要做出很多突破。而元丕的到来,皇帝病重,一旦有什么突发事件,他吴淼和杨宁加起来手中能有多少人来保证皇位传承到太子手中?唯一的结果就是元丕以宗室名分加绝对兵力接手整个长安的军政,而这将会给整个朝廷带来不安。元丕也是有儿有女的人,面对这样的一个诱惑能不动心?他的那些手下看到这样一个巨大的诱惑,能不逼着元丕动心?

    陆昭这一走看似轻飘飘,但却留下了一场随时引爆天下的大火苗让他们去捂。届时长安也乱了,两边也掐的差不多了,陆家携太子的行台再把长安打一回,轻车熟路。作为硕果仅存的一方力量,所得必然要比这一次更多,朝堂局面也要比这一次更加倾斜。

    吴淼赶忙道:“陆侍中既能冲破敌阵,攻入京畿,必可守卫宫城,调动得当。长安防务,便由陆侍中统领。”随后又转向姜绍道,“姜公乃御史大夫之重,三公首望,惟乞姜公统筹行台百官日后归都之事。”

    姜绍道:“太尉之托,怎敢推辞。某虽老弱残躯,也要追骥后贤,待请命皇帝陛下后,自当前往,即便死在陇山,也绝不负使命!”

    什么情况?众人纷纷莫名其妙地看着姜绍。怎么前一刻还在质疑陆昭开府预军务,现在就把所有的位置给定下来了?

    陆昭强忍着不适看完了姜绍一番假惺惺慷慨陈词,然而就在那一刹那,她同样看清了两位权力高手的一次交锋。

    姜绍先前反对根本不是在反对她开府,而是在刺痛吴淼,让吴淼亲自开口反对,以求自己前往金城。如此一来,中枢层面他可以去交涉获利,至少保住姜昭仪与淄川王背后的谢家。而此后京畿内的权力纷争不管闹到何种程度,都和他没关系了。他永远都是御史大夫。

    而吴淼的决定也是显而易见,与其让另外一个公在这里添乱,倒不如自己一家掌事。如果长安一旦有什么危险,那么金城那些军队没有来得及开到长安,就是你姜绍一个人顶锅。至于长安方面,吴淼有着一个绝对底线,那就是不允许任何人重回贺祎的局面亦或是对储位有什么摇晃。

    而在二公深藏不露的交锋下,陆昭的开府预军务也就被默许。其实达到这个目的,陆昭已是满意,至于规制是否仪同三司,她反倒不甚在意。

    带着这样一个结果,陆昭与吴淼等人陆续离开了西配殿。吴淼与姜绍二人先行草拟奏疏,陆昭走出殿外,此时父亲正站在廊下。她看着父亲,一身甲胄,手持长戈,眼睛微微有些酸楚,她明白他的父亲为自己担当了多少,也明白他的父亲将会有怎样的结局。

    “昭昭。”意识到女儿在身后,陆振慢慢回过身。当他看到女儿包裹章服的削瘦身形时,不免嘴角翕动,热泪盈眶。时至今日,他与女儿各自坚守,他来顶住所有的压力,而女儿来冲破所有的难关。没有完成,便不敢言累,没有看清前路,便不敢轻论去向。一切用鲜血付出,一切用生命赌咒,不过是为了眼前这一刻。

    当女儿与吴淼、姜绍一同迈出这个殿门开始,陆振便明白,陆家在权力场上已有了截然不同的跃升。他们也不必再战战兢兢生活在绣衣御史的包围下,不必再害怕随时斩落的铡刀与某一日赐下的白绫与鸩酒。他们可以挺身走入朝堂,用名望与事功同三公之位抗衡。

    他颤颤巍巍伸出双臂,与女儿相扶。他将女儿的手握了又握,随后吸了吸鼻子,道:“西堂里有茶水备下,先去那里休息,准备面君吧。”

    乌云散尽,金白色的日光涌出,真正的光明重回到陆家每个人的心中。

    第234章 绝意

    在安排好宫城布防后, 陆昭回到西堂,与吴淼、姜绍二人一同等待面君。茶水换了数回,却仍不见人来传。宫城内的晨钟声穿过水汽与窗板, 恍如隔世,直到一个推门的声音传来。

    “渤海王, 里面请。”内侍尖细的声音与风声一道灌了进来, 顺着那只手的指引处,让人不得不瞩目凿有瑞兽的甲胄,以及跃于其上的俊美面容。

    元洸的眉上尚残留着血渍, 原本执笔抚琴的修长双手布满伤痕,虎口尚残留着因紧握

    剑柄太久而带的斑斑淤红。他抬步入内, 室内的明明火光推开了眸中烟雾一般的黑暗,桃花目中的温柔早已百炼成钢, 环顾四周,披荆斩棘般拣选着一切可以入目之物, 继而捕捉到白梅供瓶后的一个身影。

