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等会来的人

    冬日暮的极早，才五六点，天际已积层层暗蓝。

    许韫刚被邓昱送回家，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给手机充电，打开关机的手机，屏幕显示数条未接来电和消息。

    陆嘉允——许韫心中震跳。她被邓昱拉住，而后手机没电关机，她便没给陆嘉允他们发去消息，说明情况，后来便一直忘了。

    正点开短信的一瞬，手机便弹出了接听的界面——是陆涵依。刚接起，对面便传来嘹亮关切的声音。

    “韫韫姐，你和哥哥还没回来吗？”

    什么？许韫讶异，紧张的接连问询。

    “你没有和你哥哥一起吗？你哥哥呢？”

    陆涵依因为临时不适就没有同陆嘉允一起，刚开始两人还聊天联系着，后来陆嘉允表示手机没电，没过多久便断了消息。

    于是陆涵依联系许韫，谁知几条消息电话过去，也不见回应。然天色渐晚，他们又身在边县，陆涵依心中越发担忧，好在这个电话打通了，只是...

    许韫听着心里越发内疚，万分歉意，抚慰好陆涵依，便急急挂断电话，拿起外套奔出门去。

    家中的司机叔叔跟着爷爷在外还未归，许韫独自拦下出租车去往北县。

    点开手机的短信界面，陆嘉允只给她发来了两条短信——

    “我到了，在公交站等你。”

    “是有什么事吗？没关系，我等你。”

    这个呆瓜！不会这么晚了他还在站台傻等着吧！

    “叔叔，能快一点吗？”

    ..................

    天色将暗未暗，深蓝中还揉着点点白亮，明月光皎洁，遍地沉霜，路边的街灯已亮。

    驶来的车在路旁停下，许韫从出租车上下来，向站台上跑去。

    路灯光影绰绰，少年静静坐在站台的长凳上，低低耷着脑袋，瘦削的身体隐匿在光影中。

    许韫上前的脚步慢下来，缓缓一步步向少年走去。

    一双女士跑鞋跨入视线，陆嘉允眉心一跳，欣喜的抬眼。

    少年的鼻头因着室外冷风，氲着微红，下拉的杏眼一瞬点起烛火，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展颜明朗一笑。

    “你来了。”他的声音略有沙哑。

    许韫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气意，深冬的天冷，又何况北风呼啸的室外，他就这么一直在道路旁傻傻等着。

    “我没来怎么办？这么晚了，天都黑了，外面还这么冷，你还在这里...”

    “我知道你会来。”黑润润的眼瞳看着你，闪烁星辰般的光泽。

    许韫失语，撇开眼呼气，然后看他。

    “事实上，我早把你抛在脑后了。”

    陆嘉允闻言轻轻一笑。

    “那你也来了，我知道你会来，我怕我走了，到时候你来，会失落，又怕你不安全。”

    “你想的挺多。”

    陆嘉允先是淡淡一笑，而后低头垂眼，声音闷闷沉沉。

    “我让你担心了。”

    许韫上前坐在陆嘉允旁侧，歉疚的开口。

    “没有，是我，对不起，没有和你说一声，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一直等着。”

    “我愿意等你的。”

    “啊...”许韫错愕，转头去看身旁的少年。

    他额发细碎，遮不住眉目间的温柔，眼瞳挚诚，内有江海银镜子，许韫仿佛从中照见了自己。

    轻咳一下，许韫舔了舔唇角，随意的轻松道：

    “等车吧。”

    然而，天色就在两人交会间早已深暗，那还有什么公交车，就连小车也见不到踪影。寒风刺骨，冷风灌入许韫脖间，许韫瑟缩，这是脖间传来温热的包裹感。

    陆嘉允将自己脖上的围巾不知何时取下，套在许韫脖上，动作轻柔围绕起，两人离得很近，许韫僵着身子，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雪后松木清冽的芬芳。

    “好了。”陆嘉允向后退坐。

    许韫回过神，有些无措的囔语。

    “啊，哦，你，你不要？”

    陆嘉允摇了摇头，眼神清亮。

    “你带。”

    “嗯。”脖间从绵软的围巾上滑下。“谢谢。”

    两人之间随后沉静片刻，许韫开口。

    “我们走吧。”

