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都市小说 - 白月万钱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一十章刘召求命晷

第一百一十章刘召求命晷

    (二百零四)

    苹果熟了,刘召的父亲就推着大平车,车上装着苹果,刘召坐在上头,去外边卖苹果。

    老百姓手里没什么现钱,常常拿东西交换,粮食、铁器,只要能换钱的,什么都行,所以苹果卖到最后,车身不轻反重。

    回家的时候,刘召真想快些长大,由他拉着平车,好让父亲歇歇。

    可他还没长大,父亲就死去了,死在他劳作了一辈子的田间地头,头上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不远处的土里扔着一把沾血的斧头。

    刘召哭了叁天叁夜,哭完了,得面对现实,给父亲下葬,不能让父亲曝尸荒野。

    丧事由刘召叔叔操办,几乎用光了父亲留下的所有钱,变卖了家里所有的东西,除了那把斧头。

    刘召把那把斧头藏了起来,倒不是因为他要留作纪念,而是因为这斧头上,除了父亲的血,还有凶手的血。

    斧柄凹凸不平,做得非常烂,持斧之人的手心被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被磨破,在斧柄上留下了血迹。

    刘召知道这血的主人,一定就是害死父亲的凶手,尽管他不知道那是谁。

    后来他被叔叔收养,叔婶二人待他还算可以。婶婶常说,等你长大了,娶了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你爹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怎么可能?!刘召心想,只要一天没有抓到凶手,只要一天不报此仇,父亲就一天不会瞑目!

    某日,一位赤脚道士在此地歇脚,自称能洞察天机,引渡世人,刘召听说了,便跑来询问:是谁杀死了父亲?

    道士看了看他,笑着指向北方:北方有神山,山中有仙人,若能找到仙人,便能得到答案。

    刘召将信将疑,但还是跟着道士踏上了旅途。历经千难万险后,他来到了离壬山,向居住在其中的仙人请愿,希望能告诉他,谁是杀死父亲的凶手。

    天机不可泄露,天星门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对刘召说,你会得到一样东西,用它就能找出杀害你父亲的凶手。

    刘召一无所获,回到家中后,在地里挖出了两个巨大的铜盘。

    在看到铜盘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神识传到了他的脑中,刘召瞬间明白了这东西的用处,他把铜盘搬回家,刨出了那把被他埋在地下的斧头。

    时隔多年,斧柄上的血早已干涸,他只能把血斑从木头上削下来,放入铜盘。

    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刘召又盛了些水,烧开了,滴到血斑上,铜盘沾了血,那瞬间,血迹在铜盘里蜿蜒爬行,顺着纹路肆意行走,显出了一片繁复又巨大的纹路。

    眼见凶手即将现形,刘召双手颤抖,但他没有着急,用笔在纸上描摹出了纹路,又把斧头上其他的血依照同样的办法描出来,确认斧头上有两个人的血。

    他开始寻找凶手,第一个对象是自己,纹路很相似,但并不符。

    第二个对象是他的堂弟,还是很相似,但还是不符。

    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了预感,果然,当他取到叔叔的血后,纹路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他握着那把曾杀死父亲的斧头,放到了叔叔的脖子上,质问他为什么要杀死父亲,那可是他的亲兄弟。

    一开始,叔叔一直竭力否认,最后才说出了答案,因为不公平。

    不公平!他大声喊道,明明都是娘亲生的孩子,为什么永远偏向哥哥?!明明过着一样的苦日子,他怎么能突然有钱?!

    那个下午,叔叔去找父亲,希望能分一些苹果,理由很简单:父亲种苹果的那片荒地是祖上留下来的,他理应有份,父亲全把它开垦了,却不分给他,不行,这不公平。

    两人起了争执,他把父亲一斧头砍死。

    刘召哈哈大笑,笑得满脸是泪,原来害死父亲的理由竟是这么简单,简单到让人感到荒诞。

    他怒目圆睁,一斧砍死了叔叔,报仇雪恨。

    这是壁画记载的关于刘召求命晷的故事,当看到命晷最初的用途竟是少年为了找寻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我很惊讶,这与李若天所述竟是如此不同。

    当然,命晷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刘召后来在狱中将命晷的使用方法编撰成册,传于世人,但是,当发现命晷可以检验亲子血缘后,其最初的用途渐渐被人遗忘,完全成为了验证女子贞洁的工具。

    姬炆推翻前朝后,命晷被埋入地下,后来又被人挖出,也赋予了它新的用途:

    男子凭借命晷的检验在世间获得凭依、而一母所出的孩子将依照她们的父亲区分出叁六九等。

    这是命晷的故事。

    在壁画所绘刘召的书册图样中,还留下了这样的文字,是刘召缅怀自己的父亲的悼文,大致内容如下:

    我幼年丧母,全由父亲养大。

    父亲生于农家,长于农家,他五岁跟着奶奶去田里拾穗,秋收时,每日卯时起床,带着一个葫芦水瓢,两斤烧饼,一把镰刀上地干活,等天完全黑了,才回到家中。

    父亲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他种出的麦穗能结最饱满的籽,原因无他,只因他除草除得最勤,浇水浇得最勤。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身上的两道线。

    每年夏天,父亲的皮肤总会被太阳晒脱一层皮,先是发红,又变得黝黑,久而久之,他身上生出了两条鲜明的线。

    第一条在腰际,在田里干活时他总是赤裸着上半身,穿一条中裤,故腰际以上是黑色的,腰以下是肉色。

    第二条在两条腿的膝盖,线以上是肉色,以下是黑色。

    我常常见不到父亲,年纪大一些后,就自告奋勇跟着父亲去田间干活,但我个头低,身体弱,在田埂里走不稳,常常一头栽进田中。父亲一回头看不见我,还得把农活丢下,在地里一寸一寸地寻找。

    他总会找到我,拎着裤腰带把我放到树上,用绳子把我的腰和树干拴着。

    我在树上看着父亲,他忙活一阵,就来看看我,给点豆子、果子。天黑了,就把我从树上解下来,回家吃饭。

    父亲勤劳朴实,一生未做任何坏事,他把后山开垦出来种苹果后,结出的苹果未舍得吃过一个。

    呜呼哀哉,入狱前,我每年都在父亲的碑前放一颗苹果,有时会有鸟儿飞来啄食它,那或许便是父亲吧?却不知道如今在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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