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其他小说 - 逆藤在线阅读 - 第九十五章 拿东西

第九十五章 拿东西

    闻蔓有一段时间没夜生活了。

    关茜不知从哪里叫来的人,愣是将包厢都给塞得满满当当。

    “看对角那个,”关茜拄闻蔓胳膊,“模特,身材倍儿棒,你觉得怎么样?”

    “一整个晚上了,您能卸下您的媒婆皮了吗?”

    “我这不是看你不高兴嘛。”

    “我有不高兴?”似乎觉得窝角落看手机的自己说这句话很没信服力,闻蔓扯了扯嘴角,“我只是没适应。”

    一般这个时候,她早和傅其修盖上被子睡觉了。

    “所以咯,找棵新的树转移注意力,还是很有必要的。”

    闻蔓颇是无奈,不就是分个手,还真能因为这事当晚就办单身派对物色新对象?别人她不清楚,反正她没这个精力。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的作息过于规律,这才十一点半,她就有些撑不下去了。不止困,还犯眼晕。

    和关茜打了招呼,她往洗手间去,不期想回来时碰上手脚不干净的,拦了她去路。

    她已经好久没碰过这样的事了。

    对方矮她半个头,戴副眼镜,脸上充红,显然是喝高了的。

    没想惹事,她绕过就要走,却猛地被拽住手臂,她不禁拧眉,反手便是清脆一巴掌,“你干嘛?”

    条件反射下的动作迅速且大力,人一下被她打懵了。

    “臭婊子——”

    反应过来的男人面部狰狞,他唾了口唾沫,伸手就要拽闻蔓头发。

    但没扯上,扑了个空。

    闻蔓及时躲开,心有余悸。她再没年轻时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冲动。对方毕竟是个男人,男女力量悬殊,她不是专业的,真要杠上肯定吃亏。然而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跑,旁边就有人出现,替她把色狼摁扣在了墙边。

    她下意识看过去,身子一顿。

    竟是李锡。

    羌州说小,但到底是座城。过去这小半年,他们一直没能碰上面。李锡倒是联系过她几次,但都被她给推了,不是刻意,是真有事。和傅其修在一起,是她最忙的时候了。

    “谢谢你。”

    俩人出去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闻蔓买了两瓶水,其中一瓶递给李锡。

    “客气什么,”李锡接了水,“今天是和朋友出来?”

    “嗯。”

    “前阵子想约你出来吃个饭,你一直忙,都没能见上。”

    闻蔓心不在焉,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是挺巧的。”

    李锡张了张口,没说哪有那么巧,他是看到她久违地发了动态他才过来的。

    “下个月你有没有空?五号前后。”

    怎么说他今天也帮了自己,闻蔓不想欠他的,便点点头,答应了。

    “可以。”

    实在太困,出来了闻蔓就没打算再回包厢。

    她喝了酒,也没开车来,当李锡提出送她回去,她愣了愣,却是懒得追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滴酒未沾。

    送就送吧。

    眼皮撑了一路,好不容易看到小区门口,闻蔓提前解了安全带,“送到这儿就好了。”

    “我陪你进去。”

    “别。”闻蔓想也不想就拒绝,“车子不能开进去,在外面也不好停,就不麻烦你了。”

    李锡看着她,心想,如果他只是她的普通朋友,俩人没有过往,那她应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拒人千里之外。

    在一起是真蜜意,分手后也是真绝情。

    “好吧,那我们下个月见。”

    闻蔓浅笑,下了车,“再见。”

    *

    在小区门口等到闻蔓,傅其修见她一身花裙子,将腰掐得极细,下车时裙摆扬起来,皮肤白如冷月。他没动身,依旧抵着车门,手里香烟火星明灭,脸上情绪甚少,只眸色晦暗,直直盯着车里的人。

    待车子离开,他方才有所动作。

    “蔓蔓。”

    彼时闻蔓刚从包里掏出手机,正低头往小区里走,听到傅其修的声音,回头望,看他清冷地站在自己面前,才一天不见,就恍如隔世。

    说实话,她幻想过俩人分手后的第一次照面。

    或是失态,或是冷漠,又或是心口不一,表面岁月静好,转头就要崩溃。

    而实际情况是,事情发生得太过仓促,情绪纷飞,她应接不暇,显然还没进入分手后该有的状态,就只能沉默。

    从傅其修的角度中,她眼里甚至隐约透露出抗拒。

    “去哪儿了?”他问。

    她默了默,避而不答:“找我什么事?”