    “臣参见渤海王。”

    几人各自压抑着内心的好奇,稀稀疏疏行礼, 而其中礼仪最严谨者, 方度最无可挑剔者,亦是完美仪态下态度最冷漠者。

    “见过太尉。见过御史大夫。”元洸向吴淼、姜绍二人见礼完毕后,旋即收敛目光, 仅仅颔首向最后那人点头示意,而后匆匆走向屏风后一隅。不待侍者上前,他便自斟了几大杯茶, 饮到饱。

    众人见元洸衣沾血迹, 以为他历经鏖战,打入宫城, 实在是渴了。几名小侍也乖觉地再度奉茶上来,却见元洸早已落了座,不再喝茶。

    其实,他并不渴的。

    几名小侍正讪讪然不知如何应对,此时门外的侍长入内,顺带解了围:“太尉、御史大夫,陛下已醒,要召见二公,请二公随奴婢来。”

    吴淼与姜绍二人闻言,便从座中起身,正了正衣冠,旋即随那名侍长离开了。

    没有了二公的遮挡,如同少了一层隔断。倚靠在漆柱上的绛纱被银钩挽着,绣金的章服如山水一般层层交叠,从这片绛纱霞海中渲染开。继而是那双妥善安放的手,他不必触碰便可感受它的凉意。它那样硬净,可是他只用来想象如何抚上自己的眉目,借着烛光闪烁恍惚眨一回眼,便如堕入巫山云中。而那执在手中的笏板竟毫无存在之感,一切皆是浑然,仿佛它天生便是属于她的一部分。

    笏板朝天阙,他的眼睛也就心甘情愿地被指引往更上方看。他所熟悉的严谨之交领,精巧之下颔,如裁之鬓角,一一向他展现。最终,由供瓶中一支白梅花延展出来,当横一画,遮挽了她的眉眼。也好,不见其眉眼,仅由镂冰一般的花瓣点缀,却可骗倒自己,此情应有。

    “我来……”

    “陆侍中,皇帝陛下有宣诏,请陆侍中随奴婢来。”侍长的入内打断了元洸细弱蚊蚁的声音。

    深色的章服垂垂而起,没有犹豫,陆昭谢过侍长带路,旋即踏出了门。元洸只觉得胸口一滞,仿佛回到年少时的那一刻,春雨飞花的时节,她不理他了,这个世界也随即与他剥离开来。

    陆昭入内时,吴淼与姜绍已经离开。魏帝并未穿冕旒章服,仅以一身时服靠坐在御床上,有太子侍立身侧。

    魏帝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在接受陆昭的叩拜与祝祷后,方笑着开口道:“陆侍中此番乃是破京畿之首功,理应嘉奖。阳翟既是你的封邑,依朕的意思,也不必再加封户,直接设立封国即可。这可是裂土实封啊。”

    陆昭旋即下拜道:“收复京师,勤王杀寇,乃是人臣本分,臣不敢受此大封。”

    魏帝只微笑道:“陆侍中莫要推辞,侍中.功.当如此。”

    陆昭默默领受,此时如果她再拒绝这样的封赏,相当于将底下人上位的可能也一并打压拖延。

    魏帝随后道:“方才二公也与朕商议过了。现下宫城附近正乱着,太子不日也要回行台。京畿防务交与你,朕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朕只是想起一事,年前曾给你和太子赐婚,如今拖了这样久,也不好。朕索性让御史大夫领了这份赐婚诏令,亲自赶往行台。中枢独立在外面久了,都别贪图逍遥不愿回来。回来喝一杯太子的喜酒,顺带贺一贺朕,冲冲病气,兴许这病好的更快了?就定在五月吧,让他们挑个好日子。”

    魏帝带有玩笑语气的问话既是直白的通告,也是道德上的要挟。不要拒绝,拒绝就是不顾君王。与此同时,太子大婚着实为行台归都提供一个必须立刻执行的理由,这也大大缩短了陆昭能够在长安执掌大权的时间。如果她不能在这段时间内把所有布置做好,待行台归都后,军务与政务都不会有太多插手的余地了。

    而且这件事一旦定下,意味着先前阳翟裂土实封也变得颇有意味。裂土实封这个封赏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藏杀机。若是以前她被封县主,仅仅需要待在京师,等着当地把所食封邑的禄米折算入府,那么现在则意味着整个阳翟县内所有民之所出,皆为己有。看似扩大了职权,但也会将当地豪族矛盾凸显出来。

