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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春神之恋 第165节

    一个坐在甲板亚麻布棚下的少女, 满脸空白的木然。阳光移到她脸上,进入到她的眼瞳深处,温暖的光线惊醒了她,僵硬的表情活了过来,她无声呢喃了一个名字。

    那应该是一种异国的语言。

    梁又绿却跟着同步念出来,“泊瑟芬。”

    这是少女的名字?

    刚这么想,她发现自己竟然成为刚才的少女,耳边传来划桨者的歌唱声。

    “少女你等我举着火炬去寻你……”

    梁又绿看着眼前本该陌生, 却毫无陌生感的画面。她眼神往前看,对着突然出现的岛屿,自然而然就念出一个名字。

    “特里纳克里亚。”

    没有迟疑,她就是突然知道。

    梁又绿脑海里出现一个清晰的画面,海难中的相遇, 铜铃声与时间凝固的世界。

    那么接下来, 她跟他相遇。

    刚这么想, 夜晚就降临,海难袭来, 却没有伤害到她,海水与风浪都自动避开了她的身体,铜铃声响起来。

    梁又绿趴在船舷边, 拼命去看那团袭来的黑雾, 她看到黑雾中, 那个高大的身影没有一丝停滞, 就从她眼前飞过。

    她手里的白线,就系在对方的手腕上。

    梁又绿想起刚才他的话,只要跟着白线就能找到他,她看着那团远去的黑雾,犹豫了一下后,跨过船舷就往下跳。

    海面成为柔软的丝绸,轻轻托着她,梁又绿立刻踩着海面,拼命往前跑去。

    她的腿很沉重,身体也很迟钝,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死死拉扯着她,阻止她前进。

    难怪说要慢慢走,腿都要迈不开了。可是慢慢走,根本追不上他。

    梁又绿一咬牙,不断加快速度,腿受伤也无所谓,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快点追上他,每前进一步,脑子就出现一些破碎的记忆画面。

    从夜晚走到另一个夜晚,从海走到河,亡魂跟尸骨在她脚底下浮沉。她跟随着马车,如追着太阳的无望者,在寻找一份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记忆。

    她一路跑到一个黑暗的世界,荒凉的大地上,没有阳光也没有生命,只有无数的亡魂跟一座沉入在黑暗里的孤独宫殿。

    梁又绿就跟回到家般,脚自动踏进去,脚底刚跨过门,心脏就砰的一声,如灵魂落地,所有的不安与迷惘都寻到了归途。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模糊的建筑轮廓浸在黑暗里,明明看不到任何细节,她的眼前依旧清晰地浮现出那些柱子、墙壁、地板的模样。

    她甚至知道,驱散黑暗的火盆在哪里。

    梁又绿走到铜盆边,摩挲着冰凉的器皿边缘。手掌的温度染上青铜的瞬间,沉寂已久的黑暗沸腾起来,火焰腾烧而起,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哈迪斯,命运没有编织出这次的灭世之难,你自行放出毁灭与死亡,是要毁灭掉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吗?你是在跟所有在世之神开战。”

    乌云覆盖目之所及的一切,在乌云之上,一个身材雄伟,只在腰间搭块破布的男人手持奇怪的武器,他胸口狂流着金血,多到汇集成河流,到处倾泄。

    而他身后站着的女人,却将双手轻搭在他肩头上,她跟他是那么亲密,仿佛是男人最坚实的后盾,说出的话却跟男人完全相反。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哈迪斯,亡灵之主的悲伤足以腐蚀掉所有宙斯的神庙,让我们拥有一切荣光的贪婪之王,也体会一下失去所有的绝望。”

    那个叫做宙斯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也会腐蚀掉你的神庙,赫拉,这次我不会让你再轻飘飘地回到你的神座上,你背叛让我损失惨重。”

    赫拉亲昵摸了摸他的脸颊,果然感受到他力量的衰退,她笑得更开心,“我的神庙哪有你多,我们的兄弟难得主导了一次灭世灾难,你吝啬狭隘的心胸就不能挤出一点祝福甜水,来给他设宴庆祝吗?”

