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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小青梅 第14节

    羊肉炖了许久,软嫩多汁,香而不腻,这是慕羽峥这么久以来,不,应该说,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羊肉了。

    “怎么样,好吃吗?”柒柒拿着筷子,眼巴巴看着他,等着他的反馈。

    她们四个在灶间守着锅炖了那么久,闻着香味口水都快淌了一地,可全凭蔓云拿筷子扎来扎去判断熟了与否,谁都没舍得尝上一口。

    慕羽峥这一口可谓这顿大餐的第一口,不光柒柒和在山吞着口水等着他的回答,就连蔓云和小在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进来了,也双眼放光地看着慕羽峥。

    慕羽峥把嘴里的羊肉咽下去,重重点头:“好吃。”真的好吃。

    蔓云腼腆地笑了,柒柒和在山在江欢呼出声,柒柒把筷子递给慕羽峥:“哥哥,你自己先慢慢吃着,等我给吕叔柱子哥盛完,我就来。”

    自打慕羽峥能坐起来,他自己能干的事就坚持自己干,吃饭也是,虽然很慢很慢,但摸索着也能吃。

    慕羽峥应了好,却忍住香味的诱惑,拿着筷子静静等着。

    几个孩子呼啦啦又跑回灶间,柒柒拿了两个大碗,往碗里盛菜。

    羊肉不多,但蔓云切的块小,散着在锅里看着倒也不少,加上柒柒下狠让蔓云把那两文买来的土豆和胡萝卜全下了锅,再加上在山抱来的那颗放在地窖里珍藏了许久的大白菜,也炖出了大半锅来。

    柒柒先盛了菜在两个碗里,随后,每个碗里挑了一些羊肉放上去,再舀上两勺汤,满满登登两大碗。柒柒笑着说:“蔓云姐,在山哥,先给吕叔送去一碗,再给柱子哥送一碗去,然后咱们就开饭。”

    姐弟俩应好,一人端着一碗出门,一个送回了家,一个送去了马路对面隔着两户人家的柱子家。

    很快,两人拿着已经洗干净的空碗折返回来,等他们进门,就见柒柒已经把菜又盛了三个大碗一个小碗,连同装菜粥的盆还有馕饼,一同摆在了东屋的八仙桌上。

    小在江的嘴里一鼓一鼓在吃东西,见哥哥姐姐进来,他小手指着柒柒,含混不清地说:“柒柒,肉肉。”

    “在山哥,蔓云姐,快过来,咱们开饭。”柒柒把在江抱到唯一的椅子上,招呼着姐弟俩。

    在山和蔓云看着桌上那满得快溢出来的菜碗,都有些震惊,连连摆手:“这些太多了吧,我们吃不了这么多的。”

    “快吃,待会儿凉了。”柒柒把他们俩推到桌子前:“我们家没有多的椅子,咱们只能站着了。”

    她是想着蔓云和在山那从不占便宜的性子,要是她不单独盛出来,放在菜盆里,怕是他们只挑菜吃,都不会夹肉,她把每碗盛得均匀,确保有菜有肉还有汤。

    柒柒盛情难却,姐弟俩也实在是太久太久没有吃到这么丰盛的菜了,便也不再推辞,伸手拿起了筷子。

    蔓云先夹了一块肉喂到在江嘴里,又夹了一块肉放到柒柒碗里,又夹了一块放到在山碗里,最后才夹了一块放到自己嘴里,嚼着嚼着,突然红了眼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低下头笑着说:“熟透了。”

    在山看了蔓云一眼,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了蔓云一块,又给柒柒和在江各夹了一块,抱着碗往旁边挪了挪:“我不爱吃肉,你们多吃点儿。”

    撒谎,谁不爱吃肉呢,柒柒在心里说,可也没有拒绝姐弟二人的好意,只是看得眼眶发酸,便说:“这桌子高,我有些够不到,我到炕那去和我哥哥一起吃。”

    说着,抱起自己的碗,小心翼翼走到了炕边,放在了慕羽峥旁边:“哥哥,我来陪你。”