    日后与太子成婚,这片封国便是皇室可以直接插手司州事务的一个理由,以打破这次崔谅之乱中,王叡、褚氏等世族在司州积蓄的力量。真到了这个时候,新平郡郡守褚潭或许会与陆家离心,以致隶属于秦州的陇道口彻底割裂出去。

    老皇帝虽然重病,但依然借由着皇室内部事务发轫,间接把控着时局的大走向。

    魏帝见陆昭既无怨言,也未固辞,遂笑了笑道:“跪了有一会了,先起来吧。”说完又转首对太子道,“雁凭那里你既安顿妥当,便让她和你乳母一起先住回长乐宫吧。过去之后,你带太子妃一起去拜见你的乳母。”

    元澈闻言低头应是,旋即走过去牵了牵陆昭的手,陆昭亦依言应下。然而陆昭很清楚,魏帝这一招招,一式式,不过是在给另一个政治团体赋能——大魏未来的保太后,以此来抗衡愈发尾大不掉的陆家。

    魏帝点了点头,笑容中似是万般满意。过了片刻,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刘炳道:“听说五郎回来了?”

    刘炳道:“回陛下,渤海王已在西堂等候,不知陛下是否要宣诏。”

    元澈忽然惊诧地看了看陆昭,而陆昭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也未料到此事。不过事情缘由也不难猜,如今长乐宫宫城仅有南门敌我两方皆防御薄弱,而元洸既从南门而入,想来也突破了地处东南的武关。

    “去叫他进来,不要声张,也不必问他来做什么。待他进来后,让殿周守卫们退避出廊下。”魏帝谆谆嘱咐着,而后又补充道,“带太子妃从后门出去,到后殿歇息。”

    静谧的幽室内,元洸在刘炳的指引下面见了魏帝。元洸左右环顾,发觉陆昭已然不见,心里便已凉了几分,于是取出怀中诏书,双手奉与刘炳,请其代为奉上。

    魏帝先笑了:“怎么,五郎不先问父亲安泰,反要先思虑国家大事了?”

    元洸闻言,气势徒然低了半截,随后道:“儿臣救驾来迟,致使父皇苦苦支撑于病榻,罪孽深重,特向父皇请罪。”

    “五郎起身吧。”魏帝虚弱地抬了抬手,接过了刘炳递来的诏书,却没有打开它。

    元洸正欲再做言语,却见四周忽然冲出几名带甲侍卫。这几人也不顾元洸身份,其中一人捂住了元洸的嘴,另几人则奋力将他压下,匍匐在冰冷的地砖上。

    元洸艰难地抬起了头,一盆燃烧正旺地炭火移至他的眼前。热气扑面,在一片明光耀眼中,元澈从皇帝的手中接过了那封诏书,投入了火盆之中。锦绣妆点加以宝印的帛书无声坠落,在丝帛熊熊燃烧的一刹那,侍卫的手臂感受到剧烈地挣扎。

    每一片燃烧剥落的灰烬,都在飘落于尘的最后一刻极尽明亮。明亮掩盖了荒诞,随之而来的暗红中透露着妖冶,每一寸剥落都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刺入了元洸的瞳孔。火光后,太子仅仅伸出了食指,覆在唇边,双目微垂,在绝对威仪之下,残忍地将“噤声”二字示意出来。元洸停止了挣扎,与呜呜之声一同掩死的是父亲曾经的许诺,亦是他此次唯一的期冀。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感受到怀中人的放弃,侍卫也松开了手。

    魏帝看了看太子,道:“让你的人扶五郎起来。”

    魏帝低了头,似是对身上盖着的锦被忽然产生了兴趣,凝视了片刻才开口道:“五郎,你的亲事,朕也有安排。崔逆既死,但其长女并无罪责,先前保太后疼爱你,也有意择此女为你作王妃。这些年,楚国也时时派人来问,楚王次女已是适嫁之龄。这一次婚事便由你做主,自己选择吧。”

    逆光之下,尘埃低处,泛起一丝轻佻的笑声。

    元洸慢慢端正身姿,和手垂眸道:“儿臣谨遵父皇意愿,唯求陛下让儿臣暂留京中,好歹喝一杯太子哥哥的喜酒。”

    后殿中,一名戍卫悄悄打开了窗,递给陆昭一张字条。

    崔谅自刎,崔敬献首,祈求宽恕。

    陆昭深吸一口气,其实即便崔谅不为此,他的后人也株连过多。大乱之后,皇帝仍会宽待荆州以换取地方上的支持。陆昭道:“既如此,倒不防让中书监暂时陪同崔敬,等候陛下诏见。”