    傅其修额角抽动,几不可察,他不太习惯这样的闻蔓。不过他没有暴露任何,只漠然移开眼,漫不经心地找了个借口:“过来拿东西。”

    闻蔓的表情这才恢复生动。

    她还以为他不会要了。

    “哦,我都整理出来了,你现在就要拿走吗?”

    她说她都整理出来了。

    确实是很会气人。

    傅其修克制地收敛身体里澎湃的情绪,却道:“你换了大门密码。”

    闻蔓滞神两秒,点头,“今天出门前换的。”

    傅其修不作评价,迈开步子往前走。

    闻蔓提起气,就当他真是来拿东西的,她忙跟上去,但始终与他保持一步之遥——

    她还做不到像他这样淡定,如果走到一起,心里难免会再起波澜。

    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深夜,电梯里没有其他人,而像这样安静的氛围,已经很久没有在俩人之间出现。

    闻蔓全程站得笔直,眼风却不受控制地去扫反光镜里的男人。

    他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风轻云淡的,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分手的影响。

    突然间,他从中睇过一眼,赤裸裸的,她猝不及防,忘了收回视线,就这么卡在了当下。

    沉默以对。

    傅其修嘴角勾起,肩膀略微压低了些,看起来更加放松,心情不错的模样。

    还好电梯门适时打开了。

    闻蔓连忙走出去,见他没有动作,有些疑惑。

    “回去吧,很晚了。”

    “你不拿东西了?”

    “下次。”他说,“以后记得不要轻易让男人跟你上来,太危险。”

    闻蔓吃惊,就没见过他这样倒打一耙的。

    眼见电梯门快要合上,她想也不想地就摁开。

    “怎么了?”他似笑非笑。

    她振振有词地道:“你的东西我会寄去隔壁那边的公寓,过段时间我得了空,也会过去打包我的东西。”

    为避免节外生枝,有些事还是提前说了比较好。

    傅其修听了,脸色瞬时黑沉,不悦的情绪暴涨,都蔓延到了闻蔓的眼前。

    在电梯门再度关上之前,他才冷冷开口:“随你。”

    闻蔓则是哼着歌进的家门。

    第九十六章睚眦必报

    那晚之后,闻蔓依言将傅其修的东西打包好寄走,他就没再出现过。

    转眼已是半月。

    没了傅其修的日子,闻蔓过得还算适应。

    只除了有些时候,她的嘴巴会比意识更快地喊出他的名字,比如洗澡时睡衣忘拿,比如厨房水开她腾不出手,比如小腿酸胀想有人按摩……再来就是深夜时分,她觉得空调太冷,会不住地怀念他那热乎乎的怀抱,随即神游思绪,反复回想以前的事,辗转反侧一整夜都不能睡好。

    这些情况都不算什么,闻蔓自认可以克服,但冰箱里的糍粑即将告罄的事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记重击。将冰箱里最后一份糍粑给炸了,她怅然地叹了一声,心想怎么当时就犯了懒,没有叫他教教自己。

