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6)
【李思琴】 几秒鐘后，子帆缓缓开口，「我其实，很害怕。」 我轻轻闭上双眼，「怕什么呢？」 他沉默片刻，「害怕改变、害怕我做得不好、害怕开口说话、害怕面对家人、害怕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害怕我总是面无表情的，这些全部，都很害怕，但我最害怕的，还是他们因为对我一次次的失望而放弃我。」 我用双手轻轻拍着子帆的背，「不要想那么多，自然地做自己就好，他们不会放弃你的。」 「可是我……我在这个家的每个角落，都看见了许多悲伤的回忆。」子帆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什么？」 「在花园，我看见董事长想开车撞我，在客厅，看见董事长拿酒杯丢我，在餐厅，看见他们和乐的吃着饭，自己只能默默离开，在厨房，看见董事长夫人拿刀划伤我，在楼梯，看见董事长推我下楼，踩断我的手，在房间，看见董事长将我推下阳台，这些回忆，每一刻都会不断的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无法不去想它，也无法不去陷入悲伤的情绪中。」子帆哽咽。 我默默哭着，要子帆面对这一切，实在是太痛苦了，但是，不能不面对啊。 「他们只要一改变表情，我都深怕他们下一秒会出现以前那样愤怒的表情，每当他们碰触我的时候，我都深怕他们会忽然打我，我没办法……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往那里想。」子帆继续说着，他的声音与身体都在颤抖，他哭了，哭得很安静。 这是第一次，他在我面前毫不保留的哭泣，我也和他一起哭着，我们就这样相拥沉默了几分鐘。 我缓缓开口，「子帆，拿出勇气去尝试吧，虽然过程非常非常的痛苦，但是只要你肯去努力，不要放弃，总有一天，你那些所有的悲伤回忆全都会被覆盖掉的，当你看着家里的每一处，脑海中都会是你和家人一起渡过的开心回忆，所以，不要逃避，你只要做那个在学校笑得很开心的自己就好了，我相信他们一定很喜欢那样的你。」 子帆再次紧紧抱住我，没有回答。 我将手移到他的后脑杓轻抚着，「你一定可以的啊，不是连中弹都努力活下来了吗？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拿出相信他们的勇气，跨越过自己的心魔，勇敢的去相信一次，这一次，结果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轻轻应了声，「嗯。」 「当你累得撑不住了，当你又再次害怕了，随时都可以逃到我这里，不管几次，我都会安慰你，给你勇气以及力量，去面对这一切，你还有祈杰呀，他上次啊，为了要我回到你身边还在大街上向我下跪磕头了呢，这样的他，一定也愿意向你付出一切的。」 一听到祈杰所做的事情，子帆好像又因为感动而掉下了泪，哽咽地说道，「那个白痴在干嘛啊，真是。」 我轻笑，「哈哈，他真的很爱你欸，我甚至觉得他是我最大的情敌呢！」 子帆也笑出声，「哈哈，谁要跟他在一起啊。」 他轻轻松开手，我也从他怀中抽身，看见他淌流在脸上的泪水，我笑着伸出手，轻轻擦掉他的眼泪，「谢谢你愿意给我看见那个内心的你。」 忽然之间，我瞧见子帆脸上那道阳光般的笑容，以及深深的酒窝。 「谢谢你，我会努力，试着不去逃避。」 我简直是感动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顾着傻笑与哭泣。 子帆轻轻捏着我的脸，也一起又哭又笑的。 我的背后忽然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我和子帆吓了一跳，又同时抱紧对方，往声音来源望去。 碎裂的大盆栽旁，站着不断哭泣的伯父、伯母以及子薇。 我和子帆瞬间弹开，我大叫着，「呀呀呀！你们什么时候就在那里偷听啦！？」 子帆迅速的擦掉脸上所有的泪水，崩溃的抱头嘀咕，「天啊，全都被看见了！？」 伯母与子薇哭得无法说话，子薇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呜，哥……消啊啊啊！」 伯父竟然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我们……真是第一次看到子帆那样的笑容！太感动了啊！」 看见伯父这样哭，我实在是浑身不自在，对着子帆说道，「他们很喜欢你的笑容欸……你不觉得看他们哭很稀奇吗？」 