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龙哥家里很有钱，爸爸是科技公司董事长，妈妈是公司董事。 我们常笑说，龙哥含着金汤匙出生，连家里马桶都是黄金做的。 「如果我想，我可以把整个家都变成黄金，可是我不想。」龙哥这样回我们，然后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爸妈是上市大公司的董事长和董事，就算在师大旁边买几间房，对他们都是小意思。 「龙哥，你干嘛不在学校旁边买间房住，要来跟我们挤学校宿舍？」小宇一边玩cs，一边被龙哥爆头。 「我想当个普通人。」龙哥淡淡地回应。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再回话，我不知道其他人对这句话有什么想法。 但我心里感受很深。 对龙哥来说，父母给他很多钱，也不希望龙哥去外面工作。 如果失去才会懂得珍惜，那不曾失去过金钱的他，会懂得珍惜吗？ 龙哥身上随时有一张黑卡，用不完的钱，从来不用出去打工。 这样上流社会的龙哥，懂我们一般人赚钱的辛苦吗？ 有一次，我们所有人在宿舍喝酒。龙哥拿出5000元，让小宇和斯康出去买酒，有多少买多少。 没多久，小宇和斯康回到宿舍，手上提了3袋大小不同的酒。 苏格兰威士忌、伏特加、琴酒、龙舌兰、白兰地，还有龙哥最爱的金牌台啤。 我曾问过龙哥，为什么特别钟情金牌台啤？ 「不要问，喝就对了。」龙哥红着脸，笑着对我说。 你们知道混酒的威力有多强吗？ 小宇把酒拿起来随意调配，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来猜拳，输的喝一杯。」小宇说。 每个人都喝了好几杯后，小宇和斯康早就不省人事，身上一丝不掛。 他们两个只要喝醉酒，就会开始发酒疯，而他们发酒疯的方式，就是脱到一件不剩，大声在宿舍唱歌。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睡死，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我拿着他们的衣服，把他们身上的「脏东西」盖住，那种东西露出来，真的不太雅观。 纬汉再也撑不住，也爬上床睡觉。 只剩下我和龙哥，一人一张椅子，坐在窗户旁。 今晚月色很美，可惜从窗户往外看，只能看到对面宿舍的窗户和冷气机，横的为排、直的为列，就这样排列成大大小小、灰白不一的景致。 龙哥叹了口气，缓缓说起属于他的故事。 龙哥家住天母，爸爸早年就在天母置產，这对我们这种阶级的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们买下同一层的两间房，左右都有120坪以上，加起来至少240坪，有管家和佣人。 他从小不用煮饭、洗衣、拖地、扫地，你能想到的家事，他通通都不必做。 他就读薇阁国小、薇阁国中，那里面很多都是住在天母的有钱人，从小衣食无缺。如果学校允许带佣人上学，你会发现佣人比学生还多。 你可以说，这是一个上流社会的缩影，也可以羡慕、嫉妒他们，家里像是拥有花不完的钱，父母好像不必为了小孩的学费伤脑筋。 你们看见的上流社会，外在的光鲜亮丽，看似挥霍无度，但我们却不懂他们的苦，儘管你们认为有钱就是大爷，就算有苦，也甘之如飴。 龙哥说，他国小的时候，身上穿的都是名牌。 每天看到身边的同学，互相炫耀衣服几千块一件、鞋子都是上万元的名牌小牛皮、鱷鱼皮。 他总能让那些人羡慕到下巴掉下来。 大概在国中的时候，龙哥因为叛逆期，开始抽菸、喝酒，他认为父母只会给他钱，他从来感受不到家里的温暖。 他小时候，甚至认为，冷冰冰的家，就是家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有一次，他到一位同学家玩。 那位同学的家境，大概是薇阁国中里面很不好的了。 同学家在天母北路旁的小巷弄里，是当初爷爷留下来的房子，但爷爷没有留下多少钱，如果卖掉房子，他们就无家可归了。 所以，同学的爸妈只能努力赚钱，但他们不希望小孩和他们一样为了钱四处奔波，不希望贫穷的阶级被复製，所以他们向亲戚借钱，也要让孩子去薇阁国中就读。 这个同学也很争气，考试总是前三名。他奶奶说，我们家虽然穷，也要穷得有骨气，这句话，那位同学记了一辈子，而龙哥也这样记了一辈子。 龙哥说，那天，他原本想去同学家玩，顺便抄回家功课的答案。 刚进大门，同学的奶奶走了出来，热情的欢迎他。 龙哥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奶奶忙前忙后，一下子削水果、燉鸡汤，一下子让孙子在奶奶身上撒娇。 「奶奶，人家要吃水果，我要抱抱。」同学一边说，头就靠在奶奶的大腿上，不停的来回、来回，丝毫不在意龙哥就在旁边。 「你喔，都国中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撒娇。」奶奶一边摸摸他的头，脸上满是笑容。 这一幕颠覆了龙哥坚守13年的人生。 原来人与人之间，那么温暖，并非冷冰冰的。 他转头，流下眼泪，在短短的三秒内，又将眼泪擦掉，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如果说，同学和奶奶是龙哥人生的贵人，不如说，龙哥的贵人，一直是自己。 因为他能从一件小事、一个细节里面，发现人生的道理，不光是发现，他还能实践它。 这种天赋才能，无关有钱人或是穷人，可以俯拾即是，也可能一辈子与之无缘。毕竟，这个世界不愿意认错的人，太多了。 从此之后，龙哥不再穿名牌，鞋子也不是小牛皮或鱷鱼皮，他开始和其他人穿一样的nike球鞋，还不超过2000元。 龙哥和他的同学后来一起读了建中，又继续当了三年的同学。 同学奶奶生病，龙哥也去医院探望他，一直到奶奶过世了，龙哥也专程去参加公祭，他怀念奶奶，也怀念那个属于他的青春记忆。 「我想当个普通人。」这句话，是龙哥最常说的话。 这句对一般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话，对龙哥却是一种奢侈。 听到这里，窗外传来的风声呼呼价响，是奶奶来了吗？ 或是凌晨三点的夜，催促我们该睡了呢？ ★多年后，我认为没有血缘关係，也能够成为父子，第一个站出来挺我的，就是龙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