    宙斯带着恨意看了她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招来所有的雷,对准大地扔下。

    就像是画出来的场景一样,一幅一幅而过,雷如雨落,到了地面的时候,下一幅画才出现。

    刚才跟她拥抱,又将她带到这个地方的男人出现在风暴中心。

    他低着头,双手攥着什么,浓密的黑发乱成一团,睁着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眸,茫然而空洞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手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像是一条被抛弃的狗,惶然得可怜。连别人伤害他,他都没有回击的能力,只会呆呆地站在原地,被无数的雷击穿透身体。

    金色的血,从无数个伤口里飞溅出来,落到地上开出了无数的花。他看到这些花似乎才想到什么,黑色的雾气如粘稠的泪水,从他的眼眶内流出来。

    他不断叫着:“泊瑟芬,泊瑟芬……”

    这个名字成为他唯一会的语言,他叫得那么绝望悲伤。

    梁又绿站在一边,突然很想伸手摸摸他,可是探出的手指,只摸到纸张般的触感,干燥平薄,毫无现实人体的真实感。

    这好像是一本书,又像是一本画册,走过一页,就能看到新的画面。

    翻页的人也不是她,她只是个旁观者,只能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被雷击,被风刮,被伤害。

    被抛弃。

    是这一页画告诉她的事情。

    梁又绿维持着抬手的姿势,明明摸不到什么,却一直都没法收回来。直到下页的纸张摩擦声在耳边响起,她攥紧手指,“是那个叫泊瑟芬的人,抛弃你吗?”

    他似乎听到了,转头看她,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睛黑得吓人。这模样往楼梯上一卧,或者往电视里一爬,就是新的惊悚电影卖座男主。

    梁又绿这么怕鬼的人,却没有被吓到,她甚至觉得他很好看,好看得想抱一抱他。

    “以所有生命为祭品,以盖亚与气空上的乌拉诺斯为建造材料,能搭建去往另一个世界的桥梁吗?”

    他的目光穿过她的身体,落到远方的大地上,终于说了一句「泊瑟芬」外的话。

    他在认真思考,一边冷静一边悲伤,状态割裂得诡异。思考的结果并没有带来答案,他抬头往上看,面对着连绵不绝的雷击,冷漠重现出现在他的脸上。

    “神的身体会被排斥,那么能化为人吗?”

    他的身体被白色的闪电劈着,血肉在散开,很多次,梁又绿以为他在下一秒就会散开,可是蓬勃的神力又快速治愈他。

    死亡的伤口生长出复活的花,极端的艳丽下,是无法忽视的伤害。

    而承受这份酷刑的人完全丧失痛觉神经般,他在不断询问。

    “□□如果无法跟随上去,那么我的灵魂呢?”

    “灵魂太重了,切开送一部分过去可以吗?”

    “一部分也过不去,一双手跟一双眼睛也可以。”他用最平静的语气与表情,说着最凄然的话,“哪怕送过去一只眼睛,能看到……也可以。”

    不可以!

    梁又绿话到嘴里,声音却被某种庞大的情绪给堵塞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去阻止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他不该活成这个样子。

    他该、该……活在阳光下,所有生命都会喜欢他,而不是站在这里承受雷击。

    这个念头来得毫无道理,来到理所当然,来得无比汹涌。

    “哈迪斯,还不快点关上冥府的大门,将所有死亡的污物塞入塔尔塔罗斯。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不然我将置换你的神权职位,折磨你的下属神,我的怒火将会蔓延在你统治的每一寸国土上。”

    宙斯终于忍无可忍,他的暴躁吸引了自己嗜血的孩子。阿瑞斯带领着一群战斗神,冲了过来,长剑与刀斧冲着哈迪斯的脖子与双脚而去。

    武器落下,只砍到了朦胧的雾气,死亡的神力无处不在,又隐匿至极。

    隐形是这位来自冥土最擅长的技能,他再次出现,已经站在宙斯的身侧,手指上放置着苍老的污秽,就要送入他被审判惩罚的心里。

    他是在攻击宙斯最脆弱的地方,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任何不该有的额外动作。

    宙斯眼瞳缩成针尖,金色的光芒凝聚在眼里,化为攻击性的剑尖,“哈迪斯,你疯了。”

