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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火葬场纪事(重生) 第1节

,她可担当不起。  侯爷只冷眼打量着她,眼底的神色薄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冯嬷嬷,你服侍母亲多年,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很多事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做。你好生将杜姑娘送走,紧盯着她些,不许她生事。”  他半眯着眼,继续道,“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危及到北定侯府,冯嬷嬷,你该知道自己的下场!”  他语气里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冯嬷嬷心尖一颤,忙俯首低眉应道:“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听雨居。  青竹掀了帘子进来时,云初刚调好一款香料。  青竹快步走了过来,语气里透着些不安:“少夫人,不好了,三姑娘那边怕是遇到麻烦事了。”  云初心中一凛。  定是那件事了。  她抿了抿唇,面色微沉:“你莫要慌。”  青竹苍白着脸,被云初拉着去软榻前坐下。  青竹深吸了几口气才渐渐缓过神来,不似先前那般惊惶失措了。  “少夫人,今日三姑娘身边的文竹派了人过来,看门的婆子见文竹派来的人神色有些着急,生恐是桩要紧事,便也不敢耽误,赶紧跑来告诉奴婢。  “三姑娘这两日闹起了绝食,文竹劝也劝不进,帮又帮不了忙,急得直落泪,见老爷和太太丝毫不为所动,完全不把三姑娘的性命放在眼里,文竹没了法子,想起少夫人兴许还能劝上三姑娘几句,便赶紧遣了人送了口信过来。”  云初猛然抓住她的手,眼中难掩恐慌之色。  沁儿绝食?事情怎么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你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听那送口信的人说,老爷和太太动了心思,打定了主意要将三姑娘许配给丁家三公子,三姑娘不答应,几番说她不嫁丁家那个纨绔子弟,老爷和太太却依旧不肯改了主意,三姑娘没了法子,无奈之下只好闹起了绝食。  “那送口信的人说了,三姑娘大约只是想吓唬吓唬老爷和太太,他们便是再利欲熏心,也总不能让她的尸身嫁入丁家吧,岂料老爷却发了话了,说是由着三姑娘闹去,三姑娘要绝食,还省下了好些粮食呢,哪怕三姑娘饿死,也只能嫁给丁家,到时他自会将她的棺材抬到丁家去,便是死,她也会是丁家的媳妇!”  云初紧咬着唇,只觉得怒不可遏。  “文竹和三姑娘身边的樊嬷嬷急得没了法子了,只好跑来侯府找您,想着您或许能帮上点忙,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姑娘丢了性命。”  云初微阖上眼,心中暗劝自己要淡定。  父亲和邢氏的性子她最了解不过,他们明知她绝不会答应沁儿跟丁家三公子的婚事,却铁了心了要沁儿嫁入丁家,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沁儿跟丁家的亲事是假,迫使文竹派人过来送口信给她才是真。  既然目标是她,那么父亲和邢氏的本意,大抵还是要她通过侯府解决云家的那桩麻烦事。  四弟的麻烦事……  前世这个日子,四弟在外头惹了祸,跟旁人大打出手,把另一户人家的公子给打伤了。  打了人后,四弟竟还当众叫嚣着他是北定侯府世子夫人的弟弟,看谁敢跟他叫板。  光是这样倒也罢了,偏生四弟殴打的那位魏公子也是有些来头的,家里把他宠得跟什么似的,何曾在外面受过如此委屈,魏家在顺天府前告了一状,衙役得了令,将四弟扭送进衙门。  前世父亲和邢氏便为着四弟的事儿求到了她的面前,她出门不便,便派了鲍掌柜去外头打听了一番,这才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定是这桩事。  只是今生出嫁前,她便已安排下人盯着点四少爷。不过自己这位四弟闯起祸来又岂是几个下人能盯住的。  云初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  “青竹,我这就回一趟娘家!”  那边颐至堂乱成一团,这边云初回过侯夫人后带着青竹回了云家。  路上,青竹就同她说了大致的情况,和前世她得到的消息基本相同,只是今生四弟是偷偷爬窗出去的,把魏家的小子也打得更惨了。  云初下了马车,连招呼也不跟父亲打一声,径直去了三妹的屋里。  刚进屋,便瞧见云沁的贴身丫鬟文竹正端着一碗粥立在床前,不停地劝着云沁多少喝几口,云沁却阖眼躺在床榻上,只作听不见。  “三姑娘,您这样不吃不喝的,若是有个好歹,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知道了该得多伤心!”  云沁根本不理睬她,双目紧闭着,眼睫却开始止不住的乱颤,一滴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云初快步上前,弯腰在床榻边上坐下,拿起帕子替她揩掉脸上的泪痕。  “沁儿!”  云沁倏然睁开眼,见来人是云初,她坐起身,扑进云初的怀里,抱住她的胳膊,心中纵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尽数化为一遍遍的“二姐姐”。  云初的眼眶顿时一红,抬手轻轻拍着怀中人儿的脊背,不停地安抚道:“不哭、不哭了。”  怀里的云沁虽点了点头,却依然哭得泣不成声。  细细密密的酸涩感袭上云初的心头。  距姐妹俩上次相见并未过去多久,可三妹妹好像愈发瘦了。  她轻轻推开云沁,细细打量她。  云沁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苍白如纸,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活泼天真模样。  她勉强笑了笑,伸手接过文竹手中的白粥:“先吃点东西,嗯?”  云沁神色恹恹地看着她:“二姐姐,父亲他……”  云初舀了一勺粥放到嘴边吹凉,朝云沁面前递了递:“我知道父亲在盘算些什么,我既然回来了,自然就有法子救你。”  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冷笑声,随即便听到父亲云修开口道:“三请四请地不见你回来,为了你三妹妹的事,你倒是来得快!”第四十二章   云初喂粥的动作一顿, 缓缓回过头去。  云修漠然无情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你倒是姐妹情深,知道你三妹妹身子不适,便急急赶了回来, 你四弟弟关在里头几日了, 也没见你差人回家问一句。”  