    “好。”慕羽峥应声,摸索着端起了自己的碗,慢慢吃起来。

    柒柒夹起一块土豆放进嘴里,绵软香甜,满满的羊肉味道,小姑娘眼睛都亮了,夹了一块喂到慕羽峥嘴边:“哥哥,这土豆好吃,你尝尝。”

    慕羽峥便张嘴把土豆吃了,笑着点头:“确实好吃。”

    桌子那边,蔓云和在山短暂的伤感也因为这难得的美食而烟消云散,姐弟几个交流着土豆够粉,胡萝卜够甜,大白菜够鲜,像鸟雀一般叽叽喳喳,欢乐无边。

    五个孩子都一样,连日来只靠着野菜粥度日,许久不曾吃过肉,每个人抱着个缺角少边的大菜碗,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就连一向优雅的慕羽峥,也因着急入口,学着柒柒的样子斯哈了起来。

    见大家都吃得开心,柒柒很是高兴,一再叮嘱今儿晚上管饱,大家敞开肚子吃。

    在山食量大,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一碗羊肉炖菜,啃了一块馕饼,又吃了小半碗粥,这才打着饱嗝放下了碗。

    在江年纪小,倒是吃完碗里的菜便住了嘴,不肯再吃。

    蔓云紧跟其后吃完了,见柒柒二人还在吃,她把桌子收了,碗筷洗了,灶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归拢得整整齐齐。

    慕羽峥看不见,吃得慢了许多,柒柒就陪着他慢慢吃,等蔓云姐弟几个把她今儿挖的那一筐野菜摘完,她们才吃完。

    蔓云从柒柒手里接过碗筷顺手洗了,随后一一交代:“柒柒,粥剩了一半,菜还剩了一碗,馕饼也剩了几块,我都拿布盖好了,明天热一热,够你和你哥吃一天了,药我倒在碗里了,锅里也烧了水。”

    “蔓云姐,谢谢你。”柒柒拉着蔓云的手真诚道谢,这些活要是她干,得好半天,蔓云姐帮了大忙。

    蔓云帮柒柒拢了拢乱蓬蓬的头发,抱起在江:“时候不早了,你们早些歇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想着吕叔一个人在家,柒柒也不多留,把姐弟三个送出门,看着他们走出院门,又踩着木墩子看着他们进了自家院中,这才挥了挥手转身回屋,栓好了门,把药端进屋:“哥哥,喝药了。”

    慕羽峥靠在被子上,摸着肚子笑得有些无奈:“柒柒,我怕是要待会儿才能喝进去了。”

    “嘿嘿,好像是哦。”柒柒憨憨地笑了,把药放在八仙桌上,走到炕边爬上去,挨着慕羽峥往炕上仰面朝天一躺,双手摸着自己破天荒圆滚起来的小肚皮,眼睛笑成了月牙,心满意足道:“哥哥,吃饱的感觉可真好。”

    慕羽峥听得心酸,伸手摸索着找到小姑娘的脑袋摸了摸,却是什么也没说。

    柒柒见他神色落寞,以为他在担心以后又要每日以野菜粥填肚子,抓住他的手抱在怀里,语气格外认真:“哥哥,你放心,我以后会想办法让你顿顿吃上饱饭的。”

    上次金手镯和玉佩一共当了六两银子,办身份文牒花了二两,后来付了药钱又买了补药花了一两多,今日杂七杂八一顿买又用掉了一些,如今手里只剩下二两银子外加五十文。

    林大夫说了,慕羽峥这内伤和腿上的药还得吃上一两个月的药,他的伙食也得跟上,那二两银子很快就会花完的。

    她想好了,明天去拿药的时候,她就让林大夫帮忙问问,看谁家要人打杂不,反正总得有个进项,不然早晚坐吃山空。

    慕羽峥转头对着小姑娘:“柒柒,过阵子等银子花完,你就把那剩下的半块玉佩当了。”这样还能再支撑一些时日,说不定那时,家中就有人找来了。

    柒柒却不依:“那是你家里留给你的念想,留着吧,回头我想办法。”

    一个几岁的小姑娘,能想到什么办法,慕羽峥不以为然,可也不跟她争辩,只捏捏她的小手:“我帮你涂香膏可好?”

