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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寄生 第79节

    突然“哧”的一声响,仿佛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划过水面。

    九蘅突然凝目看去,只见鱼祖身边水面有一层薄利水花击起、划过,什么实物也没看到,鱼祖的尾梢如被掠过水面一阵风斩到,突然断了——就从尾部露出水面的位置,紧挨着奕远垂下的足尖的高度,齐齐地断掉,断尾连同被卷着的奕远朝水中坠去!

    几乎与此同时,似有一道无形力量绕住了奕远的腿,将他整个人在入水前硬生生扯得飞起,在半空里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在岸边,一截鱼祖断尾也被一起带过来掉落旁边,虽离了躯体却像壁虎断尾一样疯狂扭动着。

    第150章 无光塔里的火盐

    失去尾梢的鱼祖伤处冒出黑血,痛得在水中翻滚,搅起腥黑波浪。

    瞬息间的剧变看呆了九蘅,白玺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跌倒在不远处的奕远。

    然而九蘅看到空气中显出两个人形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阿步和银山来了。

    当时朱蛾叮了奕远一滴血飞回宫中,来到樊池面前,径直将他引向进到无光塔。

    作为奕远的亲信,朱蛾知道无光塔底才是皇宫中最灼热的所在。

    进到漆黑无光的塔里,不是拾阶而上,而是沿阶而下。塔下方有个地库,用来存放奕远收集的古怪玩艺。地库设了机关重锁,却难不住开锁小能手阿步。

    地库黑暗,没有灯光,凭着萤蝶照明,只看到墙壁两侧有陈列古书和器物的架子,不见银山的影子。朱蛾飞在前面领着他们朝深处坚定地飞去。当樊池心里生疑,想一巴掌把朱蛾拍下来问它是不是在耍花样的时候,它在墙边一处架子前徘徊不去。阿步上前观察一阵,发现了机关,扳下之后,墙壁裂开一个暗门,后面露出一片黑色的沙子,热浪扑面而来。这些黑沙无火无焰却灼热异常!沙子中间竖了几根石柱,黑色的藤从赤沙中冒出来,在柱间蜿蜒盘结,藤间结结实实捆了一个人。是已被烤得半死的银山。

    阿步顿时着急地一步朝沙里踩去。藤间银山吃力地发出一声“别进来”。

    幸好樊池及时伸手拎住了阿步,饶是这样,阿步的鞋底也被烧化了一个洞。

    樊池斥道:“这是西域火晶盐,你这么踏进去一只脚怕是要焦了,休要冒失!”

    阿步急得眼泪汪汪。樊池将他往后推了一把:“等在这里,让我来。”他的神族之躯还是能抵抗这种程度的烧灼的。他捏住不情不愿的朱蛾走到黑色焰藤前,将朱蛾的丝状口器凑到藤根前。朱蛾已被烤得要熟,昏头昏脑不知该干什么。他在它腹上一捏,一滴乌血从口器挤出,渗入藤根。

    藤络顿时一松,悬于半空的银山落了下来,被他接住扛在肩上。如果不是这滴血,这藤络如果被擅自触动,就会变成火藤,烧着捆着的人的皮肉,将他化为灰烬。

    朱蛾算是立了一功。

    然而樊池手一忙就扔掉了立了功的家伙。朱蛾跌在火晶盐上,烫得猛扑翅膀,总算是跌跌撞撞飞起,冲到秘室之外摔在地上,翅膀都烧焦了边缘,委屈得要命。

    一众人出了无光塔。银山失血加上极热环境下脱水,大概喝了一桶水才缓过来。樊池替他包扎了伤处,看着无大碍了,就想自己去城外接应九蘅。银山却喊住了他:“一起去。”

    “你能行吗?”樊池问。

    银山吊着的右臂手指屈伸,尝试着幻化出几把武器,道:“还可以,或许能帮上忙。”

    三人一起越过城墙,先借阿步的异能隐形观望。当听到白玺说出“只要奕远活过今日,鱼祖便活不过今日”这个机密时,计策便迅速生成。

    要救下奕远。虽不是简单的事,也并非办不到。

    在鱼祖要把奕远浸入水里喂鱼妇的时候,他们已站好了各自的位置。银山幻出了一个他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武器:钢丝。从右手模拟出的机关中弹射出的钢丝末端有个小铁坠,准确地在鱼祖的尾部绕了一圈并挂住,钢丝在机关在作用下收回时,那个钢丝圈就成了一把圆形的利刃,将鱼尾勒断。