云初将粥碗递给了一旁的文竹, 看着云修的眼睛面不改色道:“四弟弟有父亲和母亲宠着,女儿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反倒是三妹妹, 也不知哪里碍了父亲和母亲的眼了, 逼着她嫁人,嫁谁不好,找的竟还是丁家那个混账东西!”  云修一噎, 声音梗在了喉间。  他真是造了什么孽, 二女儿从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三女儿一听要嫁人就闹绝食, 一个个地都给他找不痛快!  他手指点了点云初,欲要开口骂她几句, 却被一旁的邢氏扯了扯衣袖, 他才回过神来, 继而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你也不用拿话堵我,我知道你心里总怨着我跟你母亲, 觉着我们只偏疼着你四弟弟,不把你们三姐妹放在心上。你自己也不细想想, 但凡你平日里多帮衬着些娘家, 你三妹妹又何必白白吃这些苦头?”  云初神色冷淡地看着云修不作声。  她知道她父亲想要什么, 她得等着他先张嘴求人, 没道理又想走她的门路办事,一边还指望着她上赶着主动开口。  父女俩僵持不下, 最终还是云修惦记着还在牢里的儿子,清楚这几日硬逼着云沁嫁人无非就是为了把云初引过来,他咬着牙,按捺住心中的怒火道:“你心疼沁儿,不想她嫁给丁家那小子,沁儿不嫁那小子也成,你赶紧回去找我女婿了结你四弟弟的麻烦事!”  云初勾了勾唇,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父亲此话差矣,四弟弟的事关我何事?”  三妹妹是她的软肋,四弟弟又何尝不是父亲和邢氏的软肋?  三妹妹的忙她会帮,不过也是时候让父亲和邢氏知道知道,别想着一次次地拿三妹妹要挟她。  她和三妹妹之间的姐妹情分,可不是任凭他们践踏,被他们所利用走门路的!  “你个孽障,是不是觉着你嫁了侯府了,翅膀硬了,便不用顾着娘家了?”  云修喘了口粗气,继续道,“四弟弟不是你亲弟弟?怎么叫他的事不关你的事?”  云修气得怒火攻心,一味地骂着云初兀自觉着不解气,邢氏在一旁急得哭哭啼啼,捏着帕子不停地抹泪。  一时间屋里闹得鸡飞狗跳,云初只冷眼看着这一切无任何反应。  活了两世,这一次次相同的闹剧,她瞧得还不够多吗?  她没再理会云修和邢氏,转身从文竹手中接过粥碗喂云沁喝粥。  云修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越发堵得慌,嘴里却也不歇着。  他倒不信了,他的女儿,难道他还管教不了了不成?  云初气定神闲地喂云沁喝完了粥,放下空碗,拿起帕子替云沁擦拭了一下嘴角,缓缓起身,不咸不淡道:“父亲若是愿意可以继续骂,母亲也大可以继续哭,只是如此一来,四弟弟怕是要在牢里老死了。”  父亲和邢氏不把她们姐妹三人当亲人看待,那就别怨她不把四弟弟当亲弟弟。何况此事本就是四弟弟不知轻重闹起来的,若照她的意思,四弟弟很该在牢里待些时日,也算是买个教训。  云修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息下去心中的郁气:“你不愿帮忙我也不勉强你,除了裴世子,我也并非没有别的法子想。”  他狞笑了一声道,“我跟你母亲便把你三妹妹许配给丁家三公子。丁家你也是知道的,家风虽不好,却也是结识几个达官贵人的,待明日商定了丁家跟沁儿的婚事,亲家公便是看在沁儿的面子上,也断不会对你四弟弟袖手旁观。由他出面,还怕不能将你四弟弟从狱中捞出来吗?”  云初怒极反笑道:“好啊,父亲倒是可以放手试试,只是容女儿提醒父亲一句,只怕您的主意打得虽好,赔进去一个女儿也解决不了四弟弟的难题。父亲难道忘了,四弟弟此回打伤的可是户部侍郎魏大人家的公子,魏家的老太爷可是丁家老爷的恩师,父亲真认为丁家老爷会为了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得罪了魏家吗?”  云初面色淡定从容,“既是父亲执意要救四弟弟,或许父亲可以将三妹妹许配给顺天府尹吕大人,只是女儿听闻这位吕大人已经有了家室,家里除了正妻之外,尚有两位美妾,父亲总不至于舍得眼睁睁地看着三妹妹嫁过去当他的小妾吧?  “不提咱们云家的姑娘怎好当他人的小妾,说出去父亲脸上也无光,光说那位吕大人,他可是在官…场混过多年的,谅必也不是个蠢的,父亲真觉得吕大人会为了一个小妾得罪魏家?”  云初的声音不疾不徐,将个中的利害逐一道来。  云修本就不是个傻的,马上便想明白了云初话里的意思。  仅凭云家的家世背景,云家的姑娘是嫁不了什么世家弟子的,云婉和云初,不过都是因着旁的缘故,才得以嫁入高门的。  儿子还在狱中等着他去救他出来呢,哪能指望云沁在短短几日里便也跟她的两个姐姐那般有福气,仗着夫君对她一见钟情或是凭借她对夫君有救命之恩嫁入夫家呢?  想要跟高门世家结亲,除非是以小妾的身份进门。  区区一个小妾算什么东西,试问世上有哪个男人会蠢到为了一个小妾得罪权势?  云初这个死丫头有一点倒是点醒了他,即便他舍得舍弃沁儿、为了儿子断送了沁儿的终身幸福,却还是救不了儿子。  他把沁儿养得这般大,可不是拿来白白牺牲了!  现如今,唯一能将儿子从狱中捞出来的便只有北定侯府的世子裴源行了。  云修将利弊之处通盘考虑了一番,向云初投去了若有所思的一瞥。  要想走裴世子的门路,没云初的帮忙可行不通。  云初这个丫头是什么样的他还能不清楚吗,性子倔强又护短,跟她那个短命娘亲同一个德行!  云修掩去眼底的精光,唇边挂着笑道:“你说你跟我横眉怒目的做什么?沁儿是你的亲妹妹,可她也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心疼沁儿,难道我便不心疼沁儿了吗?”  他扫了眼仍苍白着一张脸的云沁,“说起来也是沁儿太偏激了些,为着一桩八字没一撇的事便闹起了绝食,害得全家人跟着操心。那日我跟你母亲不过就是随口提了一嘴丁家三公子,哪就说要把沁儿许配给那个小子了?”  云初敛了敛眸,道:“那可不知道,女儿可不敢随便胡乱揣测父亲的意思。父亲今日嘴上说着没想让三妹妹嫁给丁家那个纨绔弟子,兴许等不到明日父亲便已食言了。”  一次次地拿沁儿的亲事威胁她,这种破事父亲和邢氏做得还算少吗?  云修心头一跳,只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云初瞧了个透。  今日如此一闹,云初大抵已为了沁儿怨恨上了他,即便他越过云初直接向裴世子开口求他帮忙,云初若是在背后故意使个坏,在裴世子的耳边吹些枕边风,岂不是白搭?  他忙摆了摆手,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岂能害了我自己的女儿?”  惯会察言观色的邢氏也赶忙接口道:“你这孩子,你便是不信我,也不该疑心你父亲不是!”  “父亲和母亲倒也不用这么快就表态,这信与不信,原也不用太过在意。  “父亲和母亲只须明白一件事,那便是如今我是北定侯府的世子夫人,裴源行是我的夫君,我可以开口央求他帮你们解决四弟弟留下的烂摊子……”云初停顿了一瞬,视线缓缓从云修和邢氏的脸上掠过,笑道,“亦可以求裴世子出手对付四弟弟。所以女儿奉劝父亲和母亲一句,在做任何决定之前,最好还是先想想清楚想要什么再作定夺!”  