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荆棘缠绕着尖顶城堡，撕裂的乌云之下，诞生于丑陋与邪恶的高墙内，但所谓的花园里没有盛开的色彩斑斓的花朵，或者任何有生机存在的绿色植物。

    是枯萎了吗？莉莉丝想着。她独自坐在其中端着咖啡杯机械地搅拌着，身着的白色连衣裙，与这压抑的世界格格不入，或者说极为耀眼。

    被囚禁的日子里，她几乎见不到任何人。今天很意外能够离开室内，被允许到花园中进食。莉莉丝抬头望着天空中日益渐多的恶魔并不感觉奇怪，怔怔地望着他们密集而整齐向着天际进发。

    直到双眼酸涩，她才眨了眨眼低头慢悠悠抿了一口咖啡，说出了这些日子的第一句话「像是滚烫的泥浆水那样难喝」

    「夫人，真的很抱歉！」两步之遥忽然地高声里满是歉意「我就知道夫人喝不惯，我立刻给您换一杯」

    莉莉丝不禁回头看向音源，身着女仆装的骷髅一丝不苟打扮，甚至还带着蕾丝花边的帽子。不知道是惊悚多一点还是可爱多一点。

    「你……我们是不是见过？」莉莉丝歪了一下头，思索着这似曾相识的声音。略高的女声伴随着向日葵裙子，脑袋后深深的弹孔……

    「夫人还的记得我！我们在集市有过一面之缘」女仆裂开嘴露出可怕的笑容「那之后主宰者建议我来他的府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毕竟我还有孩子要养育。他真的很关心我们这些底层的人」

    「孩子？」这下轮到莉莉丝摸不着头脑了，都只剩骨架还能有孩子，实在有些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我有叁个孩子，女孩子有些调皮但好在我在外面的时候，两个哥哥能够照顾好她，让我不那么操心  」

    「那……还不错」

    「夫人没有想过要一个孩子吗？虽然我没有体会过婴儿时期的孩子但我知道那份艰难也会变成甜美的回忆」骷髅的嘴角上扬似乎在想象着什么美好的事物，期待地看着莉莉丝。

    「没有打算」莉莉丝望着远处向她们飞来的黑色影子。

    「主宰者一定是个好丈夫不像我的孩子，都是我捡来的。一个是原生的灵魂另外是死去的人类。我并不在乎丈夫的意见，因为抚育孩子是我独自决定的。看着他们日渐成长拥有独立的人格我感到无比幸福」

    「你的丈夫没有意见提出？」莉莉丝问出这个问题就觉得有些后悔了，毕竟桑女士从头到尾就没有提到过她的丈夫。

    「他不会强迫我做决定，或者说他没有这个能力吧」蕾丝都带后的弹孔随着她的大笑，重新露了出来「自从那场战争之后，我们来到这个地方，就再也没有繁殖的能力了」

    「你是因为战争……对不起……」莉莉丝觉得自己似乎提到了一个触及到别人伤口的问题了，立刻转口问道另一个点。

    「夫人是忘记了吧，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原本也是鸟语花香，处处都是金色麦田」骷髅用只剩骨架的手指捂住脸，轻轻笑着。

    「金色的……麦田」莉莉丝显得有些木纳。

    「主宰者大人为了不让土地坠落而反抗上帝，因此引发了战争。他洁白无瑕的羽翼也因此变为漆黑」桑女士拿起莉莉丝眼前的咖啡杯，另一只手擦拭着桌面。

    「塞缪尔他是因为你们而堕落的……」

    「远离伊甸园的某处，原本是我们这些死去的人类生存的地方。可是死去的灵魂实在是太多了，时不时的有灵魂越过麦田去往天使们的家园。这一切被上帝察觉了。自此他制定新的规则，所有灵魂需要被审判，只有高贵的灵魂才能停留在天上。而其余的灵魂将与这整块土地坠落地底」