    “好哦。”柒柒笑着应,翻身下地,去打了一盆温水,先浸湿了帕子让慕羽峥擦了脸擦了手,随后自己把脸和手都仔细洗了,再次爬上炕坐在慕羽峥身边,把香膏递给他,粗糙的小手往他手里一放:“哥哥,你说我的手擦了香膏,以后会和你的手一样白么?”

    慕羽峥回答得极其认真:“一定会的。”

    慕羽峥握着柒柒长满皲裂的两只小手,仔仔细细地给她涂满了香膏,随后又挖了一点,摸索着给她那同样风吹日晒的小脸蛋也涂上了。

    柒柒闭着眼睛,仰头抬着小脸,静静享受着那轻轻的涂抹,心里头高兴的同时,还忍不住有些心疼,就哥哥这挖了又挖,这盒香膏估计也涂不了几次。银子可真不经花,看来,是真的得尽快找个活干才行啊。

    慕羽峥耐心又温柔地给柒柒涂好了香膏,柒柒把两只小手举起来,闻了又闻,咯咯咯笑了:“哥哥,我这手这么香,都不知道往哪放好了,要不我举一晚上吧。”

    听着那宛若不经人间疾苦一般欢快的笑声,慕羽峥也跟着笑了:“那便举着吧,我陪你。”说着也把手高高举起来。

    见慕羽峥两条胳膊伸得直直的,柒柒笑得要打滚,举着手躺在炕上,等到手干,这才下地把慕羽峥的药端来,等他喝完,两人便歇下了。

    第二日上午,柒柒热了昨晚的菜和馕饼,和慕羽峥草草吃了早饭,又把熬好的药放在他手边,便拎着筐,跟在山柱子他们出门挖菜去了。

    柱子没说什么,可却抢着帮柒柒挖菜,柒柒那一筐,有一半是他挖的,柒柒知道他这是因为昨晚那碗菜,便欣然接受了。

    到了晌午时分回家来,柒柒忙忙活活热了剩粥,熬了补药,等两人吃完,她躺到炕上歇了会儿,便从桌子底下掏了些钱出来,让在山陪着去了林大夫的医馆,出门的时候拿上了一大把野菜,准备送给林大夫和林奶奶尝个鲜。

    到了医馆,买好了慕羽峥接下一段时间要吃的伤药,坚持付了钱,随后便开口问道:“林爷爷,林奶奶,我想找个活干,你们知道哪里有招工的吗?”

    第19章 019

    ◎药童◎

    第十九章 药童

    看着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林大夫夫妇对望一眼,久久无言。

    战乱连连,城中的百姓逃的逃,死的死,人口锐减,如今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哪里有人招工,就算有人招,可这么小的孩子,又有谁会要呢。

    柒柒见他们面露难色,知道大概是因为自己太小的缘故,便挺直了小腰板悄悄踮起了脚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高些:“林爷爷,林奶奶,我不怕吃苦,烧火做饭洗衣服,我什么都能干的。”

    柒柒的小动作落入了夫妻二人眼中,望着那双满是期盼的眼睛,任凭是谁都不忍心拒绝。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角落,木台上堆放着一些还未来得及处理的药草,二人默契地点点头。

    林大夫便问:“柒柒,别处尚且不知,但我这医馆倒是缺个药童,若是你愿意……”

    “林爷爷,柒柒愿意,愿意的。”柒柒想都不想,便急慌慌点头。

    她这样的年纪,能找到一份活计实属不易,万万没有挑三拣四的道理,再说林爷爷林奶奶是这样好的人,她十分愿意跟着他们干活。

    见小姑娘小鸡啄米一般不停点着小脑袋,忙着碾药的林奶奶笑了:“你先别急,听你林爷爷说完,你再看能不能干。”

    柒柒便认真应好,仰头看着林大夫:“林爷爷请讲。”

    林大夫指着那堆药草:“这些药草有些是收来的,有些是我去采来的,需要筛选清洗晾晒,分门别类做不同处理,我这原先有个学徒,这些活是他在干,后来他从军打仗去了。”

    “如今这医馆里就我和你林奶奶在忙,但我时常要外出行医,你林奶奶一个人要抓药配药碾药,还要忙活一日三餐洗洗涮涮,便有些忙不过来,有些草药来不及处理就要烂掉,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扔了实在可惜。”林大夫叹了口气。

    介绍完医馆的情况,林大夫便说到关键:“你若是能干,便每日过来半日,从辰时到巳时做两个时辰,每月付你五百文工钱,再供你一顿晌午饭,你看可成?”