    带着断尾的奕远在掉入水中之前新的武器又幻化出来:一根带着铁虎爪的铁索。虎爪飞出扣在了断尾的黑鳞内,阿步也帮忙扯住铁索,一起发力,把奕远连人带尾扯到了岸上。

    奕远落地时,虽然身上绕的那截残尾替他缓冲了力量,也被摔得晕头转向,手中还是毫不意外地抱着他的灯。

    白玺呆了一阵反应过来了,怒吼一声:“你们为什么要救狗皇帝!”猛地跳走来,握着他的匕首就要冲过去,被九蘅一把按住。

    樊池看囚衣公子状若疯狂不好控制,想上前帮忙,却瞥见运河水面上瞬间恢复了平静,乌黑的水上只有碎尸的冰块互相轻撞着,鱼祖已不见了跟踪。

    他眼眸一沉:“不好。”问九蘅:“你自己能行吗?”

    “没问题!”九蘅奋力纠扯着发疯一样的白玺,大声答道。于是樊池风一样掠走了。

    然而这位公子真的很难对付,他可是名副其实的不怕死,反正死了还能复生!不但跟她动刀子,情形之下还想自尽脱身!真是横的怕不要命的!九蘅有些压不住,急忙叫招财。一人一猫才勉强把白玺控制住了……

    那边樊池已奔向了银山和阿步身前,一边跑一边大声道:“阿步,快把皇帝藏起来!”

    几乎是与此时同,河面腾起青黑的水柱,鱼祖半空里猛扑下来,的手爪甲长逾尺,朝着躺在岸上的奕远戳下!

    机灵的阿步反应极快,扑过去拉住皇帝一起隐身,同时将他用力往后拖了一下。黑色的十根利甲插入冻土之中。鱼祖数丈长的身躯也落在岸上,拧着恶心的曲度,尾巴末端断去,没了尖铲形尾鳍,在地上拖出一道黑血。

    它手臂撑着半个人身俯趴着,猛地抬起头来,脖子拧成似是折断的角度。因为痛苦和极度的愤怒,“白微”的面容已经扭曲,嘴部裂至耳根,利齿突出,湿漉漉的长发打着结拖在地上。双目却是变成了弯月镰瞳。

    这倒毫不意外。

    宽阔的口腔发出的话音不再是白微的嗓音,男女莫辩,带着愤怒的嘶嘶声:“把他交出来。”

    第151章 作天作地的白玺

    “嚓”的利响过后,十根利甲透盾而出,几乎触到银山的鼻尖,好生锋利!鱼祖不知这大盾牌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恼怒地嘶道:“你们是些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就觉得尾上一痛,樊池的无意剑将它的鱼身钉在了地上。鱼祖拼命挣扎,不惜豁裂鱼尾逃脱,一个翻滚钻回水中不见。

    被大猫压在腹下动弹不得的白玺怒叫道:“狗皇帝跑了,鱼祖也跑了,你们这群浑蛋到底在干什么!”

    九蘅累得跌坐在猫旁,喘息着道:“鱼祖跑不了。你不是说过吗,狗皇帝活过今天,鱼祖就活不过今天,所以它不会走,会想方设法杀皇帝。它会再出来的。我猜,只要坚持到天黑就可以了吧?”她看了看天色,一片惨白黯淡的太阳已向西边偏沉。还有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那边又响起泼剌水声,鱼祖果然又急不可耐地发起了袭击。它聪明得很,避开樊池的剑锋,长长如巨蛇的断尾扫过冻土地面,隐约把一团东西扫得咕噜翻了个滚儿。于是它猜出虽然看不到奕远,但他应该还在那里。樊池与银山联手想把它先斩成几截,但这次它有备而来,身形时大时小,甚至缩得细如发丝游走在武器锋芒的间隙里,果真是极难对付。几个回合后它又溜回水中潜伏伺机。

    樊池拎剑守着水边,不敢有半丝懈怠。

    大猫那边,九蘅试图劝说满脸愤怒的白玺。“白公子,狗皇帝和鱼祖都该杀,却也要有个轻重缓急。鱼祖这个东西太难杀死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能放过。你应该也知道它几乎毁了整个国家,雷夏的人口因为它至少折损一半。我知道你仇深似海,可是怎能因一己私仇,就纵虎归山,让百姓继续被鱼祖残杀呢?”