云初气定神闲地打量着云修和邢氏。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迟疑着不敢应允下来。  云初哪会不知他们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也不去催他们,只作没瞧见,转身拿起帕子,替倚在床头迎枕上的云沁擦去鬓角上沾着的泪水。  反正在狱中受苦的是四弟弟,四弟弟又向来跟她关系疏远得很,他们做父母亲的尚且不着急,那她便更不心急了。  求人办事,就该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身后的帘子被人撩起,云修和邢氏大约是离开了。  云初“哼”了声,扶着云沁半坐起身靠在枕上休息。  她抬手拂开云沁鬓边的碎发将其别在耳后,柔声埋怨道:“傻瓜,为何要绝食,万一病出个好歹来怎么办?若不是文竹警觉捎人带了口信给我,是不是就一直这么饿着自己,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才好?”  云沁悲从心来,眼眶再度红了红。  “二姐姐,父亲和邢氏早已心意已决,我怕我不出此下策,他们不会有所忌惮。”  嫁给丁家三公子,她宁可不要活了。  闻言,云初的心里就有了些苦涩。  是啊,女人活在这世上本就艰难,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更何况沁儿还摊上个不把女儿当女儿看待的父亲,但凡沁儿觉得自己有一条活路,就绝不会闹什么绝食。  沁儿素来性子温软,闹绝食,定然是被父亲和继母逼得狠了。  云初不由紧紧握住了三妹妹的手:“即便他们是铁了心地要将你送入丁家,那你也该信我几分,难道在沁儿眼里,我这个二姐姐仅仅是件不中用的摆设吗?”  云沁仰起头,一双圆润灵动的眼睛泛着浅浅水光:“二姐姐虽从未抱怨过半句,可沁儿知道,二姐姐在侯府过得并不容易。沁儿没用,帮不了二姐姐什么忙,哪有再给二姐姐添乱的道理?”  二姐姐鲜少在她面前提到夫家的事,可她知道,二姐姐嫁入侯府,心里其实是不情愿的。  云初微翘的眼睫不受控地颤着。  “傻瓜,你二姐姐既然是世子夫人,有些事料理起来自然比你容易得多,何况我们俩是何关系,我不护着你,难道要我去帮那些不相干的人吗?”  两姐妹正说着话,丫鬟文竹来禀:“二姑奶奶,老爷遣了下人过来,说是要二姑奶奶您去他书房里商议要事呢。”  云初面色不变,仍脊背挺直地端坐着,伸手拿起小几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盏茶。  她拿起茶盏,慢悠悠地抿了口茶。  “二姑奶奶,您这是……”文竹的脸上划过一丝疑惑。  云初抬眸看着文竹,眉眼间依然带着点恬静的笑:“不急,方才说了那么一会儿子话,眼下倒有些渴了,索性让父母亲多等片刻,趁便也好让他们再想想清楚,免得一时冲动又做出什么鲁莽之举。”  文竹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就觉着放心了。  云初喝过了茶,才带着青竹去了云修的书房。  见她进了书房,云修面上的冷凝消散了些许,颔首道:“坐下吧。”  云初落了座,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一言不发,俨然一副只是为了来书房略为坐坐的样子。  云修亦保持着沉默。  他在等,等云初先开口。  先开口的那个,便是最沉不住气的,一旦乱了心绪,余下的便好解决了。  云初有多在意她的三妹,而他作为云沁的父亲,在云沁的亲事上又能有多大的掌控权,他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他不信云初能对云沁的婚事浑不在意。  等了半晌,却不见云初有半分慌乱。  云修紧抿着嘴,眼底深处隐隐藏着一丝不安。  他瞥了眼邢氏,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张嘴探探云初的口气。  邢氏轻轻笑了一声,佯装热乎道:“初儿一定渴了吧,坐下喝杯热茶吧。”  云初眼角弯了弯:“刚在三妹屋里喝过一杯茶,这会儿倒也不怎么觉着渴。”  邢氏脸上的笑意一僵,云修心里则生出些恼怒来。  这死丫头,他这厢处心急如焚,她倒还有闲心思喝茶!  邢氏素来比云修心浮气躁,虽自讨了个没趣,因惦记着还在吃苦的亲生儿子,只得赔着笑问道:“那初儿何时能将你四弟弟从牢里救出来呢?”  云初掀起眼皮,漫不经心道:“父亲和母亲这是想明白我方才说的话了?”  云修额头上青筋暴起,怒目直视地云初,手指微颤着指了指云初,欲要开口怒骂她几句,却被邢氏扯了扯衣袖,冲他默默摇了摇头。  逞一时之气,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的宝贝儿子。  她心里虽恨极了云初,脸上却堆着笑:“我跟你父亲自然是想明白了,何况现如今关在里头出不来的,也是初儿你自己的亲弟弟。我们做父母亲的虽心疼他,初儿心里也是真心为他好的,巴不得他能早些从那鬼地方逃出来,又岂会害他呢?”  云初只安安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邢氏两眼一错不错地看着云初,恨不能从她那张淡然从容的脸上瞧出些端倪来。  这到底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她心里打着鼓,好半晌才听见云初回了句:“母亲这话说的不错,四弟弟自然是我的弟弟。”云初笑了笑,不急不缓道,“而三妹妹,更是我的嫡亲妹妹。”  “嫡亲”二字,便清清楚楚地点出关系的亲疏。  邢氏心头一跳。  “父亲和母亲既是真心指望我将四弟弟从牢里捞出来,那便拿出点诚意来。”第四十三章   云修和邢氏对视了一眼, 心中已然猜测到她话里的意思,却仍存了些侥幸问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云初挑了挑眉:“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我帮忙解决四弟弟的麻烦事,将他从牢里救出来, 父亲和母亲在文书上画个押, 承诺再不插手沁儿的亲事, 由沁儿自行择婿。”  云修眼中聚起怒意,拒绝道:“不行!”  邢氏也跟着道:“初儿, 这事我们不能答应。”  他们若是画了押, 日后他们便再也操控不了云沁的婚事,到时候他们还拿什么拿捏云初!  一旦画了押,他们就此受到牵制, 而云初却没有任何约束, 若她撒手不管, 他们又如何奈何得了她。  他们的神情变化, 被云初尽收眼底。  云初站起身:“父亲和母亲既是信不过我,那便去找别人解决四弟弟的事吧。”  “这几日天越发冷了, 父亲和母亲还是早些备好被褥和棉衣给四弟送去的好, 免得四弟弟哪日冻着了受了风寒便不好了。”她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淡淡道,“何况四弟弟那急躁脾气我哪有不知道的, 是受了一丁点儿的委屈便要生事的,到时候可别一个不小心得罪了狱卒。”  