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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性 第17节

    张觉:“没装屁,装咖啡提神呢。”

    手机正对着脸靠在墙上,时聆填了两个选择题,抽空看一眼屏幕:“你们特地开视频抬杠?”

    “别误伤我!”陈敢心捏着指甲油的刷子给笔筒上的美乐蒂换色,“是他们说要连麦写作业。”

    时聆以为自己记错时间了:“不是约好下个月一号?”

    “先演习一下嘛,”张觉又喝了口可乐,“来来来,现在正好八点,我先做英语阅读啊,预计耗时……时聆儿你这是在你叔叔家?”

    “什么叔叔?”夏揽没半点学委的作态,“时聆儿,你有什么叔叔是我不知道的?”

    陈敢心也停下手中动作,往屏幕前一凑:“哎时聆,你身后那个油画是拍卖品吧?”

    张觉拍桌而起:“操,不他妈连麦了,国庆组团去时聆儿叔叔家写!”

    真题摊开十分钟才填了几个空,时聆头疼道:“张觉,你英语还写不写了,别明天又被罚操场跑圈,然后又被谁看上挂表白墙旧事重演啊。”

    “……写!都别吭声了啊!”张觉偃旗息鼓,坐下后喝没了大半杯可乐。

    连麦做到近十点,时聆夹着红笔对照答案解析思考,屏幕里陈敢心打了个呵欠:“差不多了吧,困了。”

    夏揽连忙撂笔:“那我也睡了,今天演习相对顺利,一号我们再接再厉!”

    视频群聊退了俩,张觉续上了第四杯可乐,时聆听到外面走廊有声,屈指轻叩屏幕:“张觉,我也退了啊。”

    “行,”张觉拿杯子碰了下屏幕,“干了。”

    商行箴进来的时候,时聆刚好关掉了手机,正收拾桌面散乱的书本。

    “跟谁聊天?”商行箴单手捧着掀开的笔电定在桌旁。

    时聆将书本叠在一起,竖起来码齐,那本昨天用过的《帕格尼尼》放在最上面:“跟朋友连麦写作业。”

    商行箴想象了下自己跟员工连麦加班,不太理解:“这样效率能高点?”

    “不,会有趣点。”时聆像是迫不及待要给商行箴腾出位置似的,作业没塞进书包就闪到了一边,“叔叔,我去睡了。”

    里间灯色一暗,商行箴摸着触控板滑动,感觉时聆经过昨晚的暧昧接触,今天早上醒来后似乎就有点躲着他。

    暂无心思面对一电脑亟待处理的未读邮件,商行箴像每个有拖延症的学生,投入学习前要擦桌子、挑文具、拆零食,而他随手拿过手边最显眼的《帕格尼尼》,记得昨天下午时聆拉的就是里面的曲子。

    他翻开,内页随他的动作掉落一沓对折的纸张,他手快按住,还以为是时聆做的笔记。

    怎料一打开,他没看到连笔流畅的字体,满眼尽是规整的宋体打印字,纸张最上方的标题是加粗三号,赫然写着“锐鑫银行借贷合同协议书”!

    谁贷款,贷多少,上面字字清晰,商行箴蓦地想起,这本曲谱他之前没见过影儿,像是后来才凭空出现。

    他顿然火起,抄着书本离座,大步流星走进睡房,至床边,他扬手将书一甩——

    书本不偏不倚砸在时聆盖在薄被的大腿上发出闷响,床上的人如惊弦之鸟,噌地坐起来在床头蜷成一团,害怕道:“叔叔。”

    光线贫瘠,商行箴立在床边,像一尊冷硬的雕塑:“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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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弄疼我了

    床被窸窣,时聆不敢有所怠慢,推开被子爬下床,连拖鞋都顾不得套上,脚心蹭着灰绒地毯站起来。

    自相识以来这是商行箴头一回对他动怒,纵使在存了满心诡计之前时聆就预见过被识破后商行箴会作何想,可当商行箴真的厉声对他说出那三个字,时聆的心脏还是无法抑制地颤栗了一下。

    商行箴抬臂,时聆立马偏过脸躲闪,结果对方只是朝他身后被摔在床上的曲谱指去,冷声问:“用不用给你时间解释,这本书哪来的?”