    “那关我什么事!”白玺咬着牙道,“你看看河中这些鲛军,他们还是禁卫军时,不知曾有多少人伤害过姐姐。变成鲛尸是他们活该,他们该死。”

    九蘅一直温和的脸色冷了下来:“所以,你感激鱼祖是吗?”

    白玺眼眶发红,眼神几近半疯:“没错!我感激鱼祖,姐姐也会感激鱼祖。我猜你有亲人因鱼祖而死吧?你恨鱼祖不过是与它有仇罢了,少扯什么国家,什么百姓,什么大义!你的仇人不是狗皇帝,就不要拿大道理来教训我!”

    九蘅气得脸色发白,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抬手想掌掴他,又没有落下去。

    水声再起,鱼祖三度来袭。樊池和银山凝聚精神准备抵挡。它这次却没有急着攻击,巨大的身子在水中高高竖起,从几丈高的地方用黑月镰瞳俯视着岸上情形。樊池隐隐觉得不妙,又猜不出它要干什么。

    美人脸上的嘴突然张到极度的大,口中猛地喷出一股黑水,如瀑落在岸上淌成一片。黑水落地,他们才看清那黑水中有无数只三寸长的青黑细鱼。鱼妇们在地上疯狂游走铺成一片鱼的河流,却没有能伤害岸上诸人的,在每个人的脚边留出三尺见方的圆圆空地。

    它们不能接近白泽碎魄宿主。

    而在某处明明没有人的地方,也有一圈空白。

    樊池暗道一声不好。是阿步带着奕远躲在那里。鱼祖狡猾得很,用这一招圈出了奕远的藏身地。

    鱼祖瞬间将自己身形变得更加巨大,美人外形的上半身已变得十分狰狞,利爪如叉,口大如箕,朝空白圆圈处俯冲下去,那势头是要不管不顾地把隐形的阿步和奕远一起吞掉!

    樊池和银山离那个位置都远,想过去相护已来不及。倒是九蘅、白玺离得近。九蘅飞身扑了过去,凭感觉摸到一个人,抱住一滚。

    “砰”的一声大响,鱼祖的上半身随之扑落,却因为九蘅的横加干涉,什么也没扑住,巨口戳在地上,颚骨撞上冻土,发出恐怖又恶心的声音。但这个家伙像它的子孙鲛尸一样,即使脸撞了变了形,也不影响它的攻击力,抬起巨大而变形的脸,弯月镰瞳盯着九蘅和她拖出去的人。

    她拖住的正是奕远。她的扑救使他躲过一劫,也将他与阿步分离开,显了形出来。

    好在阿步也在那一带之下滚离原地,没有被鱼祖啃到,在这丑陋脑袋的另一侧显出形来,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被九蘅拖住的奕远似已吓得失神,只本能地抱着他的灯蜷伏在地上。鱼祖对着近在数尺的奕远露出一个地狱裂隙般的笑,变形的背部弓了一下,蓄力欲再次咬去。

    突然一道黑影飞来落在了它的背部!是招财。招财怎么能容鱼祖攻击女主人呢!它的爪子刺入黑鳞,紧紧咬住它的腰椎!它杀过那么多鲛尸,知道这玩艺人身和鱼身相接的脊椎部位是最薄弱的,一般鲛尸只要将此处咬断就可以干掉,这只鲛尸不过是大一点!一样一样的!

    它一口咬下时发现与想象的并不一样,这只大鲛尸脊椎格外结实,居然咬不断。

    虽然招财的袭击没有断开鱼祖脊椎,但那个位置正是它的弱点,被兽齿扣到骨上顿时痛到发疯,拼命地甩动着想把大黑猫甩下去!招财四爪和牙齿深入骨肉,那是死也不肯松口的!它的战略很简单,就如在西南河流中对付那条巨蟒妖一样,一下杀不死,就咬住耗死它!

    鱼祖与白微的献舍契约尚未完成,它的妖力其实只恢复了十之二三。当要害被咬住,它那随意缩小变大的本事也运不起来了,只能拼了命的挣扎翻滚,从岸上滚到水里,又从水里腾到半空,竟拿这头倔强的黑猫没有办法!

    而樊池和银山也怕误伤招财,拎着武器跟着鱼祖左转右转,愣是没办法插手。

    鱼祖生还的唯一机会是在天黑之前能等到奕远的死亡。奕远一死,契约达成,它的妖力就会完全恢复,绝不会被一只猫制住了!挣扎的空隙,它凶狠地望向跟九蘅在一起的奕远。

    这时它看到了什么,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揪着奕远的九蘅正在把手伸进他怀中,先抢到了冥河扇。免得他动不动就拿毁掉扇子让魂军魂飞魄散来威胁她!

