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兴起大狱

    杨烜的话杀气腾腾，对胥吏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越王如此，底下便纷纷附和，数落起胥吏的可恶。

    有人说：“胥吏猛于虎也。康熙年间，桐城派大家方苞受文字狱株连，关入刑部大牢。方苞发现，刑部老吏私藏官印，擅自更改公文。

    “即便是死刑这种需要皇帝朱笔亲勾的大事，老吏亦敢收人钱财，暗作手脚，买通别人代替死刑。主审官明知有此事，却不敢上奏朝廷。”

    又有人说：“胥吏实乃满清吏治腐败的顽症固疾。满清一县只有知县、曲史、主簿、教谕等极个别的官员。若算上胥吏，官吏的数量就惊人了。大县有两三千名胥吏，小县亦有近千名胥吏。

    “官员皆为流官，异地做官，三五年就要迁走。胥吏皆为本地人，终身任职，死后可以传给子孙。如此一来，胥吏把持地方，滥用公器，着实可恶。”

    叶名琛也跟着附和了几句，说道：“清朝官与吏分得极清，界限极严。明朝时，胥吏表现优异，尚可转为官员。清朝胥吏则终身为吏，绝无担任官员的可能。

    “胥吏不能升官，也就无所顾忌，无所谓名誉，干脆放开了手脚贪污纳贿。我在燕京做京官时，也是个穷翰林，要靠家里的接济才能维持官场体面。

    “反倒是六部的书办，常有身价百万者。有御史说过，守法的京官穷得无法生存，六部的胥吏财产过亿，衣食享用堪比皇帝。

    “到了地方上，同样触目惊心。譬如，广东境内的大县，胥吏甚至可以买卖职位。有些比较紧要的位置，譬如户房、刑房里的书办，竟能卖到上万两银子……”

    军政府建立之初，为确保政权的平衡过渡，不得不留用了大量的胥吏。眼下战事将靖，胥吏也开始兴风作浪。

    杨烜对此早有不满，觉得军政府不能达到他的期许，在效率、廉洁、组织等各个方面都比不革命军。他恨恨地说道：

    “军政府格外开恩，留用了一半以上的胥吏。除此之外，我们还给胥吏以公务员的身份，为他们提供进身之阶。论起来，我们待他们也不薄，他们也总该知恩图报。

    “没想到，他们死性不改，竟盯上了革命军的军费。军政府才建立没几年，他们就敢这般仓皇。等日子久了，岂不又要成了满清时的局面？”

    越王盛怒，其他人都不敢提反对意见。唯有陆军司令陈虹，与杨烜私交最笃，敢于提出不一样的看法，说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胥吏之害由来已久，军政府才建立不久，要革除弊政总不能一蹴而就。

    “况且，很多官员并不熟悉当地事务，对胥吏尚有倚赖。若兴起大狱，胥吏人人自危，恐怕会影响地方政务，反而有违整顿政府的初衷。

    “此外，此案牵涉到政务院财政部、陆军部。若牵连太广，有伤政务院的威信。”

    陈虹有宰辅之才，所说都在点子上。尤其是最后一条，最令杨烜顾忌。政务院相当于满清的内阁，财政部、陆军部的职能相当于户部、兵部，一旦威信受损，政令就不好推动了。

    尽管如此，杨烜还是决定痛加整顿。他说：“打铁还需自身硬。财政部、陆军部都是政务院的重要部门，既要树立威信，就要刀刃向己，刮骨疗毒。

    “我们敢揭财政部、陆军部的短处，敢整顿这样的重要部门，底下各级军政府必受震动。上行下效，军政府的吏治才会改善。

    “若只是一味藏着掖着，一味牵就退让，胥吏始终有空子可钻。犹如蠹虫，迟早可以败坏千里之堤。

    “至于说影响政务，我看倒不至于。现在战事已靖，也不存在特别紧急的政务。我们有学校培养新式人才，足以取代胥吏。胥吏中有好有坏，罢除劣吏，自然会有良吏补充上来。”

    叶名琛由满清时的总督，降为越国下的副市长，早已看淡了名利。此刻他便觉得杨烜未免把胥吏问题看得太简单，自己也有必要争一下，便说道：

    “越王殿下，您有所不知。胥吏世代相承，多有不传之秘。譬如满清户部南北档房，为国家财政最为核心之地。南档房管八旗人丁钱粮，北档房则总汇天下财赋。

    “北档房的司官，称为‘领办’、‘总办’，只能由满洲或汉军八旗充任。满人颟顸无能，有的连算盘都不会打。他们充任北档房司官，全靠北档房里的胥吏。

    “北档房总汇天下钱粮，胥吏稍微动动手脚，就是万把银子的出入。朝廷如此，地方上的省、府、州、县同样如此。州县户房里的户书，掌管州县的人口钱粮赋税。

    “一州一县有多少人口、田地，该交多少赋税，有多少缙绅，哪些缙绅惹不得，哪些缙绅要交税，完全是笔糊涂账，只有户书才能一清二楚。”

    “现如今，军政府已经建立，又通过均田运动清查了土地、人口。但据我所知，在均田运动中，很多军政府争取到各地户书的支持，才能快速地清查土地人口。

    “如果我们现在就兴起大狱，大肆打击各级胥吏，恐怕会造成社会动荡，亦将影响军政府的工作……”

    叶名琛在广东任职多年，操守还算清廉。他同样仇恨各级胥吏，却不敢放手打击胥吏。根据他在广东布政使、广东巡抚、两广总督任上的经验，胥吏把持地方政权，已经积重难返。

    官员若要打击胥吏，必会被胥吏所反噬，轻则公务停摆，影响政绩，重则丢官去职。甚至在极个别的情况下，胥吏们也会干涉朝廷用人大权，阻止朝廷任命清廉刚正的官员。

    军政府建立时间不久，叶名琛主张持政平和，平稳推动改革。像现在这样，军政府重用革命军退伍军人，从学校中培养人才，胥吏们也已收敛许多。假以时日，必有天朗气清的一天。

    杨烜却并不这样认为，执意兴起大狱，借机整顿吏治。他已下令，要求肇庆市谘议局、都察寺、中级法院、司法厅会审此案，民间俗称“四法司会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