    距离太近,时聆感觉自己快要在商行箴的灼热视线下融化,哪怕他并未抬头。

    他闭紧了嘴没有回答,到这个地步已经没必要说谎,多此一举;更不能抬脸与商行箴对视,他怕暴露了自己眼中的得逞多于畏惧。

    他彻底将自己置于犯错者的立场,左手捂住自己被书本砸得发麻的大腿外侧,垂下眉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无声的回应如同佐证了猜测,商行箴尽力压着自己的火气,迈前一步,问:“瞒着我回齐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对方的逼近让时聆不由自主往后退,跌坐至床沿时,他不得不抬头,期盼光暗能在自己眼中编织成祈求:“不是回。”

    灯影浮在时聆深棕的瞳仁里,盈盈流淌着,商行箴发现自己到这时候竟然还难分辨时聆表露的情绪是真是假。

    他定在床前,膝盖抵住床褥,用虎口卡上时聆的脖颈,略施力道就轻松地把人摁倒在床上,后背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床头灯,那些晃荡的光色终于从时聆的眼中消失了。

    掌心能感觉到时聆喉结的轻微滑动,商行箴没想把人掐死,施加的力度甚至连那天掐时聆脸时的一分都不如,但是掌控时聆的脆弱让他感觉很好受。

    冲着这张脸,他丢下最后的问题:“回齐家干什么?要见谁?”

    箍在脖子上的手让时聆出口的每一句都像带上了哽咽,他攀着商行箴的手腕,力气小得好像随时都会松开:“不是回……”

    灯影似乎又在他眼中积聚,轻晃一下就淌了下来,时聆透过一片水雾凝视身上的人:“那个地方不属于我,我只是过去拿走落在那边的东西……我讨厌那个地方,我更喜欢这里。”

    商行箴心头一震,明明洇湿的只有时聆的眼尾和鬓发,他却感到自己的指尖也被烫到了。

    掐住对方脖子的手蓦然一松,时聆从他身下小心地挣开,匍匐到床的另一侧背对他蜷起躯体。

    眼睫的湿润全蹭到了枕头上,时聆语调很轻,字字句句都被闷进了被子里:“我趁着学校午休的时间过去的,就去了不到十五分钟。这本曲谱是我中考后的暑假跟着张觉去打零工攒钱买的,很贵,我舍不得把它丢在那里。”

    分不清火气是哪一刻突然被浇灭的,商行箴翻身坐在床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有多贵?”

    “三百多。”

    三百多。

    商行箴想到时聆以前资质平平的指导老师,稍微给点好处就甘愿放弃自己的学生;想到那次带时聆逛商场,时聆看过吊牌的价格后将试过的衣服放回陈列架;想到程思韵私下跟他说,时聆七千块的琴用了整整六年。

    《帕格尼尼》就在手边,商行箴拿起,刚才摔出去的那一下让封底多了条浅浅的折痕。

    他企图把折痕压平:“那份合同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我不知道。”时聆语气很疲惫,“我把书拿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它夹在里面,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用,我也不想费心神将它送回去。”

    借贷合同丢失不是什么大事,反正锐鑫银行那边会有存档,商行箴抽出那几张纸攥在手里,封底的折痕是抚不平了,他放弃动作,将书本放到床尾榻:“合同先放我这。”

    时聆并不在意:“你要去吧。”

    商行箴回过头,将时聆网在自己的视野中:“去齐家为什么不跟我说?”

    时聆仍然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他重复着那一句:“我不知道,我怕你会打我。”

    商行箴问:“我没打过你吧。”

    时聆把大半张脸埋进枕头,没有作声。

    商行箴道:“过来。”

    时聆不动:“你刚才弄疼我了。”

    商行箴问:“脖子疼还是大腿疼?”

    “大腿疼——”时聆刚回答完,马上又改了口,“不是,都疼。”

    商行箴没拆穿他,起身绕到床的另一端,蹲下后刚好能跟时聆平视。

    远离灯光的这边便只剩下透过窗纱的月光了,卧成一团的时聆显得无比朦胧,仿佛不好好把他掬在手上,黎明过后他就会消失。

    商行箴一向我行我素,活了三十一年从来没哄过人,可想着昨晚时聆抱着他的腰冲他笑,被故意支开还会给他带一杯热红茶,他不知不觉就把架子放下了:“你先起来。”

    时聆记仇:“滚起来吗?”

