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普瑞斯托领主

    泰瑞纳斯奇怪今天自己是怎么了。

    在和李德的谈话之中，自己聊得都是细枝末节的利益，眼前这个年轻人考虑的，却都是更宏大的问题。

    其实本来这两者，就不能绝对的分出高低。宏大叙事，很可能只是在纸上谈兵，关心细节，也可能是真的在解决实际问题。

    只能说泰瑞纳斯被洛丹伦国王的身份限制住了，而作为一大群贵族领主的王，他需要平衡的利益也比李德要复杂的多。

    然而在讨论和巨龙相关的问题上，恰恰也就需要宏大叙事。

    “我们人族的已知世界是很小的，所以我们关心的，也往往只有眼前的一丁点。您知道的，我在另一片大陆开辟了新家园。

    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更丰富的世界，也认识到了更深邃的危机。

    世界各处都在暗潮涌动，人族自己不应该裹足不前。我们太需要在世界的角度上，发出我们的声音。

    其实我是赞成您的观点的，人族应该团结一致，发出同一个声音。”

    这句话深深的打动了泰瑞纳斯，他如此热衷促成联盟常态化，就是希望把人族统和到一起。

    所以直到现在，虽然和铁炉堡、辛特兰、赞达拉等建立了外交关系，但是泰瑞纳斯没有邀请任何一个其他种族，加入自己的政治联盟。

    不过虽然李德的话打动了他，可这种暧昧的论调让他表情变得微妙。

    “是啊，需要发出同一个声音，只是这个声音应该是谁的呢？”

    泰瑞纳斯已经察觉到了，李德、洛萨还有戴林，隐隐然的达成了政治互信，对方的野心不可小觑。

    李德坦然一笑。

    “就目前来看，我认为这个声音应该是您的。”

    一个成熟的政客，必须要掌握旁敲侧击，绕着弯说话的能力，李德把话说的如此直白，一时间真的有些让泰瑞纳斯不适。

    “为什么呢？”

    泰瑞纳斯是不信这话的，或者说他认为这话很没有意义。托尔贝恩、格雷迈恩，肯定是不同意自己的国家归他人管辖。

    甚至就连一向支持泰瑞纳斯的安东尼达斯，在这件事上都有着自己的想法。

    法师是一群不会听从世俗规则的人，他们认为应该有高出国家的自我认同，这是一群世界公民。

    “因为在洛丹伦，有几百万的人口，您是半数人族的领袖。您的每一个决策，动辄都会影响到千万人的生死。

    或许您认为是在贵族领主们的支持下才戴稳的王冠，可实际上支撑您统治的基座，是这个国家的农民。是活跃在索利丹、巴尼尔、费尔斯通和达尔松的农民。

    阿加曼德磨坊，出产了全联盟三分之一的面粉。因为洛丹伦人的勤劳，士兵们才有面包吃，才能打败兽人。

    我不是说贵族不好，那些有责任心的贵族，他们在战争中调动起了这些资源，是联盟能正常运作不可或缺的一环。

    可如果有一天，所有农民的生命都遭到了威胁，您不能指望贵族去挽救他们的生命。在我们现在的联盟中，从来不缺自下而上的效忠，却严重缺乏自上而下的保护。

    当然在绝对的力量和恐怖面前，就算是我们拿出全部的力气，也可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的世界，并不缺乏毁灭世界的力量。”

    泰瑞纳斯似乎是在思考，英雄们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在他们的丰功伟绩中平民不过是装点精彩的背景，鲜有这样一位英雄真的在想着平民。

    只是他仍觉得李德在危言耸听：

    ‘年轻人想问题总是不着边界，动不动就谈什么毁灭世界。哪有毁灭世界？哪有毁灭世界！我怎么看不见！’

    虽然一个国王说不出这样的话，可他的情绪都分毫不落的表现在脸上。

    这就是不读历史的弊端啊，总以为自己有了新发现，实际上全都白纸黑字的写在过去。

    “或许您以为我是在夸大其词，那么不妨请您耐心的听我讲三个故事：它们分别是‘提尔之陨’、‘巨魔抗击虫人’和‘辛艾萨莉的沉没’……”