她目光缓缓从他们脸上扫过, 继续道, “父亲和母亲自然是真心疼四弟弟的, 四弟弟怎么乱来都不要紧, 不过狱卒可不会心疼四弟弟,他若是惹恼了狱卒, 在狱卒手中吃些苦头那便糟了。”  云修和邢氏皆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心下明知云初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吓吓他们,却也不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冒一丁点儿的风险。  两人爱子心切,被逼得没了法子,只得按着云初的意思,硬着头皮随她一道去了户部画了押……  回了侯府,进了听雨居,云初抬眼望着窗外,心头有股郁气难以纾解。  既然父亲和邢氏已画了押,签了保证书,不管用的是什么法子,她总归得将四弟弟从狱中捞出来。  她长长叹了口气,从窗外收回视线。  青竹轻声试探道:“少夫人,这事要如何向世子爷开这个口?”  云初摇了摇头:“那只是我在父亲面前拿来搪塞他的话罢了,我不会央求世子爷帮忙的。”  青竹迟滞了一瞬,才开口道:“那三姑娘那边……”  云初垂下眸子,自嘲地笑了笑。  前世她何尝没有试过找他帮忙,只是她话还未说出半句,他便已将她赶出书房。  “要不,找晋王妃帮忙吧?”魏家不好对付,青竹实在担心没有有头有脸的人出面帮忙,少夫人要如何解决和魏家的冲突。  “晋王妃她好心帮我,这份情谊不是让我拿来利用的。”云初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会另外想个法子,断不会让沁儿夹在中间为难。”说完,她拿着本香谱坐在临窗的炕上。  门帘被人一撩,云初循声望去,见裴源行走了进来。  她放下书,下了炕,对他屈膝福了福身子。  裴源行看了她一眼,道:“你坐下吧。”  云初默默坐下,裴源行转身去了净房洗漱。  云初拿起香谱,又看了起来。心里终是搁着事搅乱了她的心神,看了半晌也没能将香谱里的东西记到脑子里。  裴源行走出净房时,她的目光仍停留在同一页书上。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所有情绪。  云家四少爷近日闹下的荒唐事他也有所耳闻,四少爷拿着他是北定侯世子夫人亲弟弟的名号在外头招摇过市,岂料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人是户部侍郎魏大人家的公子,跟云家不依不饶,云家四少爷被关在牢里至今还没能出来。  前世云初曾为着她四弟弟的糟心事来居仁斋找过他,那时,她大约是不好意思开口,还特意带了些她亲手做的吃食给他。  那时候他心里还怨着她,觉得她心机满满,是以才听到她提“四弟”二字,便认定她要找他帮忙。  莫说云家的家风他本就不敢苟同,即便错的不是云家四少爷,他也不愿承应下这桩事。  凡事破了例,后头再想要立规矩便难了,所以那夜他连云初送来的食盒都不曾打开来看一眼,便挥手赶她出了书房。  她走了后,他其实是有些许懊悔的。  纵使不愿惯着云家的不良之风,他也不该如此待云初,他该与她说个明白,而不是将她赶出书房。  思及此,他轻咳了一声,越过云初在另一边的炕上坐下。  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炕桌,想着该如何开口,临窗炕上坐着的人儿仍埋首读着握在手中的书卷,却一页也没翻过去。  他微眯着眼眸,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她分明为了她四弟弟的事烦恼不已,却一点儿也没有要跟他说的意思。  她是以为他会如前世般待她吗?  裴源行揉了揉额头,状似无意地道:“方才听见两个丫鬟在院子里闲聊,说你今日胃口不好,只吃了几口便命下人将饭菜撤下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令你吃不下饭?”  云初抬眸看向他,眉头微微蹙起:“可是哪个丫鬟在世子爷面前多嘴了什么?”  玉竹素来性子急,又事事以她为重,莫非是玉竹替她感到忧心,私底下跟青竹提起此事,一时没留意到裴源行回了听雨居,故而被他听了去。  待会得空了还是再叮嘱玉竹和青竹几句的好,这府里上上下下皆是难想与的,两个丫鬟若是说漏嘴了什么,被有心人利用了大做文章,最后免不了又要惹出什么麻烦。  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裴源行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语气里透着点几不可查的心虚:“横竖不过是下人们一时闲着无事闲聊几句罢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倒也不必将她们找来问罪。”  本就是他随口杜撰出来的,不过是为了套云初的话罢了。  这几日她担忧着她四弟的事,谅必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云初应道:“世子爷教训得是,妾身记下了。”  他心头一紧,心底突然涌上一种无力感。  他想同她说,他是她的丈夫,有什么事他都会替她担着。  他想她倚靠他,想她对他敞开心扉,想她只有欢喜没有烦恼,可她却连她四弟的麻烦事都不愿意跟他提起。  他抿紧了唇,了然于胸。  有了前世之鉴,她又怎会跟他提她四弟的事?  她不愿说,那便不说吧。  待他替她了结了此事,她自会欢喜起来……  冯嬷嬷虽待杜盈盈很是殷勤,却也只是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博太夫人的欢心罢了,眼下侯爷已发了话,连她这个在太夫人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儿也被好生警示了,她哪还顾得上杜盈盈,哪敢为了杜盈盈得罪侯爷。  侯爷方才在太夫人的屋里已说得明明白白,杜家已是回天乏术,再也回不到从前,便是连太子殿下也护不住杜家了。  她在太夫人身边伺候多年,当得起太夫人最信任的人,那是多大的体面哪,在这府里,就连几个主子见了她,也得给她几分颜面,不敢轻易得罪了她。出了侯府这道大门,怕是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去处了,她又岂能为了杜家和杜盈盈失去手里的这一切?  心里有了主意,冯嬷嬷未作停留,转身去了杜盈盈的屋里。  杜盈盈这厢正为着平国公府寿宴上的事惴惴不安。  那个被她收买了去的丫鬟香芸被平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关进了柴房里等候发落。  也不知香芸受得住受不住责罚,会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侧目看向琥珀,低声问道:“琥珀,那日你可有说漏嘴,跟香芸提起过我是谁?”  琥珀摇了摇头:“奴婢怎会跟她说那些,便是连奴婢自己的身份,也不曾跟香芸吐露过半句。奴婢做事很当心,绝不会让他们疑心到您身上,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闻言,杜盈盈总算是舒了口气。  