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东都 第2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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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不痛?” “那不是我的血,我按着许柔嘉的手在刀刃上狠狠拉了一下,我自己衣服厚,只怕还没捅到肚子。” 为了表示不痛,洛泱伸手按了按伤口,没想到还真痛,她轻轻“嘶”了一声。 之前没有预料到李奏会赶来,她哪敢一点不受伤?太医来的也不一定是太医正,当众说出来没受伤,那不就穿帮了? “哈哈,我骗你的,一点不痛。”她见他额角的筋都要爆出来了,赶忙安慰道。李奏一点笑不出来: “你啊……何苦拿命搏?藩邸就在宫外,你再忍忍。懿旨是真的,珍王急病也是真的,顾先生跟元枫过去了。 还有,望月姑姑也已去了绫绮殿,林美人和她腹中胎儿应该不会有事。” “我当时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虽然怀疑徐柔嘉,推理出来也是她,可没有证据,若王守澄出手帮她,拍不死、转眼又死灰复燃,这女人为了报仇不择手段,这次要不是运气好,只怕我们已掉进她挖好的坑…” 洛泱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这一日之内,绫绮殿里的婢女死了四个,还有打入掖庭的更不知几多,林婉茹就算保住命,那些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宫斗真可怕,人命如蝼蚁。想想以前我是个连吵架都吵不赢的人,现在却……” 洛泱仰脸看着李奏那张轮廓分明、英气逼人的脸,李奏没有低头看她,只坚定的说: “以后我不会给你跟别的女人争斗的机会。我们一夫一妻三个孩子,大臣有子纳妾者,只能居四品及以下官职,虐待妻儿者,永不许入仕。” 洛泱一下愣住了,没想到自己以前玩笑说的话,他都记得。 后面一阵急促脚步声,宁重光停住脚步,“噌”的一下拔出半截腰刀,回头看去,后面追上来的是六个抬着步辇的内侍,其中一位说: “齐王殿下,圣上说,路远,让奴婢们抬着郡主,免得伤口流血过多,还累着您。 珍王府已派太医正过去了,还请伊阳郡主不必过于太担心。绫绮殿补了人,珍王府若是想派人进宫照料,也尽管报到内侍省。” 洛泱和李奏对视一眼:圣上示好,就是这事面上已过去了。 进宫一趟,本意是稳住圣上,没想到还除了个藏在宫中的隐患。 洛泱“痛苦”的按着伤口,李奏慢慢将她放在步辇上。宁重光只能送到宫门口,他抱拳告退,阿冽带着护卫已等在宫外。 他们很快上了马车,向着不远处的藩邸跑去。 珍王府门外停了几辆马车,他们下车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雪,府里的婢女打着伞出来迎接,李奏接过伞,两人一同入了王府。 “泱儿?!多谢殿下将泱儿接回……进去看看吧,你外曾祖他……恐怕也认不得你了。”李明珠远远就看见洛泱过来,拉着她进屋去了。 屋里人多气闷,洛泱又一直没出宫,元枫刚才陪着母亲在廊下等妹妹,他叹了口气对停下来的李奏道: “允之说,外曾祖油尽灯枯,恐怕就在今夜了。” “人活一辈子,谁也躲不过走到尽头的那天,不过,谁又能保证,一个旧的结束,不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李奏的话,说的像是轮回,又好像不是。一阵狂风吹来,将廊下临时搭的挡风棚子都吹倒了,寒风夹着雪花肆无忌惮的扑在他们身上。 两人进了屋,外堂里的人都起来向李奏行礼。李奏拦住了昌平郡王,低声道: “我见到圣上了,看上去一切安好。” “那就好。我父亲这里怕是坚持不住了,按例,后事要由亲王出来主持大局,您虽年轻,但两府相距最近,还望您能不避讳……” 昌平郡王这一邀请,就是直接表明心迹,他这一支愿意加入齐王阵营。 李奏赶忙拱手道:“哪有什么避讳?珍亲王与您都是某的长辈,某能为珍王府尽力,求之不得。” 且不说昌平郡王是洛泱的外祖君,将来都是一家人,珍亲王奠仪上往来的王公大臣,那都是李奏要争取的支持力量。 他们在外堂,李奏往里走了几步,便断断续续听到内室里传来洛泱的声音: “曾祖君,我是泱儿,你看我给您带糖来了。” “湘儿?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 老淑人在后面轻轻拉了拉洛泱的袖子,洛泱打住了,老亲王努力想睁开眼看清坐在他身边的洛泱,怎奈上下眼皮像渐渐粘合那般,只剩下中间一点瞳仁尚未合拢。 洛泱心中蓦然升起无限悲戚,她缓缓将牛乳糖放入老亲王微张的口中。 老亲王笑了,笑得那么明显,他做了个口型“甜”,却再也发不出声音,瞳仁里的光彻底散了,洛泱和母亲抱在一起,哭了出来。 老淑人身后站着的摘星姑姑抹了把泪,给老淑人行了个礼,退了出去。门口等着的仆人也拿着珍王府令牌,往宫里报丧去了。 雪越下越大,院子里扫干净的路上也积起雪来,珍王府的仆婢开始忙碌着布置外堂,早就准备好的白布白花,也挂到了珍王府的牌匾上。 “郡王,郡王!宫里回了,明日起休朝三日,哀悼珍王。太皇太后做主,令离珍王府最近的齐王为悼唁主事郎,代表圣上主持奠仪。” 圣上曾祖最后一位皇弟,薨了。 