    炸糍粑的时候门铃响起,闻蔓从猫眼看,是快递,她一个多月前买的柜子终于到了。

    全是大件,包裹堵在玄关,闻蔓没法做到无视,只能慢吞吞地吃了糍粑,亲自动手组装。

    闻蔓不是没干过组装家具的事,大学时和关茜同住,买的家具基本都是她来装的,只是这事比较耗神,一次不成可能还要重头再来一遍。

    如果不小心,还有可能会受伤。

    就拿这次来说,闻蔓看着手指头上的创口,血从里头冒出来,她麻木了几秒,直到疼痛感变得强烈,才慌乱地跑去卫生间处理。

    闻蔓是越挫越勇的性格。

    如果说她一开始只是想随手试试,那么在受伤之后,她身体里的斗志才算真正燃起——今天她非要把这柜子装好不可。

    给受伤的手指头包了好几层纱布,蹲坐在客厅从白天搞到晚上,闻蔓按着说明书走完安装的最后一步工序,虚脱般,她一屁股坐下,不止是手,浑身上下都酸痛得不行。

    从旁边的茶几找出包烟来,抽出一根,手一直抖,好不容易才点着,她夹在手里幽幽地等它燃。

    其实她大可以请专业人士来做这些,但可能是这段时间过得太空——明明时间被安排得很满,却又好像什么事也没做成。

    于是她便想证明点什么。

    可是现在装好了柜子,她却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东西可填放柜子了。

    *

    傅其修在羌江的小区就在闻蔓小区的隔壁。

    闻蔓那被搬走的另一半物品,最终归宿就在那儿。怕睹物伤神,她去的次数不多,那里与其说是住人的公寓,倒不如说是仓库,除了主卧,其他地方能改造的都改造了。

    第一次过去看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我的东西有这么多?”

    傅其修说:“没有摆得太密集,但也确实是多。”

    他还笑问她是不是仓鼠,怎么那么爱囤货。

    她当时回:“我乐意。”

    他便很好心情地说:“你不是最喜欢收集杯子?北二环有间二层公寓,改天你去看看,那里采光不错,用来存放杯子,正好。如果数量达到一定上限,还能申请做展厅,就当作是小规模的器皿博物馆了。”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那采光很好的Loft,他们俩就说了拜拜。

    徒步走过去,只需花费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闻蔓先前在物业那儿登记过,所以从门口到电梯,一路畅通。

    “闻小姐!”

    闻蔓回头,看那物业小姐朝自己跑来,让她去认领包裹。

    “包裹?”

    她才知道她前段时间寄过来的东西一直没人取。

    这公寓是管家制,一年以来的物业费较之别处堪称天价,像这样的失误不应该发生才对,闻蔓没有跟着过去,而是问:“是二十五层的户主不让处理吗?”

    物业小姐尴尬地笑了笑。

    闻蔓心里有了答案,人也是收钱办事,她没有为难,“那你让人帮我把它带上去吧,我来签收。”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仓库”的大门密码竟然换了!

    这人在一起的时候就爱记仇算账,怎么分手了还这么睚眦必报?

    给傅其修打电话的时候,闻蔓咬牙切齿,刚接通,就劈头盖脸地质问:“傅其修,你什么意思!”

    才下午五点,傅其修的声音却像是刚睡醒,他反问:“什么意思?”

    闻蔓听他没什么精神气的语调,火不由熄了大半,她道:“你不舒服?”说完她就想嚼了自己的舌根子,要她多嘴。

    但傅其修似乎没有发现她那一瞬的关切,他只说没有,然后问:“你刚刚在说什么?”

    闻蔓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抬脚抵上一大箱包裹,“羌江这边的公寓密码多少,我要拿东西。”

    “你过来了?”

    他这话问的有些不对劲,没等闻蔓反应,她面前的门突然就从里面开了。

    傅其修站在屋里,走廊的光沿着门的方向割出一条明暗交界线。

    他看上去不太好,面色有些苍白,睡衣领口不算规整,头发也是蓬松凌乱的状态。

    闻蔓耳边还贴着手机,她懵了,“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我这几天都在这儿。”

    第九十七章爆发

    自从闻蔓说她会过来打包自己的东西,傅其修就在羌江这边住了下来。

    前两日他外出了一趟,因为担心会错过闻蔓,还给楼下物业打了声招呼。所幸闻蔓一如既往地犯懒,直到他回羌州,她也没有过来。

    他不是没想过她是不是改变主意不要放在他这边的东西了。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打消。她是个长情的人,念旧,否则也不会因为一个桂花糍粑心心念念十几年,更不会囤了这么些旧物照样保存完好、舍不得丢了。