正想着还有其他什么破绽,冯嬷嬷已抬脚进了屋里。  杜盈盈颔首招呼道:“冯嬷嬷,您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冯嬷嬷连寒暄也懒得跟她寒暄一句,皮笑肉不笑道:“杜姑娘说笑了,老奴过来可是为了办正事,哪有什么闲工夫?”  冯嬷嬷冷冷地咳了声,又道,“老奴过来是通知杜姑娘收拾收东西的,姑娘现在开始收拾,还能赶在明日日落前上路,若是误了时辰便不好了。”  杜盈盈有些发懵,几息后方才压抑住心里的那股震惊:“冯嬷嬷,您这是在说什么?”  冯嬷嬷冷着一张脸,有寒意自眼中溢出,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和颜悦色:“杜姑娘还是别多问了吧,可别耽误了您规整箱笼!”  杜盈盈紧抿着唇:“冯嬷嬷这是要赶我走,敢问冯嬷嬷这是哪里来的胆子?”  “老奴自然是奉了侯爷的令,杜姑娘还是赶紧拾掇拾掇,乖乖离开侯府的好,免得到时候您自己没脸!”  杜盈盈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还未出言,一旁的琥珀已叉腰怒骂道:“好你个狗奴才,竟敢这般羞辱我家姑娘,看我家老爷知道后不收拾你!”  冯嬷嬷轻声嗤笑道:“老奴劝琥珀姑娘还是省省吧,现如今杜布政使已被圣上定了罪,不日杜家的男丁便要流放,杜姑娘也该有些自知之明才是,难道还要死皮赖脸地赖在侯府不走,等着侯府也被圣上降罪吗?侯府待杜姑娘不薄,杜姑娘可莫要以怨报德!”  杜盈盈攥紧了衣袖,指节用力到泛白。  她来京前便知道,杜家眼下的情形不容乐观,却没料到皇上下手竟这般的快,更没想到皇上能下手这般狠毒。  “祖母现下人在何处?我要见祖母。”  冯嬷嬷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祖母面前一个略微得脸的奴才罢了,哪有资格赶她走?祖母那么疼她,定不会舍得让她离开侯府。  她非但不能走,还得留在侯府,勾得裴世子对她倾心,娶她为妻,有了裴世子的依仗,她才能长长远远地待在京城。  杜家她已经回不去了,她也绝不想再回杜家。  冯嬷嬷冷酷地击碎了她的所有念想:“太夫人为了杜姑娘和杜家,已经气得卧病不起,杜姑娘但凡还有一丁点儿的孝心,就不该再继续给太夫人添堵,若是害得太夫人气出个好歹来,杜姑娘您就不怕良心不安?”  杜盈盈浑身惊颤个不停,无力地跌坐在软榻上。  冯嬷嬷伸手拍了拍衣裳:“行了,琥珀姑娘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行李吧,侯爷可是已经发了话了,要你们主仆二人赶在明日日落前离开咱侯府,你手脚利索点,到时候若是惹了侯爷动怒,可没人护得了你们!”  直到冯嬷嬷离开屋子良久,杜盈盈和琥珀还没回过神来。  杜家完了,侯府也容不下她们了,哪儿还有她们的容身之地?  琥珀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收拾好我们的东西离开吧,府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姑娘,我们真就这么离开吗?”  “别说了,你先将东西拾掇拾掇吧,等过些时日再瞧瞧可有别的什么好法子。”  待祖母身子好些了,她一定会有办法哄得祖母回心转意的。  琥珀不知她心中所想,开始动手收拾箱笼。  杜盈盈平日里被人服侍惯了,哪懂得如何收拾箱笼,光靠琥珀一人哪忙得过来,拾掇了好半晌,才归拢了一小堆衣物和细软。  琥珀抬眸望着窗外的天色,心里犯了愁。  她推门出了屋子,一眼便瞧见太夫人拨给她们的几个丫鬟婆子正坐在院子里瞧热闹,想来刚才冯嬷嬷在屋里闹出来的动静,一字不漏地都给她们听了去。  她脸色白了白,扬声命道:“你们几个,过来帮忙收拾一下东西。”  几个丫鬟婆子像没事人一般,围坐在石桌前磕着瓜子闲聊,对琥珀的话充耳不闻。  琥珀上前几步:“你们几个是聋了还是怎么?”  一个长脸婆子吐了一地的瓜子壳,笑眯眯道:“我说琥珀姑娘,杜家都落魄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气性这么大,真当你家主子还是以前的杜家千金哪?”  一个细眉细目的丫鬟开口讥讽道:“脸皮可真厚,侯爷都发了话了,你们哪有死赖着不肯走的道理……”  屋里,清楚听到讥笑声的杜盈盈趄趔地跌坐在大炕上,生平第一次感到彷徨无助……第四十四章   次日早上洗漱时, 云初心中的郁闷已纾解了许多。  青竹瞧了眼铜镜里的云初,眉眼间带着点笑:“少夫人昨晚可是做了什么好梦?看着整个人都心情畅快了些呢。”  云初弯了弯唇,坦然道:“若是运气好, 兴许真能解决咱眼前的这桩麻烦事呢!”  她招手示意青竹凑近些, 附耳叮嘱了她一番。  青竹眨了眨眼, 点头应道:“奴婢省得,少夫人放心, 奴婢这就去办。”  青竹明白此事耽搁不起, 得了云初的吩咐后,赶紧退下办事去了。她刚撩起门帘子,便和进屋来的玉竹撞上了。  “玉竹, 什么事这么急?”青竹揉着被玉竹撞上的肩膀问道。  玉竹没搭理她, 走上前去, 压低了嗓门对云初道:“方才顾家二姑娘遣人送来了口信, 说是想跟少夫人您见上一面。”  云初微愣了一下:“湘玉约我见面?”  玉竹点了点头:“正是,顾家二姑娘派来的人说, 约您在望江茶馆见面, 时间就定在了今日晌午后。”  “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奴婢也问过那人, 许是顾家二姑娘顾忌着隔墙有耳,也没敢多叮嘱那人什么话, 只说是一桩顶要紧的事,少夫人去了便知。”  云初没再多问, 只吩咐了一句:“玉竹, 待会儿你便随我一同过去吧。青竹, 我吩咐你的事你晚点再去办, 你先留在侯府留心着些府里的动静,若有任何不妥, 赶紧差人知会我一声。”  此番只是跟顾湘玉在茶馆见一面,照理也不用藏着掖着防备着谁,可幼年时她的母亲跟顾伯母曾口头上商议过两家的亲事,今日湘玉派人过来约她见面,她跟湘玉虽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任何见不光的地方,但难保没有惊动侯府里的人,若是哪个下人在太夫人或是盈儿姑娘面前多嘴了什么,天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前世她便知道,在这府里,重要的不是你做过什么,而是旁人信不信你。  瓜田李下,她还是小心谨慎些方不会出错。  许是顾湘玉也知道云初如今已嫁为人妇,嫁的又是北定侯府这样的高门大院,出一趟门甚是不便,是以特意寻了家较近的茶馆跟云初见面。  望江茶馆离侯府不过半刻钟的路程,云初不愿惊动府里的人,便叫丫鬟去车坊雇了上回去福佑寺时青竹找的那个马车夫,带着玉竹坐着马车去了茶馆。  进了茶馆,问过茶馆里的掌柜,才知顾湘玉在二楼开了个雅间,比她早到一步,已在雅间里等着她了。  店小二在前头带路,领着云初和玉竹径直去了二楼。  雅间里,除了顾湘玉,顾礼桓也在。  顾礼桓身姿挺拔,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目光柔和地看着云初,缓缓道:“云初妹妹。”  