    荆州的支持,皇帝要拿,她也要分润。

    片刻后,元澈便已从前殿转进来,见陆昭在此枯坐,遂挽过她,目中尽是爱意。他轻轻环过她的臂膀,他知道这句话她不需要,他不过是说给自己听。元澈低声呢喃:“都好了……”

    他原本应该问她的意愿,但是他实在不想再冒险了。既如此,便让那些曾经属于她与元洸的故事,可能属于她与元洸的故事,在一个未来国君的妒忌与一意孤行中结束吧。

    第235章 开府

    大事既定, 皇帝颁诏,陆昭以女侍中身份再加二品殿中尚书,原持节之权不变, 督殿中京畿军务。为求便宜,得加开府, 仪制上虽非三公, 但得辟长史、司马、参军、从事中郎及各曹正掾等十二人。

    殿中尚书脱胎于西晋太康年间尚书六曹,后期多设殿中郎领尚书省殿中曹。自魏朝中期复设殿中尚书,却不同于文职, 乃是实打实的禁军属长。殿中尚书领宫中兵马,典宫禁宿卫及仓库, 可领殿中、直事、三公、驾部四郎曹。一般来说,若设左右卫将军分掌禁军则不设此职。

    如今卫尉杨宁早被架空起来, 而左右卫将军编制又曾为崔谅所用,人事架构比较成熟。因此为了革新崔谅时期的禁军架构, 皇帝与各方才拿出了一个殿中尚书的方案。除了大司马门仍由冯谏单独掌控外,武库也变为由陆昭与冯谏共掌。所有宫门通道、驾部、以至于三公的府衙宿卫也都由陆昭这个殿中尚书掌控, 几近静遏内外。

    随后加封陆昭为太子正妃的消息也传遍内宫, 众人也便知晓了未来几日即将发生的事情。太子作为行台之手以及督中外诸军事,势必要再度返回西北,接手军队, 安排后续事宜。其中一部分军队将被留在北凉州,由邓钧统领,继续收复张掖、酒泉等郡。

    在储君不在内宫且皇帝病重的情况下, 宫禁必须由太子信得过的嫡系来掌控。元湛等宗王尚在都内, 吴淼、王峤等人,就算是忠贞之臣, 但归根结底,利益并不与太子绑在一处。冯氏兄弟虽被太子信任,但名望资历不具。此时陆家获幸,未来或得出第二位陆皇后,那么掌控宫禁,等待太子与行台归来便是应有之意。

    离开后殿之后,元澈与陆昭不得不再分道扬镳。姜绍正等待元澈一同商讨行台归都事宜,而陆昭这个殿中尚书府也即将开张。

    能够招揽十二名掾属的殿中尚书府即便已经并不算低,但是这个殿中尚书府的实力有多雄厚,还要看所能征辟到的掾属。如今陆昭这个殿中尚书府已经有了长史、司马、参军,这多少带了一丝霸府的味道。权臣篡国,大多以霸府专权,总揽内外军政。在得国之后,则将这些人事无缝对接到国家官职体系中。

    不得不说皇帝与二公商议出这个对策也是足够挤兑人。十二人的配额恰到好处,既给了发展为霸府的苗头,又在编制上根本遏制了类似曹操丞相霸府的职权,不能涉及太多政事。有了这一层观感,许多愿意被征辟的人只怕也会坐而观望。这些人生怕陆家整出什么幺蛾子,成为第二个贺祎之类,断送了自己一生的仕途。

    当然,也有少数愿意上陆昭这艘船的人,但这些人大多也都是急于渴望创立事功的不得志者。既然都已是不得志者,那么在资历上也断无实力可以为陆昭这个主官增添什么底蕴。

    再往深一层看,如果陆昭不能够征辟到人望资历足够的属官,不仅个人威望会有所下跌,对于车骑将军府日后的征辟也会有所打压。毕竟许多被征辟者任事之余也要养望,感官上很难接受与一些不入流的没落世族亦或寒门相提并论。因此,陆昭还需在掾属的选择上动一动手腕。

    陆昭第一个征辟对象乃是陈留王谌。王谌的父亲乃是濮阳县男王廓,北平亭侯王襄与中书监王峤的胞弟。先前王谌曾为征南将军王泽掾属,名气才具足够,此次反攻京畿又上了陆家的贼船,可以说是不二人选。此次任其为殿中尚书府参军,待日后自己卸任,无论是进阶为禁军武官亦或是转入车骑将军府,都算是一个美好的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