    不过,就算是她真的狠心舍弃,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出现在他面前。

    实在不行,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在某些事上,只要认定,他从来都很偏执。

    可能是这次的行程太赶,回来路上他就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他的身体一向康健,很少有生大病的时候,即使生了病,基本睡上一觉就能好。所以晚上一到公寓,他吃过药,就睡了下去。

    如果不是闻蔓的电话,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去开门时,他还是保持了自己刚回来的病态。

    不出他所料,闻蔓心软了。

    对傅其修,闻蔓总是很矛盾,她既希望分手后他能过得糟糕差劲,又希望他能越来越好。大多时候,她想的都是后者这个选项。她性格就是这样,即便是在网上买东西,也不会轻易给差评,不是怕被骚扰,而是怕影响运势——在她看来,她给人使了绊子,总有一天都是要还回去的。所以她更宁愿傅其修各方面蒸蒸日上,好像这样,作为前任的她也能过得一帆风顺。

    说句不能让傅其修知道的,当初和李锡分手,事后她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就算不盼着人好,也不能在背后扎小人不是?

    可傅其修却生病了。

    在一起大半年,他就没生过病。反观她,又是酒精中毒又是小病不断,每次都要被他教育。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他,她却没了挖苦的心思。

    “最近很忙?”

    “还好。”傅其修咳了两声,“喝点什么?”

    闻蔓站在客厅,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瘦了不少,她看着他伶仃背影,皱眉道:“不用忙这些,我打包好东西就走。”

    “东西很多,你一时半会儿也搬不完。”

    他说的是实话,这整个屋子的东西都是过去不知道被分了多少趟运过来的,想一次性带走,怕是有些难度。

    “我想请搬家公司来帮忙。”闻蔓说。

    “我不希望这里有陌生人过来。”

    “之前不都是别人搬的么?”

    傅其修见招拆招:“那时候我还没住在这里。”

    到这份上,闻蔓还有什么不懂的。

    “傅其修,你故意的。”

    “嗯。”

    他承认得干脆,反叫闻蔓愣了,就听他又问:“手指怎么了?”

    “钉子砸的。”

    傅其修拧眉,“你做什么了?”

    闻蔓没回答,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这些天发生的事,然后一字一顿地道:“我说过,我从来不吃回头草。”

    傅其修却靠在沙发里,凉薄地开口:“但我也从来没有同意过分手,蔓蔓。”

    闻蔓像是被刺激到,瞳孔一缩,她转身就走。

    早有预感,傅其修起身拉住她,“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正好握住她的手指,伤口被压住,闻蔓吃疼,“放手!”

    而在她开口的同时,傅其修就已经放开了她。

    他改握住她手腕,“你让我看看。”

    闻蔓用力挣开,却说:“傅其修,我是认真的。”

    不是玩笑话,也不是他不同意,分手的事情就不成立。

    “是我口不择言,”傅其修看着她被包扎成蝴蝶结的手指,“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不,你只是没想到会是由我来开这个口。”

    傅其修脸色发青,“闻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闻蔓也知道自己说得过份了。在一起时他就说过,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以傅其修的为人,承诺给出就不会轻易违背,也许她不开这个口,他们还真能走到最后也不一定。

    但这不代表他们之间的问题就不存在了。

    “不是我要这么想你,是你每次都不拿我的话当回事。”

    “你太偏激了,一言不合就给我定了罪,我现在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我对前任都这个态度。”

    傅其修却是音量骤升:“那你那天还大半夜的让李锡送你回家!”