云初愣了一瞬,继而便复了原来的从容:“顾大哥。”  顾礼桓轻咳了一声,道:“其实今日湘玉约你在此相见,是我的意思。因想着不方便跟你私下见面,便由湘玉出面约你在此相见,还望云初妹妹莫怪。”  云初压下心底那丝不安,问道:“听玉竹说,湘玉有要紧事要跟我说。”  顾大哥素来是个谦谦君子,明知跟她一个有夫之妇私底下会面不合礼数,却仍是拜托湘玉出面约她,谅必真有什么要紧事不得不当面与她商议。  顾礼桓垂眸凝视着云初,眼中满含着关切和焦灼:“是有关你四弟弟的事,若云初妹妹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云家老爷是哪种人品,他早已有所耳闻,何况但凡云家老爷是个念旧的、不是那起趋炎附势之人,这些年来云家老爷也不会一直对云家和顾家当年商定下来的婚约不闻不问只作不知道。  云家老爷既是已和北定侯府的侯爷成了亲家,断没有不想从侯府身上刮些好处下来的道理。  旁的他倒不担心,就怕云家老爷会惦记上裴世子的门路,云初为人光明磊落,定然瞧不上眼她父亲的做派,可她若是驳了她父亲的意思,兴许云家老爷气急之下便会拿云家三姑娘的事为难云初,逼迫云初替他解决了云家四少爷的糟心事。  他跟云初自小一起长大,云初平日里总一心护着自己的大姐姐和三妹妹,云家老爷若真狠得下心拿三姑娘的事要挟云初,纵使云初不爱麻烦旁人,难保云初不会为了她三妹妹舍下自己的颜面央求裴世子。  如今京城里都在传北定侯府假仁假义,表面对救命恩人感恩戴德,背后却纵容侯府的义女和自家姑娘诬陷恩人,想必云初嫁入北定侯府后在夫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不愿她为了任何人折腰,光是想想他便觉得心痛。  顾湘玉在一旁颔首道:“对啊云初,大哥如今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圣上很是赏识哥哥,还破格封了大哥做大理寺右寺正呢。”  她拉着云初的手下,“你看你,比之上回我跟你见面的时候瘦了好多,定是为了你四弟弟的事情操心坏了。你别急,我大哥厉害着呢,事情交由他来处理,保准能给你办得顺顺利利的。”  云初看向顾礼桓,他正定定地凝视着她,掷地有声地道:“我已读过此案的卷宗,你四弟虽有错在先,但魏家那位也并非无可指摘,那日两人争执中他也是动过手的,若真要论起来,你四弟弟固然洗脱不了罪名,只怕魏家那位也没法将自己完全摘干净。  “眼下不过是吕大人不想得罪魏家,这才只判了你四弟入狱,任由魏家公子在外头逍遥自在。”  说到底不过是瞧着云家只是一介商户,吕大人才敢如此行事。  “若是能说服魏家私底下跟云家和解,不再追究此事,此事便好办了。你若是信我,我可出面和魏家和解。”  跟魏家和解看似有些憋屈,却能确保不会留下什么后顾之忧。若是跟魏家硬碰硬,一心想要争个明白方才罢休,势必会得罪了魏家和吕大人,只怕以后会何患无辞,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云家会如何他并不在意,就怕会牵连到云初。  云初本就聪慧,一点就通,顾礼桓虽说得含蓄,她却已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云家惹了祸,旁人只有闪避或是来看热闹的,顾大哥和湘玉竟还能如此热心肠地主动帮她解决难题。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  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她眼眶一热,忍着泪水道:“多谢顾大哥和湘玉相助,不过我已找到了法子,顾大哥莫要再为了我四弟弟趟这浑水了。”  四弟弟行事荒唐,是该在牢里好好待几日收收他的性子,若非关乎沁儿的终身幸福,她才懒得管四弟弟的闲事。  顾大哥苦读诗书,好容易得了功名,合该在仕途上走得稳稳当当,为天下百姓做些好事,可不是用来浪费在四弟弟的糟心事上的。  顾家兄妹俩又苦劝了云初半晌,但云初心意已决,顾家兄妹俩素来知道她的脾性,见她执意要自己了结此事,便只得打消了出手相帮的念头。  三人又在雅间里说了一会儿的话,云初想着自己私底下跟个男人见面终是不妥,便起身向顾家兄妹俩告辞道:“天色不早了,我这便回去了。”  顾家兄妹二人心里虽还想多挽留她片刻,却深知如今她已嫁人,且是北定侯府那样的高门世家,规矩诸多,若云初因回去太晚被夫家指责,反倒是害她受累了。  云初带着玉竹刚走出雅间,顾礼桓便已追了出去,在她后头唤了一声:“云初妹妹!”  云初猛然顿住脚步,回过头去,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  顾礼桓疾步上前,跟她还隔着些距离便又堪堪停下了。  他垂下眸光看着她,欲言又止。  未见她时,憋着一肚子想要说与她听;待真见着面了,一切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静默了几息,酸胀的喉咙里才溢出一句他早已思量许久的话。  “云初妹妹,你……过得还好吗?”  她弯了弯唇:“我过得很好。”她顿了顿,眉眼愈发温润柔和,“顾大哥,谢谢你,谢谢你多年来的照拂。”  感恩他一直以来对她照顾有加,让她虽幼年丧母,却依然能感受到几分暖意。  也多谢他在她百般无助的时候,还能想着替她的四弟弟收拾烂摊子。  顾礼桓喉咙紧了紧,终是忍不住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便见店小二从另一头走过了来。  他眸子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来,嘴唇嗫嚅了下,纵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只化为一句:“保重!”  云初莞尔一笑,声音清亮又温柔:“顾大哥,你跟湘玉也多多保重。”  下回再要跟湘玉相见,只怕得等到她和离后了。  顾礼桓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她下楼,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压下心中的酸涩,缓缓收回目光。  回身时,才瞧见对面雅间的门半敞开着,门口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他愣了愣,不期然地撞上那男人的视线,只见那人面色阴冷,满是郁色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眼底带着些不明的意味。第四十五章   顾礼桓愣怔了两息, 便也不再在意,转身推门进了雅间。  裴源行下颚紧绷成一条线,眉眼间的锐气更盛, 在原地立了良久, 才下了楼。  半个时辰前, 他和韩子瑜约了蒋大人在茶馆的雅间见面。  蒋大人是吕大人的上峰,裴源行跟蒋大人从未打过交道, 想着韩家跟蒋大人早些年是有些交情在的, 便托他相帮在中间搭个线,与蒋大人约了在雅间里见上一面。  把蒋大人送走后,坐在桌前的裴源行瑜放下茶盏, 问道:“依你看来, 今日之事有几成把握?”  