    他竟然敢攻击他,宙斯想过任何人会背叛他,伤害他,唯独没有想过哈迪斯能这么决然地要毁灭他。

    赫拉的攻击,雅典娜的临阵倒戈,哈迪斯的疯狂,都化为真实的伤害,让这位无所不能,荣光披身的神王理智崩溃。

    他已经不在乎大地是否陷入冥土,他要的是找回王者的尊严,让这群该死的神明都重新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凝聚在他王冠上的所有信仰之力,立刻倾泄而出,不再顾忌是否会毁了这个世界。

    “赫拉,哈迪斯,我们都一起走下王座,化为卑贱肮脏的焦土尘埃。如果我不再是神王,那么你们也要跟着我一起毁灭。”

    神庙破败,人类灭亡,大地翻倒,天空开裂哪有怎么样?

    如果他的力量不足以维持住奥林波斯山的统治地位。

    那么这片大地就不配受他的保护,都去死吧。

    雷电开始从普通的白色变成金色,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扩散开。比任何瘟疫都要迅猛,比任何战斗都要残忍。雷电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生命成灰。

    被无数的雷霆重新按压回地上的哈迪斯,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刺激宙斯癫狂,都是他谋算好的。

    而其余神都乱了,宙斯不分敌我都攻击,而且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谁能顶得住他的力量。

    雅典娜暴怒大喊:“阿波罗,阻止的神在哪里,我们都要毁灭了。”

    哈迪斯再发疯,也没法一夜之间将这片土地的生命消灭。

    可是宙斯可以,他真的用自己的神魂为代价去自爆,天跟地都要跟着他覆灭。

    阿波罗在雷击下苦苦支撑,他虚弱苦笑,“我只是个瞎子,没有那么准确的预言能力。”

    命运女神有时候都要为一些特殊事件,而改变命运的轨道。他一个依附在命运丝线上的蚂蚁,哪能将每个预言都看得清清楚楚。

    赫拉也被这种力量波及到,她站在宙斯身后,最先感受到雷电过身的剧痛。

    在要从云上掉下去的时候,她伸手抓着宙斯的衣袍,低声喊了句:“修普诺斯。”

    藏匿在赫拉发带里的睡眠之神,无声无息伸出手,指尖都是罂粟花的粉末,如抚慰孩童安眠般,轻碰了碰宙斯暴躁到着火的眼眸。

    一瞬间,都安静了。

    发疯的神王顺从倒入赫拉的怀抱里,神王的妻子一脸安详抱着他,如看着最深爱的人。然后她伸出手,亮出尖利的指甲,开始剥开宙斯头顶上的王冠。

    上面都是纯粹的信仰,平时不可能看到宙斯将这么多信仰放出来,她如果能得到这顶王冠,那么神王的位置换成她,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时候,她不介意将神后的王座赠与宙斯,谁让他们是夫妻,她对自己的伴侣一向大方。

    刚抚摸一下王冠,一个身影快速来到她身边,双手就抢夺过宙斯的身体,将祝福的神力灌入王冠,所有外溢的信仰之力重新锁回去,阻止了赫拉想要抢夺力量的阴谋。

    赫拉到手的权力飞了,压抑了无数年的失望全部爆发而出,她的脸跟脖子都因为怒气鼓胀起来,撕裂眼前这个小偷的攻击跟她尖利的咆哮同时出现。

    “赫尔墨斯,你这条宙斯脚下的狗,我要你的血撒满我的双手,我要挖出你每根骨头,每个内脏,扯出你的肠子缠绕上你的脖颈。”

    赫尔墨斯的速度再快,也没法在盛怒的赫拉手下逃脱,他只能先扔了手里的父亲,才开始垂死挣扎,拼命逃窜。

    赫拉的力量重重捶打在他的后背上,他的鞋子飞出去,帽子裂开,连权杖都秃顶了,丧失飞行能力的赫尔墨斯直接坠入大地。

    遭受到全身骨裂的痛苦前,一双手抱住他,是阿波罗。

    他看着痛苦不堪的赫尔墨斯,知道赫拉不会放过他,只能让时间来带走仇恨。

    所以他对赫尔墨斯说:“大概三百年,这片土地才可能恢复过来,你的贸易也要停止。在大地恢复繁荣前,你的神权都没有用处,与其活在这片不幸的土地上日夜受折磨,最后沉睡不醒,不如先休息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