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买船，送货

    吴郡陆家当然不惧兰陵萧家，可他只是陆家底下的一条狗而已，连仆人都算不上，又怎么敢在萧明府面前蹦跶。

    大唐的商贾地位是极其低下的，虽然拥有财产，可在豪门大户的眼里根本就连农民都不如，得不到一丝的尊重，唐律之中甚至明文规定了商贾不得与君子同食、不得入伍、不得入仕、不得骑马、不得着锦。

    若是农民落难了，又或者被权贵欺压了，士子们不顾自身安危去帮一把，还可以振振有词地说只为还世间一个清平，还农民一个公道。十有八九是能博个不畏权贵的好名声的，受用无穷。

    但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士子会跟商贾多说一句话，更别提帮助他们了，不朝落难的商贾多踩上一脚，就已经是士人们的仁慈了。

    李世民对于在长安居住和从事经营的胡商倒是会提供保护。在胡汉一体的基础政策下，胡商的日子不算太难过，这也使得唐朝长安成为了国际贸易中心，促进了经济繁荣。

    作为回报，胡商在世界各地经营之时，到处传播大唐文化，加强了世界对大唐的认同，这才有了万邦来朝的盛况。

    但对于大唐本土的商人，李世民是极为鄙夷的，视经商为贱业，认为商人不事生产，只会倒买倒卖，投机取巧，窃取农民的果实，令人不耻。

    明明李世民在位后期，缺钱缺得厉害，为了补贴连年战争消耗的经费，甚至组织各级衙门向朝廷借钱，设了个“捉钱令史”。每一个捉钱令史要从朝廷借五万文钱，每年向朝廷缴纳利息四万八千文钱，年利率为百分之九十六。

    唐太宗李世民在后期把高利贷业务做得如此冠冕堂皇，可却从来没想过薅一薅商人的羊毛，竟然实行无商税！这不是赤果果地看不起人嘛！

    综上所述，陆大雄不敢不对林婉婉的话重视。

    一个普通的游侠儿，和一个背后有着门阀大族的游侠儿，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若陆大雄只是个无跟无脚的人也罢了，可他并不是，他一家老小都在鄮县呢！县令，可是他们的父母官啊！

    自从听到“萧子房”三个字后，陆大雄不知不觉间正襟危坐了起来，声音和气势一弱再弱：“我去想想办法，现成的海船不好找。”

    林婉婉把茶几上其余的胡椒拨给他，漫不经意道：“拿这些开路，没有什么海船是胡椒和金子买不着的，如果有，那就多加一些，别怕花钱。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我相信你。”

    陆大雄眼神闪动，茶几下捏着的手松了又握紧，握紧又松开，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我拿了胡椒就跑？”

    林婉婉低低一笑，随意地拿果篮的果子，打开多功能斧锤里面的锯条小刀，插着香梨喂小象，看都不看他，懒懒反问道：“你敢吗？”

    “我……我不敢。”陆大雄低下了粗壮的头。不得不说，林婉婉气定神闲以及挥金如土的模样，确实镇住了他。

    虽然对方一看就不可能是循规蹈矩的贵族小娘子，这一身胡服不像胡服，汉服不像汉服的四不像服装，怎么都不会是好好的贵族小娘子会穿的衣服。但只凭她那把做工精湛到不可思议的斧锤，他就知道对方不好惹。

    这种东西，肯定是军器监和卫尉寺这种地方出品的吧，民间不可能有此等工艺的斧锤。

    反正对方只要给足了钱，他就是给她跑腿办办事又如何呢？倒买倒卖是做生意，给贵人跑腿也是做生意。

    谈妥后，林婉婉掀开帘子就走，风风火火的，连茶都不吃，大气的往柜台留下了一把胡椒粒。

    陆大雄不舍地望了一眼掌柜的烹好的茶，临出门时自己举杯往嘴里倒了几杯，一口吞了，才跟上。这可是上等的茶叶啊！里面还有平时根本吃不起的各种香料！

    “甄娘子，你点了茶不吃点吗？”

    林婉婉冷冷道：“不要喊我甄娘子，喊我夫人或者甄少都可以，听不得娘子这称呼。”

    “是，夫人。”陆大雄嘴角一抽，不明白“娘子”两个字哪里惹到她了。

    有了随身的翻译官后，林婉婉总算可以放开手脚的。为了应付这个船长，她可是把自己的演技全发挥上了，便是此刻都还仍然是提着心，她拿在手里未曾收起来的斧锤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有人想要杀人越货，那么她也不介意让斧锤见点血的。好在，陆大雄并不是个亡命之徒。一样是吃海上饭，但一个是打渔，一个是做生意倒买倒卖，越是有钱越惜命，跟林家庄那群吃海上饭的渔民是不一样的。

    林家庄的人可以为了一贯钱甚至旱时的一口水，就抄起鱼叉跟其他村的人分个你死我活，但陆大雄显然不敢。

    他跟在林婉婉的身后，给她尽职尽责地当着译语人，眼看着她眼睛都不眨地订了一船的黄花梨木，掏出来付款的竟然是一整套的玻璃茶具还有装在茶罐里的一整瓶胡椒粒！

    买完黄花梨木料后，两人就分开了，约好明日在码头的仓库见。

    因为陆家的船就在那里，林婉婉并不怕对方走了，甚至买卖黄花梨木时她直接就让陆大雄代替她跟木头商人签订的契约。

    这件事后，陆大雄再也不怀疑林婉婉门阀高姓的身份了，寻常人哪有这份财力和魄力呢？

    要知道，今天他们才刚认识，对方凭什么认定能拿捏住他？

    可是，林婉婉越表现地满不在乎，似乎就是把这些东西全打了水漂她都不会皱一皱眉头，陆大雄就越是不敢轻举妄动。他甚至觉得对方可能就是萧家的人，故意说什么姓甄。

    除了挥金如土的豪门做派，林婉婉直接找上控制着小乞儿的那群老乞丐时，也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

    陆大雄当时暗戳戳地存着看林婉婉笑话的心思。说到底，再有钱也是一介女流，身边只有一头不济事的小象，她以为流窜街头的老乞丐，会像他这种有家有口有手实的正经商人那么讲规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