尘埃落定。 珍王府一脉虽然伤心,却也算是在预料之中,奠仪需要的用品早已备齐,内侍省、礼部也都几时赶到。 李奏有了“主事郎”的身份,也可以名正言顺留在珍王府。 李凛给齐王送来缌麻白袍,这算是最轻的孝服,他贴在李奏耳边道: “苏四郎闯祸了,他找到王守澄说,林美人虽是远亲,她的事与小娘子无关,若王守澄帮忙放出小娘子,他愿劝说小娘子献上天书中的奇巧……” “天书?元植是不是疯了!” 第326章 炮制天书_ 珍王的祭奠体面而隆重,那是一代亲王的谢幕,圣上为了表示尊重,宣布休朝三日,且派自己的亲弟弟齐王李奏主持奠仪。 不但三郎、四郎这样在的京官可以休丧假,连京外的大郎、李辰他们都可以休假回来奔丧。 四郎已经在苏府小祠堂里跪了一夜,他埋怨祖母不在长安,连个替他说情的人都没有。 苏家是外亲,几兄弟不必时时在场,大郎、二郎、五郎第二日都赶回来了,他们轮流陪着母亲过珍王府,剩下在府里的,便轮流去做四郎思想工作。 “我当时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又没人商量,先把小妹救出来这有什么不对?” 长兄如父,在久未见面的大兄面前,四郎还是忍不住要辩解一番。 “大兄,你别听他的,我下朝的时候从他身边走过,他就一个字也没说。” 三郎觉得就是块石头也应该被他说教出脑子来了,四郎碰了那么多次钉子,怎么就没一点长进? 大郎元桢直接拍板: “此事不发生也发生了,再纠结也没用。我们的丧假只有四十九日,丧假结束,四郎跟二郎回苏家军营。” “为什么呀!我自己闯的路,为什么你们总是想方设法要阻断?我不去!”四郎恼羞成怒,猛的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尽管横,我这两日进宫就向圣上禀报,把这事定下来。” 大郎并不让步,自顾自端起茶杯饮了口妹妹泡的冬茶。五郎跟着四郎出了大兄的屋子,他陪笑道: “四兄,你回军营也好,我就有个伴了。” “滚!谁要和你作伴!” 四郎气得将游廊外面仆婢们堆起的雪人,一脚踢了个四分五裂。洛泱迎面走来,见四兄在发脾气,便扬扬手里卷着的一本书笑道: “苏小娘子天书在此,尔等凡夫俗子谁敢造次?” “天书?” 两个阿兄的目光都停在她手里的那卷册子上:“你真有天书?” “那你们还不跟我进去?” 洛泱一挥手,四郎、五郎乖乖跟着她转身回了大郎屋里。大郎、三郎早听见他们在窗外的对话,不禁会心一笑。 那日在珍王府,李奏对洛泱说了四郎的事,他便当机立断道: “要不,你就真写本‘天书’,否则这事会一直纠缠着你。把之前已经做了的东西,除了那些矿藏,其余都可以写到书里。然后光明正大交到王守澄手里,让那些惦记这本书的人,都去打他的主意。” “这个办法好,那我回去就画。画得似懂非懂,才更像是‘天书’。” 所以洛泱这几日,除了去珍王府,剩下的时间都在府里画画。 她把交给圣上的那个银矿,凤凰城的石炭矿也画了出来,反正一个不敢动,一个动不着。 还有曾画给顾允之的内脏解剖图也豁然在列,借“天书”的口,说不定这些古人更容易相信,这对中医外科技术也是一种推动。 羽毛笔、麻雀牌、铁板烧等等,这些早已在两京流传的东西,洛泱悉数画了上去。 就连烧酒、胰子、牙膏、草纸的制作方法,洛泱也大方的公布,只不过,各种成分的比例、分量没写。 譬如烧酒的各种比例,本就是陶冬他们辛辛苦苦试了很多次,才找到的最佳配比,为什么要无常奉送? 这些造福百姓的东西,她很快就会用带徒弟的办法慢慢向民间推广,就算王守澄拿到天书,这些变成了公开的技术,他也占不到便宜。 大郎翻了一遍,觉得小妹真是神奇,居然还有拿到天书的际遇:“妹妹,你想好了?这天书真要交给王守澄?” “这本书一直有人惦记,就像史墨白兄弟......小妹怕将来会因为它丢了性命。现在王守澄权势熏天,交到他手里,没人敢有意见。” 元枫是知道原因的,他将册子拍到元植手里: “这下你满意了?小妹的天书本可以为苏家多赚钱,现在因你乱承诺,也要交给王守澄了。交了天书,你跟他也算两讫,轻轻松松跟二兄回军营,重新开始学做人。” 元植翻了翻天书,正好翻到画着蒸馏酒的那一页,鼻子有些酸酸的。 因为这烧酒,苏家成了贡酒商,为了不过多占用粮食,他们的产量并不大,但这更是物以稀为贵,东都酿的价格炒得非常高。 高价酒也就那些有钱人能喝,对百姓并无影响,苏家赚了个盆满钵满。 李奏想用这样的方式,将元植从与那些人的纠葛中抽离出来,利用王守澄做他的安全护栏,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元植将册子放入怀里,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院子。 “放心吧,等他到了父亲眼皮子底下就老实了。”大郎安慰妹妹。 元桢没想到,他是因珍王过世这个理由回的长安。 虽然他们几个算是第四代外亲,但珍王的身份意义特殊,阿娘说了,他们也要给外曾祖守一年孝。外亲守孝虽然不如直系那么严格,但也要做到,一年之内着素服,不能饮酒作乐,不能娶妻生育。 “唉,你们三个的婚事也只能推到明年了。” 洛泱多少有些遗憾。 古人就这点不好,守孝还会影响到国家人口增长。 “我们不急,”元枫看小丫头脸上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也别急,他会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