子帆本来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一听到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笑出口，随后又立刻闭上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正在我觉得好笑的同时，伯母忽然衝到我们面前，我放声大叫，「天啊！你又要干嘛！？不是说过不要忽然做出吓人的举动吗！？」 她越过我，跪到地上，忽然用力的抱紧子帆，「子帆啊啊啊！呜呜呜，对不起！让你在家中都充满了各种悲伤的记忆，真的很对不起！呜呜。」 子帆完完全全的吓傻了，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吃惊又空洞的望着前方，一动也不敢动。 子薇也跑到他们身旁，抱住他们俩，「呜呜呜，对不起！我们刚才只顾着自己聊天，都没注意到你的不知所措与紧张，还到刚才才知道你是左撇子，对不起！」 子帆终于恢復正常，「不，是我自己不会聊天啊！」 果然，伯父也跑到了他们身旁，张开双手用力环抱他们三人，「子帆！我对不起你，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一直叫你聊天，给你很多压力了吧？我绝对会让以后的家充满开心的回忆！对不起！」 子帆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被他们紧紧抱着，望着不断哭泣的他们。 「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再动手打你了，不管过程是怎样的痛苦与艰难，也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伯父哽咽的吼着。 「子帆，你这个傻瓜，我们爱你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还会伤害你呢？呜呜。」伯母也说道。 我被他们的态度所感动，不小心又掉下一滴泪，而子帆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情绪还在，也又掉下了眼泪。 「我们……我们失去过你，所以这次，一定会好好记得刚才你脸上的笑容以及酒窝，虽然不知道怎么做，但是我们会努力守护你那样的笑容的！」伯父激动的说道。 「没错！所以你要多笑点啊，我们很爱你，也很爱那样笑着的你。」伯母哽咽。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笑容，哥真的好帅好帅啊，那画面已经深深烙印在我脑中了哦！」子薇边哭边笑地说。 子帆无法停止的和他们哭成一团，泣不成声的，说不出任何话。 「对！也可以在我们面前放声哭泣，没关係的！」伯母又继续说着。 这画面简直是太催泪了！我不由自主地也抱上去，「呀！子帆我也很爱你！」 伯父伸出右手放到我的肩上，抱紧我，「思琴啊，我们整家人真的都非常感谢你！谢谢你愿意为子帆这样付出。」 我也喊着，「不客气，反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子帆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流泪，一听到我说的这句话，咕噥着，「我真是快受不了了。」 抱了大约三分鐘后，我们才有些不捨的松开彼此，大家的体温残留在我身上，使这个寒冬变得温暖。 大家整理自己的容貌，擦掉刚才的泪痕，把头发梳理好，再把衣服拉好。 「子帆，试着主动和我们说句话吧，你现在在想什么？」伯母转向子帆。 「或是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子薇笑着问道。 「或是你的心情？」我也不由自主地问出口。 子帆沉默了下，表情不像之前一样僵硬。 他转向子薇，缓缓开口，「能不能不要把我刚才边哭边笑的样子烙印在脑中啊？」 语毕，大家同时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你那么在意这个啊！」我拍着子帆的肩膀。 伯母轻轻擦掉眼角的泪，「呵呵呵，怎么可能忘记呀！」 子薇也笑道，「原来哥刚才都在想这个啊，哈哈哈，我当然不会忘囉！」 伯父向我问道，「他平常讲话就都这样吗？」 我笑着回应，「是啊，这就是子帆哦。」 没错，这就是子帆，那个快乐的子帆，也是我永远深爱的子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