韩子瑜摩挲着下巴:“不好说。当年, 蒋大人是我祖父的学生, 照理是该给我韩子瑜几分薄面的,只是一来他现如今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说不准是不是还牢记着当年的那些情分;二来嫂子的四弟弟此回的确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又理亏在先, 还真不好说结果会如何。”  裴源行拧着眉头:“你是觉着此事无甚把握了?”  韩子瑜摆了摆手:“那倒也不尽然。审理此案的虽是吕大人,但蒋大人可是他的上峰, 一旦蒋大人出面,吕大人怎敢不给他面子?况且魏家的公子也并非毫无过错, 魏家又有私下贿赂吕大人之嫌, 蒋大人一旦插手此案, 吕大人又怎敢再一味偏袒魏家?吕大人只需秉公办事, 不偏不倚,就有把握将嫂子的四弟弟从狱中捞出来。”  裴源行微阖着眼, 抬手揉了揉额角不置一词。  韩子瑜轻笑了一声,戏谑道:“看不出来你倒还真的挺疼嫂子的。嫂子娘家一摊上事,你就急着来找我。平日里咱裴大少爷是多清高的一个人啊,哪会为了谁低声下气地开口求人呢!”  他可是瞧得真真的,裴源行虽面上尽力保持着镇定,可他们相识多年,他哪能看不出来裴源行很是在意此事,生怕蒋大人不肯答应帮忙。  裴源行哪是真在意他的小舅子会如何,他在乎的只是嫂子罢了。  岂料某人只是神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不过是不想见到她娘家的麻烦事牵连到咱侯府,也就你闲得慌,尽爱胡思乱想。”  韩子瑜不服气地斜睨着他:“你就嘴硬吧你!等过几日蒋大人了结了此事,嫂子高兴地扑你怀里,我看你还舍不舍得推开她说今日这话!”  裴源行垂眸看着桌面,神情中带了一恍而过的温柔。  初儿怕是不会如子瑜说的这般不矜持。  不过她心头里应该是会欢喜的吧。  得了韩子瑜的准信儿,又不愿听韩子瑜在那儿胡说八道,裴源行微微颔首,起身欲要告辞。  韩子瑜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这是要走?”  裴源行冷冷一笑:“既是蒋大人会插手此案,那我便回去安心等他的佳音。”  “裴源行,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利用完我就拍拍屁股走人,我也不指望你答谢我,但你好歹留下来跟我喝两杯再走。”  裴源行眼皮未抬,言简意赅:“没空!”  “没空?!蒙谁呢你!今日是你休沐之日,怎就没空陪我喝酒呢?”  裴源行只作听不见。  韩子瑜轻啧了一声,一脸了然道:“哦,我说呢,是为了早早回家陪嫂子吧。我看你啊,是巴不得整日跟嫂子黏在一处,见色忘友!行,本大爷最是知道体谅人了,既然你一心挂念着嫂子,勉强留你下来我也喝得不痛快,那你便赶紧回去陪嫂子去吧,但咱俩可说好了啊,下回有空了你定要陪我喝两杯才行!”  裴源行推门出了雅间。  刚出雅间,便瞧见对面雅间门前,云初正跟个年轻男子在说话。  那男子穿了件月白色竹节纹的刻丝袍子,分外飘逸出尘。  裴源行半眯着眼,神色阴沉不虞。  两人交谈了不过几句,云初便辞别了那人。  裴源行抿紧着薄唇,看着云初径直下了楼。  那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云初渐行渐远,直到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来。  对上裴源行的视线,两个男人皆是微愣了一下。  不过一瞬,裴源行便认出此人正是新科探花郎顾礼桓,云初闺中密友顾湘玉的大哥。  那日风清在宝墨阁听闻人说,云顾两家的太太当年曾商议过顾礼桓和云初的亲事,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若不是云初的生母早逝,云修又嫌顾家只是商贾之家,恐怕云初最后还真会如了云顾两家太太的愿,成了顾家的媳妇。  他练过功,耳力非常人可比。  即便离得远,他也听到云初唤了顾礼桓一声顾大哥,谢他多年来的照拂。  她看顾礼桓的时候,眉眼温柔似水。  没有防备,没有疏离。  她素来是个恬静沉稳的性子,可她在他面前,跟她在顾礼桓面前,分明是有些不一样的。  顾大哥、世子爷……  关系亲疏,一听便知。  裴源行面上丝毫不显,垂在袖中的手指却紧握成拳。  回了侯府,仅迟疑了一瞬,便越过书房,径直回了听雨居。  进屋时,看见云初正坐在炕上埋首看书。  裴源行张了张嘴。  他很想跟她说,她无须再忧心她娘家的糟心事,他已托了人,有法子将她的四弟弟救出来。  前世她也是想过求他帮忙的,他还记得那日,她吹着冷风在书房门外站立了许久。  他不想见她,故而迟迟没让她进书房,他以为她会知难而退,自己乖乖回她屋里,却没料到她也是个性子倔的,他不让她进来,她便一直在外头等着。  后来他见她微跛着腿脚进了书房,只觉得满心不快,她既是知道自己腿脚不好受不得凉,又何必还要自讨苦吃地跑来找他。  那日之事,她心里应该是有些怨他的吧。或许不是怨,而是自此认定了他是绝不会帮她半分的。  所以今生,她不愿再跟他提起,转而去找了别人帮忙。  顾大哥……  既是那般信任她的顾大哥,那便找他去吧。  原是他犯贱,连日来竟还一直挂念着此事。  他摔帘离开了屋子,转身回了书房。  云初将香谱搁在一旁。  那日回侯府的马车上,她便开始思量可有什么好法子能将四弟弟从狱中救出来。  四弟弟如何她并不十分关心,就四弟弟那毛躁脾气,很该在牢里再多待些时日,实打实地吃过苦头了,他才能学会收收他那坏脾气,免得三天两头地拖累娘家帮他善后。  可现如今她已拿救出四弟弟一事作为筹码,逼得父亲和邢氏画了押,承诺日后再也不得干涉沁儿的亲事。  帮四弟弟一个忙,换得沁儿下半辈子的幸福,这笔交易不算亏。  她思来想去,要想了结四弟弟惹下的麻烦事,还得从魏夫人那边下手。  她记得前世,魏夫人曾在永嘉郡主的一次赏花宴上,撞到了永嘉郡主身边的一个侍女,害得侍女捧在手里的香露瓶掉落在地上砸了一地。  此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偏生那香露是西域进贡的,逛遍全京都的香料铺子都买不到的名贵东西,是以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前世,自赏花宴后没几日,她便被禁了足,每日困在屋里抄写经书,故而后来永嘉郡主是否恼了魏夫人,魏夫人又是否想了什么法子化解难题,她一概不知。  虽不知此事最终是如何了结的,可想来魏夫人定会有些忧心。  眼下四弟弟得罪了魏家,出手殴打了魏家的公子,光是上门送礼向魏家赔罪定然是没什么用的。  兴许被魏夫人摔碎在地上的那香露会是个契机。  她旁的本事没有,幸而会一些调香之术,且在那次赏花宴上闻过那香露的气味。  那西域进贡的果真是珍品,隔了一世,她对那香味依然记忆犹新。  前两日她细细回想过那香露是用何种香料调制而成,并吩咐青竹去铺子里买了一些调制香露的香料回来。  这几日她废寝忘食地调制香露,总觉着还缺了一味香料。  玉竹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少夫人,您都调制了好几个时辰了,先歇会儿喝杯热茶吃些点心吧。”  