    他突然情绪爆发,瞬间让整间屋子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闻蔓不由屏息,干巴巴地吞咽一口唾沫,突然想让他去给自己倒杯水。但她没说,只低下了头。傅其修对自己的情绪一直都是克制到旁人看了都会觉得头皮发麻的程度,现在竟是被她逼到丢了教养,大吼出声。闻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第一个见到这样的他的人,这后劲太足,比喝酒还上头。

    傅其修闭眼,觉得自己怕不是真的把脑子烧坏了,几息功夫,他沉沉地放下胸口的热,终于冷静下来。他说:“闻蔓,我们谈谈。”

    “等你什么时候可以正视我的想法,我们再谈。”

    说完,闻蔓落荒而逃。

    第九十八章道歉

    到现在闻蔓的手机里还躺着一条录音。

    前面是她小声地说快点,过了几秒,便是傅其修的声音。

    只听他字正腔圆地说:“我和闻蔓的交往,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随后安静了几秒,他出声提醒:“好了。”

    这时传来她得意的笑声,才算真正结束录音。

    严格来说,从初识,闻蔓就钟意傅其修的声线,他说话时,不用刻意营造氛围,就能叫人耳根酥麻,尤其是在叫她名字的时候,那感觉很微妙,就像羽毛轻轻剐蹭过敏感的皮肤。后来在一起了,闻蔓对此多少也训练出了点免疫力,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她哪一次听到录音,她都会怦然心动。无一例外。

    和傅其修分开后,这条录音,闻蔓删过几次,但没几天就又会被她还原。

    因为她总觉得就这么删了,太可惜。

    这天闻蔓在家里听纯乐做冥想,不知怎么就跳转到了这条录音,她倏地睁开眼,才想起自己为了不再反复点开,前些天将它塞进了几百年也不点开的冥想歌单里。而她今天之所以需要冷静,又恰恰是因为这录音的主人公。

    阴魂不散的。

    闻蔓中断冥想,躺下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傅其修昨天居然冲她发火了,而且还是因为李锡。

    这比当初他知道李锡与她在圣诞园游会上偶遇时的反应,要生动多了。

    她翻了个身,正好对上搁置角落的落地镜。

    然后她就看到了镜子里的她在暗爽的表情。

    “……”

    闻蔓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她起身去洗澡,出来时间正好。今天五号,李锡刚给她发了吃饭的餐厅位置,她得去赴约。

    结果拦车到了目的地,闻蔓才发现这地方她来过——和傅其修一起来的。

    如果她没记错,这家料亭好像还是傅其修的朋友开的。

    闻蔓现在深吸一口气,都感觉能嗅到傅其修的气息。

    一整天了,这人无处不在。

    想改吃饭地点也来不及,闻蔓认命地走进去,入口依旧有人在弹古筝,她提包经过,走到李锡所说的包厢,李锡已经在了。

    “等很久了?”她弯腰屈膝坐下。

    “我也是刚到。”李锡笑,“刚才自作主张点了单,也不知道你口味有没有变。”

    “不会,我不挑食。”

    闻蔓问:“怎么挑在了这里?”

    “上学的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那时候你还因为我第一次去吃了转盘寿司。”

    闻蔓虽不挑食,但吃得讲究,记得他们第一次约会,地点是她订的,吃的也是日料。那一顿,吃了他们四位数。闻蔓习以为常,却忘了看李锡窘迫的脸色。直到后来她听说那个月李锡过得很拮据,她才有了约会要照顾男朋友荷包的意识。

    她道:“我记得,是校门口那家吧,食材还是挺新鲜的。”

    李锡点点头,又低眉无奈地笑:“现在想想,那时候和我在一起,你还是受委屈了的。”

    事情过去太久,闻蔓不予置评。

    料理上得快,山葵都是现磨的,一点也不呛,闻蔓专心地吃,很安静,也没怎么抬头。

    李锡问:“味道怎么样?我也是听别人推荐过来的。”

    她点头,“来过一次,这里的柚子酒很好喝,可惜现在不是季节。”

    “你对吃的比较在行,以前你就总说我白长一根舌头,好的坏的都吃不出来。”

    闻蔓笑了笑,没接话,心里知道他今天肯定是有话要说才约的自己,她没有被吊着胃口吃饭的习惯,便直接问他:“你今天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锡看她,也没再兜圈子,开诚布公:“我想和你道歉。”