    一度李德都觉得自己快成为说书人了，一些故事他走到哪讲到哪，就差拿着一把扇子和一块醒木了。

    提尔之陨的故事泰瑞纳斯是熟悉的，毕竟他的国家就建立在提瑞斯法之上。而且最近他还听说一件新鲜事，洛丹伦城中突然兴起了一种新玩意，只一两件乐器伴唱小调，所表演的故事就是提尔之陨。

    据说这种表演方式，一开始是从军队中流传出来的。到了现在，洛丹伦城有许多人都在模仿，而且还编出了新的节目。

    听得多了，提尔之陨这个故事就不足以打动泰瑞纳斯了。况且虽然英雄落幕了，可被保护者都活了下来，总的还是一个好结局。

    可是在听到辛艾萨莉的沉没时，泰瑞纳斯的脸色就凝重起来了。

    脚下的土地，竟然是一次大爆炸后分裂的结果！泰瑞纳斯宁愿相信，这只是李德的想象，但是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

    泰瑞纳斯陷入了沉默，良久才被李德的一句话惊醒。

    “陛下，您知道巨龙又被称为什么吗？”

    这巨大的跳跃性，让泰瑞纳斯有些奇怪。

    “巨龙不就是巨龙，还能是什么？”

    “巨龙的全称是守护巨龙，他们正是提尔的继承者，他们的力量就来自于提尔。”

    李德的这句话让泰瑞纳斯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你是说我们就该像提尔之陨的故事里那样，被巨龙庇护着？”

    泰瑞纳斯的烦躁，并不是面向李德的。而是作为一个锐意进取的君主—当他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弱小的种族，人族好像就是一群可怜虫，需要被另一群庞然大物主导着命运时，那种对世界、对自我的强烈不满。

    难道说他的宏伟目标，在这个世界中不过就是一场笑话？

    “不。”

    李德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要是那样的话，我可能就只给您讲第一个故事了。我之所以讲三个故事，是想分享三个道理：

    第一个故事，是在讲我们曾经拥有值得信任的守护者；

    第二个故事，是在讲凡人种族，也能迸发出斩杀邪神的伟力；

    第三个故事，是在讲傲慢将会招致灾祸。

    巨龙是提尔的继承者不假，可他们这万年来的表现其实是不尽人意的，现在的这些巨龙并不可靠。

    虽然不可靠，但巨龙拥有着强大的力量，我们不能无视他们，所以要努力让他们变得可靠。

    巨龙很强大，人族很孱弱。但在改造巨龙这件事上，我们也不要妄自菲薄。历史上的巨魔，是凡人种族的骄傲。作为索拉丁的后裔，人族凭什么不行？

    精灵不屑荒野半神，同样不屑巨龙，最终他们付出了代价。

    要吸取曾经的教训，先从尝试沟通开始，尽量让凡人种族和超凡种族联合起来，共同应对世界的危机。

    至于您不舒服的巨龙不参与凡人纷争这一点，他们不会帮助您，客人同样也不会帮助您的敌人不是吗？

    红龙被兽人奴役伤害过联盟，可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救出他们的女王，并且告诫他们：

    ‘以后做出决策前最好给我谨慎一点！别再给凡人种族添麻烦！’”

    泰瑞纳斯长吐了一口气。

    “好吧，我被你说服了！你可真是一个善于蛊惑人心的魔鬼。”

    李德呵呵一笑。

    “我是魔鬼的敌人。”

    能动刀动刀，不能动刀动嘴。

    李德不知道说动这位富有野心的国王，放眼见识更大的世界，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就目前来说，让人族跳出“列王纷争”的无聊戏码，对改变当下落后的生产模式是一件好事。