云初头也不抬道:“你将茶点先搁在小几上吧,我忙完了这些便过来吃。”  又调制了会儿,云初才深吸了口气,净了手,捻起一块栗粉糕咬了一小口。  凡事急不得,容她再仔细琢磨琢磨,兴许就能调制出香露来了。  玉竹凑近着嗅了嗅一个罐子,奇道:“少夫人,这罐子里装的是何东西,怎地闻起来竟有些发臭。少夫人,您是不是用错香料了?”  云初拿起帕子,拂去粘在指尖上的糕点碎屑:“你就不知道了吧,调香的时候加入点这东西,能调和香精中的‘甜腻’味儿,闻起来才会更自然舒适。”  玉竹啧啧称奇:“少夫人不说,奴婢还不知道有这等事呢,少夫人的调香手艺果真了得。”  云初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丫头就爱取笑我,哪是我厉害,说起来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窍门。”  玉竹拍了拍手,声音里染着喜悦:“少夫人,如此一来,您说的那个香露是不是就能调制出来了?”  少夫人已说了,若是哪日调制出香露,拿了去找魏夫人,四少爷的事情便好办了。  倘若真的能成,少夫人跟三姑娘都能松口气了……  居仁斋。  风清进屋来禀:“世子爷,韩公子过来了。”  裴源行将手中的笔扔到砚台边上,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自茶馆那日见了面后已过了两日,韩子瑜那厢是该有些消息了。  韩子瑜才进屋,裴源行便开口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韩子瑜哭笑不得:“你倒是心急,我这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呢,你便问上了。”他偏头看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风清,“你家主子见了你家少夫人也是这般猴急?”  风清忙低垂着头,想笑而不敢笑。  裴源行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上茶去。”  韩子瑜知道裴源行的脾气,哪敢再继续打趣他,遂道出了今日过来的目的。  “今日那蒋大人找我来了,料你也猜不到,那魏家竟自行撤了诉状,不再追究嫂子的四弟弟了,谅必不日他便能出狱了。”  “撤了诉状?”放心之余,裴源行心里又生出些许疑惑。  先前魏家还不依不饶的,怎地突然就改了主意了?  “嗯,就是撤了诉状。”  见裴源行默不作声,韩子瑜忍不住埋怨道:“我辛辛苦苦帮你跑腿办事,你就没话说了?”  虽说此番能了结此事,其实并没有蒋大人什么功劳,但蒋大人总归是他找来的吧,今日他得了消息便急忙忙地赶过来了,裴源行给他道一声谢不为过吧。  裴源行的态度有些冷淡:“下回请你吃饭。”  “我难不成还图你顿饭?行吧,你那臭脾气我还有啥不清楚的,这会儿你心里指不定有多乐呢,偏要板着一张脸怕人瞧出来。” 韩子瑜眉毛一挑,“哎,我只好奇一件事,平日里你在嫂子面前,不会也是这副臭脾气样儿吧?”  裴源行面色不改地端坐着,只作听不见。  韩子瑜忽而想起一件要紧事还没说,忙又正色道:“话说除了我,你是不是还找了旁人帮忙解决此事?”  裴源行道:“除了你,我还能找谁?”  “那我今日怎听得蒋大人说,像是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找了关系托他想个法子将嫂子的四弟弟从牢里捞出来。”  裴源行眼波微动,直直地看着韩子瑜:“蒋大人可有说是谁?”  “你也知道蒋大人如今当了大官了,说起话来遮遮掩掩的。他只是露了个口风,要不是我追问个不休,怕是啥也打听不到。”  “你就说那人是谁!”  絮絮叨叨,唠叨得很。  “就是那新科探花郎,顾……”他眉头舒展了一下,“就是那顾礼桓!听闻圣上觉得他才华横溢,很是赏识他,还封了个大理寺寺正的职位给他。”  裴源行瞳孔骤缩,锐利修长的剑眉渐渐露出一点阴郁厉色,低声嘀咕道:“绣花枕头!”  韩子瑜愣了几息,才回过神来:“绣花枕头?!裴源行,人家可是新科探花郎!”  他晃了晃脑袋,“我跟你说,那日圣上当众夸赞了顾郎君后,大臣们都连连点头称是,建安长公主还想招顾郎君为乘龙快婿呢!”  裴源行撇了撇嘴,冷哼一声:“那倒是招他当女婿啊,磨磨唧唧,光说不做!”  韩子瑜的脸上带了点诧异:“这可是婚姻大事,哪有这么快就定下的,若是来个乱点鸳鸯谱,下半辈子的幸福就交代在这里了。顾郎君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个有才华的,招他当女婿,岳丈岳母心里自然是喜欢的,但也得看顾郎君心里乐意不乐意。建安长公主自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若是硬要强行将顾郎君跟那女子凑一对,往后的日子怎会幸福!”  裴源行面色一沉,一股烦躁感从心底翻涌而上,只觉得此番话分外刺耳。  强扭的瓜不甜……  韩子瑜丝毫未察觉他的不悦,兀自说个不停,半晌才听得裴源行说了句:“不甜!?谁说不甜!”第四十六章   两人又聊了几句正事, 韩子瑜便推说有事告辞了,裴源行也不挽留他,命小厮送他出了书房。  韩子瑜抬脚跨出院门, 回首瞥了眼书房, 瞧着四下无人, 压低了嗓门问风清:“你平日里总跟着你家主子,想来你家主子的事瞒得过旁人也瞒不过你, 你给我说说, 你家主子今儿个是怎么了,怎地说话这般呛人?”  风清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一下:“有吗?”  世子爷哪日不是这副别扭样, 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韩公子为何反倒觉得不对劲了?  “有, 怎么没有!你家主子跟顾郎君可是有什么过节, 怎地这般瞧不惯顾郎君?”  风清了然地“哦”了一声,又不作声了。  韩子瑜瞧他的样子, 便猜到他是知道而不敢言。  “你这小子藏着掖着做什么?我和你家主子是啥交情哪, 你既是知道什么, 便放心大胆地说,有事我替你兜着!”  风清本就是个嘴里憋不住话的, 哪禁得住韩子瑜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追问,赶忙回道:“奴才也不确定猜得对不对, 奴才只知那顾郎君原先差点成了云家的女婿, 若不是云老爷瞧不上顾家只是商贾之家, 这门亲事兴许早就成了。”  “云家的女婿?!”韩子瑜眉峰一动, 试探道,”难道顾郎君原本要娶的姑娘是你家少夫人?”  风清垂下头, 虽不愿再多说一个字,但分明是承认韩子瑜猜对了。  “你家主子可知道此事?”  风清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道:“奴才自是不敢瞒着世子爷。”  韩子瑜眉宇间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拍了拍风清的肩膀,看热闹不嫌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