    商行箴直身站起,要不是抱着哄人的心态,音量再重点就成了下命令:“起不起?”

    时聆慢腾腾爬起来了,垂着眼盘腿坐在他身前,伸手勾了下他家居服的扣子。

    商行箴撑着床褥俯身,抬手压了压时聆翘起的一缕头发,时聆发质偏软,比曲谱封底的折痕听话许多,拨弄几下就压了回去。

    “下次想去齐家拿东西就让老周送你过去,行吗?”商行箴手掌下移兜住时聆的后颈,迫使对方抬头看他,“但是去之前必须跟我说一声,我不凶你。”

    时聆盯着他良久没答话,而后忽然伸手抱了他一下,很快就撤开,卷着被子滚回床上,再次把声音闷进枕头里:“知道了。”

    闹了这一出,商行箴更没心思处理邮件了,他捧上电脑连同那份借贷合同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又将合同带到了办公室。

    午休时间,商行箴给高权去了个电话,约人晚上出来吃顿饭,挂线后吩咐秘书订好饭店包间,顺便帮他准备了一套母婴营养品。

    晚上商行箴踩准点下班,没让周十五来接,独自载上两大袋东西驱车前往约饭地点。

    高权稍晚半个多钟才到,一进包间就拽松了领带:“抱歉抱歉,让你久等,路上被堵住了。”

    商行箴看他脑门挂了薄汗,的确像是急的,宽宏大量道:“没事,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挑个离你近点的地儿,不过这里的葱爆海参挺好吃,我早想请你来尝尝了。来,你看看再点几个什么菜。”

    高权道了声谢,接过餐牌边翻边倒苦水:“唉,商董你有所不知,我这几天净忙活着上门催收去了,那些老赖也不知哪来的臭德行,裤兜空空还敢鼻孔怼人,要是谁都像你这么守信用,我至于天天唉声叹气嘛,我老婆都快被我整出产前抑郁了。”

    上次在雪鲸广场碰见,高权也是在吐槽这个,商行箴笑了笑,先给对方斟上茶水:“别气了,谁工作上没个不顺心的时候。”

    他将身后的两大袋营养品递过去:“你太太快生了,我随便挑拣了些礼物,你看合不合适。”

    都是些珍馐佳品,高权展袋看了看又合上,笑道:“这哪是随便啊,这是精挑细选吧。”

    商行箴没打开看过,但信任秘书的办事能力,说:“合适就行。”

    席间高权掐掉借贷人真实信息给商行箴分享了些上门催收的奇闻怪事,商行箴听得津津有味,饭后他拨开狼藉杯盘,向对面递一份文件夹,说:“高行长,有兴趣看看这个么?”

    正是高权亲自盖过公章的锐鑫银行借贷合同,一般贷款金额高的他都记得很深,何况借款了八千万的这位齐晟现任执行董事,就包括在他刚刚吐槽过的对象之中。

    还有不到三个月齐晟的这笔贷款就到期了,高权吃惊道:“商董,这份合同怎么跑你手上了?”

    “意外得到的。”商行箴提纲挈领,“看你表情,这家企业不会也是老赖吧?”

    “别提了,”高权一摆手,清楚商行箴跟齐晟没有商业交集才敢把话说开,“齐晟那边只派了个财务姑娘跟锐鑫对接,我看啊,他们新老板就是不把这事儿放心上,我好说歹说跟他们保证只要还上了就给齐晟续贷,他们当初满嘴答应,转头就没信儿了……愁啊。”

    商行箴喝了口茶压下耻笑:“不是还没到期么,说不定到时就还上了。”

    高权“呵”了声:“你看他像要还的样子嘛。”

    铺垫到此结束,商行箴接住高权递还过来的文件夹,说:“高行长,这笔账让绘商来帮齐晟还上,你看怎么样?”

    高权笑容愣住:“啊?”

    有人主动帮还债,不论对被拖欠的银行还是没偿还能力的贷款人来说都当然是好事,但高权不解:“你怎么……”

    商行箴笑得随和:“就是得麻烦你配合我一下。”

    这顿饭吃到了饭店将近打烊,商行箴兴致高,喝了点小酒,招来代驾送自己回赋月山庄。

    他披星戴月穿过庭院,进门前先抬头看了下二楼露台,还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