    「这里原本是九重天的一部分？」

    看着思索中的莉莉丝桑，女士轻轻笑了一声拿着咖啡杯去往厨房「是啊，不过夫人不必担心这都早就过去了，多亏了主宰者，我们现在过得也很好」

    「过得好」莉莉丝自言自语。听着别人的故事，她丝毫没有感同身受。偶尔间才有的闪回，她不认为这是属于她的记忆。

    塞缪尔执着着的人，隐约她能看见那份回忆。而那个偏执的男人极度的想要她回想起来。就像是现在的她身着的白色连衣裙这样。

    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是大海和不小心掉入海中人的关系。大海一味的想要拥有人类的所有，而忽视深陷水波中即将溺水之人不能呼吸。那样的痛苦，双方都无法察觉。

    远处耀眼的光芒伴随着紫色的烟雾，融合在一起，又炸裂开来。莉莉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起身进入花园内的厨房。

    「桑女士，你能带我去塞缪尔的卧室吗？我好像有东西落那里了」望着女仆的背影，莉莉丝认真无比。

    「夫人还真是丢叁落四，您喝完咖啡我带您去」骷髅的眼角微微上扬，看起来有些善意的揶揄。

    管不了咖啡有多烫口，莉莉丝一口干下整杯咖啡「快点，我有些急」

    「啊，好」轮到桑女士不知所措「那东西对于夫人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非常重要」

    走在城堡的走廊里，莉莉丝深深叹出一口气，望着一幅幅油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这里的一切都和马耳他的城堡如出一辙。

    这对于每个暑假来借住在塞缪尔家的莉莉丝来说，实在太过熟悉。少年时他们曾经在这里追逐，在这里打闹。然后决裂，分别。

    确切来说是莉莉丝逃跑了，16岁生日的那个晚上，离开晚宴，径直跑向城堡的顶端。她几乎是不顾一切，晚风吹拂她的长发，蒙住了双眼，但没有蒙住内心渴望的自由。

    父母失望的眼神，塞缪尔的改变压垮了莉莉丝最后的希望。

    身着纯白的礼服，她坐在城堡的边缘。脚下是护城河激流勇进，她晃荡着赤裸的双腿对着身后的塞缪说「我不会因为你而去死」连他最后想要说得话都没有听下去，便奋不顾身跳下。

    再度醒来已经在开往异国的船只上了。过了几年如同乞丐一般的生活，遇到了道貌岸然的狄伦驯兽师。

    要问有没有后悔，她想，是有的。

    即使是被束缚于塞缪尔家族的父母，她还是很想念他们。他们是否拥有了新的孩子？他们过得好吗？

    他们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个女儿……

    拉回到现实，莉莉丝随着桑女士来到塞缪尔的房间。

    「夫人到了，您快去取你的物品吧，其实主宰者不让我们带你来这里。但我还是想要帮助你，因为您看起来并不快乐。如果我能做什么的话……」

    「谢谢」莉莉丝向前一步拥抱了骷髅女仆「我也感觉到你也不快乐，如果你的丈夫对你不好，你可以带着孩子们离开他」

    「离开……」

    「这在人间很普通，一生那么短，为什么女人总要委屈自己？」

    「委屈自己……」骷髅空洞的眼眶内不断泊泊流出泪水「我只是想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女人就该在家里相夫教子，女人只能和油盐酱醋打交道」

    「完整？那么男人在这个家里能干什么呢？是否想过，有他和没有他，你的生活有什么不同？」

    「我想起来了……他总是喜欢整洁的家，可是那天我……没有做到。我发誓，只是那一天我没有拖地，没有将水池里的盘子洗干净。然后……我们争吵了起来，孩子们很害怕，我赶忙过去拥抱住他们，告诉他们父母没有吵架，我们只是有些意见不同」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听到了巨大的响声，一切归于黑暗」

    莉莉丝放开了她，表情无比严肃「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那么之后该怎么做你也应该明白了。即使在这样一个黑暗的世界里，你和他的连结还是如此之深。要改变也只能从你自身开始」

    蓝色的光射进来，从走廊的中央切过。将一切分割成明与暗。莉莉丝猛吸一口气，压抑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黑色的影子席卷而至。窗户上有各种各样的形状，拥有无数眼睛和手，纯粹的邪恶。

    「谢谢夫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桑女士飞快奔跑，窗户上的眼球跟随着她的移动而摆动着，发出肉块掉落的声音。

    「快跑吧，桑女士」莉莉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沉寂的眼神仿佛她不在属于这个充满喧嚣和凶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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