    闻蔓眸光微动,喝了口茶。

    她知道李锡在说什么。

    说来她和李锡分手,还是因为他的妹妹,李梦。

    闻蔓有一只手表,是大学入学时王知敏送她的礼物。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这人平时大大咧咧,东西多,还经常乱放,所以有些小物件丢了,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

    唯独这只手表,她保管得很好。因为是王知敏送的第一只表,她很珍惜,甚至都没怎么戴。

    可能就是这样,才给李梦带来了她早忘了这只手表的存在的错觉。

    在发现手表被偷,关茜又说是和李梦有关的时候,闻蔓还不信,毕竟合租的地方也没有安装监控。

    关茜却很笃定:“你想想,这间屋子除了我俩,也就李梦经常过来蹭睡。就说你那些化妆品,你这还没嫁给李锡呢,她就天天给你摆脸色,摆就摆吧,转头又过来用你东西,多大脸啊?你手表不见了,不是她还能是谁。”

    这有些强盗理论,但那段时间李梦确实又是换手机又是买衣服的,连她们住处都少来了,闻蔓这才起了疑心。

    她旁敲侧击,希望李锡帮自己问问。

    但李锡反应极大,甩手就说不可能。

    “我不是说一定是她,我只是想你问问。”

    李锡不知想到什么,忽视了她的解释,“闻蔓,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不堪,日子稍微过得好点就是偷来的?李梦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她,她不是这种人。”

    他一下将话题拔到这般高度,闻蔓很惊讶,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算了,我想我们还是暂时分开冷静一下吧。”

    她一说分开,李锡当即就慌了,不让她走,说可以让李梦立刻给她道歉。

    “我没有说一定是她偷的。就算真的是,我也不要这样的道歉。反正你现在肯定只觉得我在胡搅蛮缠,就这样吧,我累了。“

    俩人不欢而散。

    等后来真的确定是李梦偷手表拿去了当铺换钱,他们也就没了然后。

    “闻蔓,对不起。”

    时过境迁,现在说这些也没了意义。

    闻蔓道:“我也有不对,不该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时候就去质疑她。”

    李锡摇摇头,“你后来一直不肯见我,让这件事在我心里梗了很久,这次回来,也是想要当面正式地和你道歉。”

    当然这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

    但李锡知道,他心里另外的想法,闻蔓应该是不想再听了。

    闻蔓没有戳穿他,他心虚时总是不爱看她眼睛,但她无心度量,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嗯,我接受你的道歉。”

    走的时候,李锡忽然问闻蔓傅其俢对她好不好。

    他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的事。

    闻蔓懒得解释,便说:“挺好的。”

    “那就好。”李锡舔舔干涩的唇,“我送你回去吧。”

    闻蔓没来由地想起傅其修的那声质问。

    她哂笑,刚要拒绝,就有傅其修的声音从旁边插了进来。

    “这么巧,你们也来这里吃饭。”

    毫不夸张,闻蔓头皮一阵发麻。

    李锡转脸看到傅其修,一愣,继而对闻蔓笑笑,“看来是有人送你回去了。”

    闻蔓晃了神,看看傅其修,又看看李锡,心里是真想反驳两句,但她才刚说自己和傅其修一切安好,这时候否认,岂不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深深地呼吸,勉强挤出笑容,挽过了傅其修的手臂,对李锡说:“那你注意安全。”

    第九十九章谈

    接到友人电话,傅其修正好就在德尔附近办事。

    “您的那位‘朋友’现在正和一男人在我这儿吃饭。”

    “朋友?”傅其修想了想,“闻蔓?”

    “别怪我没提醒你,闻蔓还没到,人就点好了菜,点的还和你们上回吃的差不离,显然是有备而来。”

    “我知道了。”

    “这就完了?”