    而且李德知道，他又一次通过三寸不烂之舌获得了胜利。

    只是在胜利的喜悦之外，他心里同样有着不快。什么时候才能不像一个说客，靠着四处游说改变世界。

    李德和泰瑞纳斯都不知道的是，这次摒除一切闲杂人等的会面，其实还有第三个人做听众。花园凉亭外的矮花墙下，趴着一个年仅十岁的小男孩：阿尔萨斯。

    没有人清楚偷听了这次谈话，会对阿尔萨斯造成何种影响。

    李德只知道有些事情他要抓紧做了，移民计划不能指着一蹴而就了，必须要小步快跑的动起来。

    为了说服泰瑞纳斯，他走马观花的讲述了农民的重要性。

    泰瑞纳斯显然不是蠢蛋，假如他深刻认识到了人口和平民的重要，那再想从王国大陆移民的难度也就会随之提升了。

    洛丹伦本就是人口第一大国，假如这里想扩张人口，那吸附周边人口的马太效应，肯定就得把其他几国卷到绝望，更别提他这只小虾米了。

    好在最近一段时间，赞达拉正在洛丹伦建造大使馆，尼布尔他们也顺理成章的继续混杂其间。

    暴风王国的难民，原籍属于哪里的人被安置在哪里，都被尼布尔他们悄悄打听清楚了。

    杰森和玛克卢尔他们，带着原百人队的士兵们提前进入洛丹伦，对照名单不止找到燃烧平原牺牲的兄弟们的家人，也都找到了各自的家人。

    就这样百人队的家属们全被集中了起来，同时还有一些其他瀚海民众原来的亲戚朋友，一共600人将离开洛丹伦，进行“返乡”。

    暴风王国的人返乡，洛丹伦没有理由阻拦。李德汇合了他的士兵，亲自护送这些亲人们到米奈希尔港。

    这些人走在路上，对未知的瀚海都护憧憬与担忧兼有，比如其中一位领着孩子的妇女。

    “维里，我真能见到那个混蛋吗？这些人里我就只认识你，你可不能骗我。”

    拽着母亲手的孩子眼睛好奇的看着一切，他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士兵维里挠了挠短发，经过艰苦的训练与战斗，他也成为了精英战士，现在正是后备军官。

    “玛丽嫂子，什么叫‘只认识我’，我们的‘李德队长’您不认识？你家那位当初就是他提拔的嘛。”

    看到维里大咧咧的用手指着李德，这位叫玛丽的妇女赶忙摆手。

    “那可是大公爵！怎么可能认识我这个农妇。”

    贵族间的八卦永远为人津津乐道，李德有活捉奥格瑞姆在前，和王子、统帅一齐展示暴风王旗在后，被封为大公爵的事情，当然很快也就人尽皆知。

    听到这边的谈话，李德笑着走了过来，先是逗了逗那小孩儿，接着随意的说到。

    “嫂子，什么大公爵都是唬人的。等到了地方后你们就明白了，咱们这边是不讲究这些的。

    还有我向你保证，你很快就能见到你家那个‘混蛋’了。”

    大贵族主动和自己说话，玛丽就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激动的反复确认着。

    李德强忍着笑意。

    “是真的，估计不错‘混蛋’就在这趟船上，他会亲自护送你们回家。”

    得到了“大公爵”的亲口认证，玛丽终于放下不少的心。很快他们就到了米奈希尔港，与此同时新停靠的库尔提拉斯船上也走下了一个人。

    维里老远就挥起了手。

    “副队长！你看这是谁！”

    布莱德好久没听到有人叫自己这个过去时的职务了，接着他就看到维里和李德中间那翘首以盼的母子二人。

    “玛丽！”

    布莱德撒腿跑了过来，夫妻二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之前他明明在洛丹伦，却不敢私下找他们母子，如今这长久压抑的思念终于爆发了。

    “好了好了，你们夫妻还是留着回头再温存吧。”

    李德在一旁打趣的说着。

    “这批家属都是要回家的，你可不能出了岔子。”

    布莱德把激动的话都放在心里，只是用力的朝着李德一挥拳。

    “保证全员安全回家！”

    “那就交给你了，这里面有原来的治安官，你可以请他帮你维持秩序，我那边还有事。”

    说罢，李德仅带着普米洛几个风风火火的又返回了洛丹伦。玛丽那边还在责怪布莱德不懂礼数，这位铁汉则是笑着耐心的给有些担心的妻子解释。

    ……

    重新回到洛丹伦的李德，奇怪的发现才离开的不到半天，怎么城里一下子喧闹了这么多，人们好像都在热切的谈论着什么。

    示意普米洛去打听一下，过了有一阵人才回来向李德报告。

    “都护，人们都在讨论一位从奥特兰克来的领主，据说那是一位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贵族。”

    这个消息让李德悚然一惊！

    “奥特兰克来的领主？！他的名字叫什么？”

    “哦，这我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普瑞斯托……对了，叫达瓦尔·普瑞斯托。”

    ……混沌初分的艾泽拉斯文明：开局大金字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