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拜祭父母

    大年初二，满地鞭炮碎屑的小镇上，随处可见走亲访友的乡邻们，欢声笑语让小镇依旧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

    许淑华早早就把孩子们叫了起来，一个个都穿着过年才做的新衣裳。孩子们欢快地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像一群欢快的麻雀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在厨房做早饭的李书贤隔着窗户看着，笑意浮上了他的嘴角眉梢。

    吃过早饭，得知今天要去爸爸的老家给爷爷奶奶上坟，几个还从未去过爸爸老家的孩子开心得不行。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既不用做功课，也不用帮家里干活儿，这也许就是孩子们喜欢过年的原因吧。

    一家老小带着给幺爸一家准备的礼物，兴冲冲地到街上搭路过的班车回李书贤的老家，其实那里同样也是许淑华的老家。

    禾嘉离罗泉不远，个把小时的车程就到了禾嘉镇上。下了车，几个小家伙对这个从未来过的地方感到很新鲜，围着李书贤七嘴八舌地地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李书贤笑呵呵地逐一回答。许淑华抱着小飞落在后边，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眉宇间反而隐隐有些不喜。

    李书贤指着街对面挂着“禾嘉供销社”招牌的商店对孩子们说：“这里以前是家卖瓷器的商店，爸爸以前还在这里干过一段时间的活儿呢。”

    几个孩子好奇地站在街上打量着这间供销社的商店，这会儿商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中年大妈守在柜台后面无聊地嗑着瓜子。

    九九突然说：“原来爸爸以前是个卖碗的。”一家人都被九九的话逗笑了。

    许淑华静静地看着这间原本属于自家的店铺，从前的记忆顿时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整天忙进忙出的二哥，蹲在角落里理货的少年李书贤，还有梳着羊角辫，坐在门前竹椅上看书的自己，一切仿佛都是昨天的事。

    农村有过年给家里去世的老人烧纸祭拜的习俗，镇上还有一两家卖香蜡、纸钱的店铺开着门。李书贤各样都买了一些，装在包里。

    小红好奇地看着爸爸：“爸爸，你买这些东西干嘛？”

    “这些是买给爷爷奶奶用的，我们过春节，爷爷奶奶也要过节呀，这是我们给他们准备的过节礼物。”

    “哦，我明白了，死了的人原来也要过节呀。”

    “你明白个屁！你啥也不懂。”九九突然在旁边冒了一句。

    “你才啥都不懂呢，数学才考二十分的笨蛋，你还好意思说我。”小红气愤地反驳道。

    “你！”被自己的妹妹踩到痛脚，九九气得想要上前动手。小红尖叫着躲到小慕的身后，小慕伸手拦住九九：“不许欺负妹妹，欺负一个女孩子，你好意思吗？”

    “谁让她这么说我的！”九九愤怒地指责小红。

    “那也是你自己嘴贱先招惹她的。”小慕可不给他留情面，九九从小就服小慕，见小慕出面护着妹妹，只得悻悻作罢，一个人生闷气落在了后面。

    离开小镇，顺着乡间小道往家走，孩子们和李书贤有说有笑地在前面走着，许淑华默默地抱着小飞跟在后面。自从嫁给苏长青以后，除了父亲走的时候回来过一次，此后就再没回过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小山村，哪怕是后来和李书贤结婚也没回来。为什么此刻自己会莫名地感到有些慌乱，难道这就是近家心更怯？

    穿过竹林，经过池塘，李书贤带着孩子们熟门熟路地来到自家的院门前。院门虚掩着，围墙外站着个头发斑白的男子，佝偻着腰在抽叶子烟，不时咳嗽两声。那人抬头打量了一下走到面前的几个人，突然眼睛一亮，站直了身惊呼道：“哥，你怎么回来了？”

    李书贤吃惊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庄稼汉，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你是？书良？”

    “哥！我是书良啊！”李书良走上前，紧紧抓住大哥的手，颤抖着说道。

    握着李书良粗燥的手，李书贤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书良，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哥，进去说话。”李书良回头看了看李书贤身边站着的几个好奇的孩子，“这都是你的孩子？”

    “对，你嫂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呢。”李书贤自豪地向后指了指，许淑华抱着孩子刚走过来。

    “嫂子，快到屋里去，外面冷。”李书良笑着招呼抱着孩子的许淑华，不复往日的冷漠。许淑华也客气地笑了笑，跟在李书贤身后进了小院。

    小院的格局没什么变化，院子中间那棵树越发的高大挺拔了。一个姿色平平的村妇从屋里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个和九九差不多年纪的男孩，穿得比较单薄，寒风一吹，鼻涕流了下来，男孩毫不在乎地用袖口擦了一把，目光望向李书贤家的几个孩子。