    “去哪儿？”

    “怕是没车回去了，往县里面走，找一个旅馆住一晚。”

    “好。”

    举行游园会的地点偏远，在北县的一个郊区，这个公交站的点更有些冷清，旅馆还不好找。

    两人跟着跟着导航走了半天进方圆几里唯一家旅馆，管理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此时正躺在沙发上刷的视频，见二人推开玻门走入，起身往收银台走去，带着标准热情的笑。

    “住房吗？”

    “嗯。”许韫低声回应。

    女人从桌上抬起头来，先是在许韫两人身上来回打量，而后开口。

    “这不今天我们这搞游园会吗，人有点多，我们这只剩一间房了，你们可以不？”

    “啊？”

    许韫和陆嘉允同时惊诧出声。

    “你们放心，这间床还挺大的，有2米呢。”

    两人没有回声，面面相觑，沉默几秒后，陆嘉允率先开口。

    “可以吗？你睡床吧，我不用...”

    “没事。”许韫打断陆嘉允的话看向女人。

    “姐姐，那就这间房吧。只是我们都没有带身份证，您看电子身份证可以吗？”

    “可以的，”未成年，女人操作的时候偷偷抬眼瞟了许韫陆嘉允两人一眼。

    女方倒是镇定，男方还有点羞腼生怯，女人已在心中，将两人已默认为情侣，操作好的时候，还不忘加上一句。

    “你们两个小朋友注意分寸啊，阿姨我也就不多说，你们也知道什么...”

    “姐姐！”许韫焦急的拉大声大，然后尴尬一笑。

    “我们要两床被子。”

    “奥，好的，等会儿我给你们送上来啊。”

    两人羞窘的顺着女人所指的方向一前一后转身进入楼梯。

    房间不大不小，对两个人来说却略显逼仄，不过该有的倒都具全。

    陆嘉允打开暖气，将浴室的灯打开。

    “你先去洗吧。”

    “嗯。”许韫低低应声，边解下围巾，朝浴室内走。

    在出来时，许韫手里拿着脱下外套和围巾，而且有些润发，脸上被水汽熏的微红。

    送来的被子已经铺好在床上，不过是迭在一起的，陆嘉允从旁侧的单人沙发上起身。

    “你睡床吧，我在沙发上躺一晚就好。”

    许韫看向他身后狭小的沙发，蹙眉。

    “不要，你就和我睡一张床，不是有两床被子吗？我们一人一床不就隔开了。”

    陆嘉允没有回应，清澈的眼一动不动凝视许韫，许韫不自在的咳了声。

    “去洗澡吧。”

    等陆嘉允再出来时，许韫已经躺入一侧被窝，陆嘉允怕她已入睡，不敢打扰，深深吐了一口气后，慢慢向另一处走去。

    两人各自静默，裹着被子躺在床的一侧，谁也也未有入眠。窗外居民不时闲聊的言语不时清晰，如惊雷，一下一下，其余的空隙被两人轻飘的呼吸填满。

    耳边是心跳的震蹦，谁也不知道，谁也都以为，只自己的心跳在如此重而有力。

    两人不约而同的换姿势，从外侧转身，在时间的某个节点，视线相接。

    楼下的交谈声又起，这次却显得模糊，隐隐作现，暖气将床前昏黄的光熏得微醉，染上脉脉缱绻。

    “你热吗？”少女关心的问询。

    “啊？”

    “你的脸有点红。”

    陆嘉允转过头，眼神飘过几个方位，又定在天花板上。

    “有，有点。”

    “那要不要把暖气开低一点？”

    “没事。”

    “嗯。”

    空气回归沉静。

    冬日晨光熹微，两人早早退了房，坐上开往市中的公交，然后在地铁站坐别。

    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陆嘉允还有些恍惚，站台前少女的身影，戴围巾是无措的神情，以及暖黄光晕下柔美的廓影。

    他不敢去想，可大脑叛逆，浮现一遍又一遍，不自觉的，他嘴角上翘。

    她来找他了。

    另一头，坐在地铁上的许韫，正抓狂叹息。所以她昨晚，是怎么说出那种话的，不要，你就...哇，搞什么，还有那旅馆店主说的话，天，想捂脸，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