    “成的,成的!”柒柒一双黝黑的眼睛亮得发光,抱着小拳头连连作揖。

    以前爹爹在酒楼做厨子,虽说包了一日三餐,年节还有额外的赏钱,可每个月也才一两银子的工钱。

    她只干半日,便能赚到五百文,还包一顿饭,对此,她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甚至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五百文,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拾掇草药是个精细活,马虎不得,你得用心。”林奶奶推着药碾子接话道,随即话锋一转:“当然,丑话得说到前头,若是你干了一些时日,实在干不来,那到时候爷爷奶奶也只得另外再帮你找活干。”

    就是干得好就留下,干不好就得走,柒柒明白这个道理,忙认认真真作保证:“爷爷奶奶放心,我一定用心。”一定会留下来的。

    “好孩子,那你便先干着。”林奶奶又说:“到时你就拿个碗装一份饭拿回家给你哥吃,也省的你回去再做了。”

    哥哥的晌午饭也解决了,柒柒心中欢喜,忙说:“那我就多做半个时辰。”总不能让林爷爷林奶奶太吃亏。

    “也好,最后这半个时辰你便帮着抓药吧。”林大夫点了头。

    上次给那孩子治腿的时候,小姑娘目不转睛一直盯着看,从头到尾丝毫没有露怯,若当真是这块料,日后便可做个学徒,林大夫这样想着,却没说出口。

    他一身医术,尤其是这一手传了几代的林家接骨术,若是后继无人断在他手里,着实愧对祖宗,他早就想收个徒弟传承下去,先前那个学一半跑了,之后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

    柒柒这孩子有些胆识,若是能吃得了这份苦,他愿意收她为徒,他将祖传手艺传下去,她学得一桩养家糊口的营生,也算两全其美。

    柒柒不知林大夫已经做起了长远的打算,仅是每个月五百文的工钱,外加兄妹二人的一顿午饭,就足以让她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哎,好。”

    林大夫又交代:“那你从明日便过来,每一旬休一日。”

    一旬休一日,每个月能休三天,已经很好了,柒柒一一应好,连连道谢,抱着草药包就要走,急不可待地想要赶快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慕羽峥。

    一直静静陪在一旁的在山却扯住了柒柒,让她等一等,随后挠着脑袋拘谨地开了口:“林爷爷,您看有我能干的活吗?”

    林大夫打量在山,心道孩子是个好孩子,可那日他接骨时,小男孩把脑袋缩在柒柒身后看都不敢看的一幕,他也记在心里。

    他环顾医馆,仔细琢磨了一番开口:“在山哪,医馆要不了那么多人。”

    在山原本也没报多大希望,只是见柒柒那么小都能赚工钱,便也想着找点儿事做,赚些银两贴补家用。闻言有些失望,但也理解:“好的林爷爷,我就是问问。”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等,你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林大夫喊住他,接着道:“我这虽不要人,但药草倒是收的,你们每日去草原上挖菜,若是能挖得一些药草,倒是可以拿到我这里来卖。”

    连年战乱,天灾人祸,城中百姓伤残病患比太平时候多了数倍,草药用量也大了起来。

    那些寻常草药,以往他或是在外面收,或是自己出去采,要么从商贩那里进货,可前者质量参差不齐数量也不稳定,中者自己时常要出门看诊实在忙不过来,而后者价格居高不下。

    如今春暖花开,万物生长,若是这些孩子能挖到一些药草,他们能换些零用钱,他也能省下一笔费用,倒也是互惠互利。

    在山一听这话,乐得一蹦三尺高,扑上前拉住林大夫的手:“林爷爷,我能挖,您告诉我要什么样的药草,我都能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