    李书良朝那妇人招了招手，“快过来，傻愣着干什么，招呼大哥大嫂进屋坐。”一边回头对哥哥嫂子介绍道：“这是我媳妇儿向文英，旁边那个是我儿子李新生，小名叫狗娃。”说着又招手让儿子过来给大伯大婶问好。

    向文英倒也大方，上前跟李书贤和许淑华问了一声好，接过李书贤手里的东西，把一行人让进屋里。

    李书贤走进堂屋，打量了一下，屋里格局倒没怎么变，只是多添置了几样家具，样式有些陈旧。

    李书良指着那几样家具笑着说李书贤说：“这都是当年我和狗娃他妈结婚时添置的。”

    “嗯，当年你结婚时部队正在战前准备，等我回到驻地看到你的来信，你的婚期都过了几个月了。唉，这件事我对不住你，结婚这么大的事儿我都没赶上。”李书贤握着兄弟的手自责道。

    李书贤把带来的糖果、点心，还有几尺做衣服的布料，都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我以前在部队上，探亲时间短，没时间来看你。转业回来后，本想着安顿好了就来看你，结果我又去了省城。这一耽搁又是好几年，今年好不容才有了点时间回来看你们，你不会怪我这个当哥的吧？”

    李书良憨厚的笑了笑：“哥你说的啥呀，自家兄弟，怎么会呢。”

    “书良，你应该才三十多岁吧？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出老相？”李书贤端详着面现老相的弟弟，心疼地问道。

    李书良沉默着低下头，没解释。向文英看了看自己男人，忍不住说道：“还不是为了以前农会的那点破事，这几年公社革命委员会没少折腾他，又是办学习班，又是搞批斗的，把他头发都愁白了一半。”

    李书良摆摆手制止了向文英的抱怨：“算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要怪就怪自己当初鬼迷心窍，跟在吴老幺屁股后面到处瞎搞。这几年被公社那帮人整，也是自己该得的报应。”

    看得出来，李书良不愿再提这档子事，李书贤也就不再追问了。坐了一会儿，李书贤提出要去给父母上坟。李书良二话不收，拿了锄头和砍刀，带着一家人朝后山父母的墓地而去。

    “爸爸，去给爷爷奶奶上坟，幺爸为什么要拿着锄头去呀？”小红拉着爸爸的衣角问道。

    李书贤一手提着祭拜的纸品，一手牵着小红，低头跟她解释道：“你还真是个十万个为什么，幺爸拿锄头和砍刀是要给爷爷奶奶的坟头除草。”

    小红睁大眼睛想了一下，恍然大悟说道：“我知道了，过节了，爷爷奶奶住的地方也要打扫打扫，对吧？”

    李书贤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表扬道：“我们家小红是个会动脑筋的孩子。”

    九九张了张嘴，又想说些什么。身旁的小慕仿佛有预感，转头瞪了他一眼，他只得乖乖把嘴闭上，闷头跟着大伙儿往前走。

    沿着那条从小跑到大的山路，李书良带着大家来到他们哥俩以前经常掏鸟蛋的后山，他们父母的坟墓就修建在这里。

    说是父母的坟墓，其实只过是个衣冠冢。李书贤依然清楚的记得当年邻县发生的那场瘟疫，可怜自己的父母就是死于这场瘟疫的，几百个死于瘟疫的人堆在坑里，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的，连骨灰都没能带回家来，无奈之下，只能在这里给他们建了一座衣冠冢。

    李书贤默默地接过弟弟手里的锄头，把坟头旁边疯长的野草细心地除去，小慕带着小红帮着拔掉坟头上的野草，九九拿着一根幺爸砍下的拇指粗细的杂树枝在手里挥舞。

    除完草，坟头清爽了许多，李书贤从祭拜物品里翻出蜡烛和供香，插在坟前点燃，招呼弟弟和妻子过来给老人烧纸。

    今天微微有风，烧过的纸灰轻飘飘地顺风而上。望着空中飞舞的纸灰，李书贤高声喊道：“爸！妈！孩儿给你们送钱来了！你们拿着花吧，不够用就托梦给孩儿。”一连喊了好几声，喊着喊着，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李书贤心里不好受，同行的人也都沉默着不说话，一直到回小院，大伙儿才放松下来，又开始有说有笑了。

    吃过午饭，李书贤又和书良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和李书良一家告别准备回家去。

    站在家门口，望着远处掩映在竹林中许家大院的院墙，李书贤问弟弟：“正阳大哥如今还在这里住吗？”

    李书良点点头：“还住着呢。”

    李书贤问妻子：“要不要过去问候一声？”

    许淑华看了一眼许家大院，淡淡地说了句：“不去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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