    傅其修笑了笑,“少不了你好处。”

    料亭旁有家西式茶厅,室外有安排桌椅,傅其修挑了个还算隐蔽的位置坐下。

    等闻蔓出现,已是半个小时后。

    她身边果然站着李锡。

    而当她主动挽起自己手臂,傅其修垂眸看她笑盈盈的脸庞,虽说她笑得有些勉强,但他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在李锡面前,她选择了和他站在一起。

    只是这个想法一瞬即逝,他蹙眉,似乎终于发现某个荒谬之处——在此之前,他从不觉得李锡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影响。

    但现在会。

    仔细想想,这种变化,是从闻蔓提出分手后才有的。

    她不再是他的了。

    变数太多,让他不安。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将他包裹,他可以想到,如果他不找过来,用不了多久,自己在闻蔓这里就会泯然沦为和李锡一般的存在。

    特别是李锡驱车离开后,闻蔓立刻就松开了他的手,他眉头拧得更紧,“这就翻脸不认人?”

    闻蔓低头,“我走了。”

    他拦住她,说:“你昨天才说你对前任一视同仁,但你今天,却和李锡吃饭。”

    像被抓到把柄似的,闻蔓看他,话说得缓慢:“我和他是有事要谈。”

    “我也和你有事要谈,公平起见,你应该也要给我一个和你沟通的机会。”

    闻蔓无力:“真要这么算,我和他谈的是几年前的事,我们之间有几年前的概念吗?”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不等闻蔓反应,傅其修又说,“我和他不同,不会白白浪费几年到现在才说过去的事。”

    傅其修讲究今日事今日毕,在他看来,没有人会永远停在原地,与对方生活脱轨出几年的空白期,关系修复的可能性太小,他不会赌。

    闻蔓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好,那就谈。”

    “你确定要在这儿?”

    闻蔓抿唇,再次懊恼今天怎么就没开车出来,她上了车,靠着车门,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碍于车厢中有第三人,俩人一直没有交流。

    车子上路,最终停在了羌江下游口。

    这儿没什么人,司机也下了车。

    闻蔓始终看着窗外,傅其修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俩人以这样的状态说话,他长手一伸,搂过她的腰,直接拉近俩人的距离。

    “你干嘛!”闻蔓用力拍他的手。

    “我会正视你的想法,但同时也希望你能看着我说话。”

    闻蔓直觉如果他们还在交往,他说不定还要针对“尊重”与她展开教育。他就是这样,与人交谈一定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认为这是最基本的尊重。但他根本不知道,在他的目光里,她很难不让自己分心妥协。

    她用手挡他胸膛,“那就这么说。”

    傅其修便没再逼近。

    他低低地说:“这些天,我有好好想过你那天说的话。交往以来,我一直在用我的视角看你,用我的想法改变你,却忘了考虑你的立场,忽视你的进步,这是我的错,我很抱歉。”

    从他正式开口,闻蔓就莫名想哭,她必须得咬着嘴唇,才能死死压着落泪的冲动。

    他又说:“你曾说自己腿上总是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我想过这个问题,可能和家里东西太多有关。有时候你晚上起来上厕所,不注意,磕了碰了都没知觉,所以我才想着让你腾出地方。当然,我不否认,这个决定也包含了我的主观想法在内。不过像杯子这种易碎品,撞倒了危险系数很高,可你又实在喜欢,声明过不许我动,我也就没动,对不对?”

    “其实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换个更大的房子就好了。”他从前边槽口抽出纸,给她擦眼泪,“我比你大,你现在经历的,我大多都经历过。你有压力,需要疏通,我理解。但就算是现在,我也还是对你心情不好喝酒飙车的行为保留意见。如果以后你真的受不了了,忍得手痒痒,至少告诉我,让我陪着你吧。”

    “你会吗?”闻蔓抽着鼻子问他,“现在说什么都纸上谈兵,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唬我?”

    “我有唬过你?”

    “你会套路我。”

    傅其修叹道:“我想我应该是接受不了你和我说第二次分手的局面。”

    闻蔓心一动,却说:“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这些问题只是冰山一角,你避开了我们最大的问题不说,难道不就是在套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