    刚把扇子揣起来,突觉身后一阵风掠来。同时也看到不远处坐着的阿步脸色大变抬手朝她身后指去。

    瞬间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白玺。白玺要刺杀奕远。来不及回头,也来不及再拖着奕远躲一次。想也未想,就俯身护在了他的背上。冰冷透背而入,血气侵喉。

    第152章 鱼祖终于挂掉了

    她努力保持着清醒。

    小问题,我撑得住。她对自己说。

    忽见青蚨铺天而来。她吃力地转头看向奕远,看到他也在看着她,脸上掠过狡黠的神气。青蚨们覆盖过来,将樊池等人的身影隔离在外,她感觉自己被青蚨的长嘴架到了半空。与她一起离地而起的还有奕远。

    她感觉匕首仍插在背后左肩处,肺大概是被刺破了,每一个呼吸都如利刃划过胸腔,鼻息里带着血丝。风迎面撞来,掠耳而过。青蚨们把她和奕远一起带向了未知的远方。

    河边几人将上百只如盖顶乌云般纠缠的青蚨群砍杀出一道缝隙,樊池冲出去时,已不见九蘅和奕远的影子。去向不辩也不敢迟疑,朝着未知的方向腾风追赶,追了一阵不见踪迹再换个方向……地平线最后一点暮光消抿,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发疯般的寻找也不停歇,投身于黑暗之中,仿佛是要一直找下去直到生命尽头。

    樊池离开护城河岸之后,银山、阿步靠拢在一起,将剩下的青蚨斩杀贻尽,一地巨虫尸首。一场恶战,两人力气耗尽,倒在青蚨尸堆里起不来。

    招财并没有加入战团,这只猫一直咬在鱼祖后腰上,两眼发直。鱼祖渐渐没了力气,半个身子横在岸边,尾部无力地耷拉到水里。

    在黑暗笼罩下来的时候,鱼祖发出最后一声咒骂,人身和鱼尾相接的地方迅速枯萎,在兽口力度下“咯”地断掉,鱼尾滑进水里沉浮着,人身俯趴在土里,没了声息。

    这个为祸雷夏、血债抵天的恶妖终于死透了,在献舍契约的最后一天里,它没能杀掉白微痛恨的奕远,最终死于违背献舍契约。

    断腰处浮出一枚黑气沉重的妖丹。招财一跳将妖丹含在嘴里,却没有立刻咽下,转着圈先找樊池。之前在路上杀妖打怪得到妖丹时,九蘅总抢去给樊池吃,它一颗也没吃过。倒不是因为它喜欢吃,只是越不让吃越想吃,一直忿忿不平。这次终于抢到了口,打算当着樊池的面吞下去气气他。可是转了几圈却没看到樊池,也没看到九蘅。

    他们两个去哪里了?毛兽呆呆地想。它刚刚只顾得咬住鱼祖,根本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顿时觉得口中鱼祖妖丹味道有点重,辣嘴巴。想吐掉又不甘心放弃打击男主人的机会,坚强地含住,大尾一甩一甩敲着地面,烦躁地等着他们。

    等了一阵忍不了了,噗地吐掉,又甩着脑袋连喷了几下,把腥晦的气味吐干净。

    黑色妖丹滴溜溜滚了几下,化为一阵烟气散去。

    青蚨尸堆里挣扎着站起纤瘦的少年。是阿步,他累得几乎睡去,但又拚力站了起来,捡起一根二尺长的被斩断的青蚨口刺,迈过青蚨们的尸体,磕磕绊绊走向远处。走向战场残局外围呆坐在地上的那个人。

    那个囚衣公子。

    银山也坐了起来,只说了一声“阿步,你干什么?”,就看到阿步将口刺戳入了囚衣公子的胸口。

    阿步不会说话,不会骂人,不会哭出声来,所有的恨意都集中到手上,动作狠辣地刺穿囚衣公子的心脏。

    这是阿步第一次杀人,浑身发抖,但是毫不犹豫,绝不后悔。这个人竟然刺杀他的九蘅姐姐,他不管这人什么目的,一定要杀,杀也不能解恨。

    囚衣公子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喘息一下便气绝了。银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将仍紧握着刺尾的阿步抱住,让他松手。

    阿步虚脱在银山怀中,两眼空洞。

    银山拍着他的背说:“你别急,樊池去找她了。九蘅一定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