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国棉厂往事
十六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却没赶上盛世太平的年月，没学可上的小芳，重复着村里其他同龄女孩的命运，进城打工，妄图像当时黑白电视里演的那些打工妹一样，用自己的足够努力，来换取足够的幸运。 国棉厂招工了，要求不高，要女的，年龄别太大，在滨海城没有后台，四肢健全，就足够了。 要求不高，待遇却很好，虽然一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但招聘启事上写的工资，已经比在村里饭店端盘子赚的多多了。 小芳排队报了名，领导看见小芳的身高和样貌，当场就录用了她。 于是小芳就进了国棉厂，这一进…却再也没能出来。 开始时，一切都很美好。 虽然每天忙完十二个小时的工作，下工后累的腰都直不起来，除了回宿舍躺着别的什么都没力气做，但每个月的工资是真给，给的是真多。 何况是十六岁这样精力旺盛的年纪，即使再累，睡一觉也就恢复过来了。 渐渐的，小芳在车间里也成了一把好手，但这种日子，并没持续太久。 小芳并不知道，厂长说的那些‘你别介意，给你你就拿着，我对谁都一样好’，都是骗她的。 厂长只对她好。 所以小芳也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女工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是羡慕吗？是嫉妒吗？是怨恨吗？ 小芳不知道。 小芳只知道，厂长对自己真的很好，而且在独自在异乡拼搏的小芳眼里，已经有老婆有孩子的厂长，就是个可以信赖的善良大叔。 自己可真幸运啊，初进城，遇见的就全是好人… 中秋了，好多外地工人都没时间回家，那怎么办？全厂聚餐吧，费用由厂长出；大家停工一晚吧，损失由厂长担。 在全厂工人的欢呼声中，这一夜，绝大多数工人都过的温暖又开心，有些眼窝浅的，甚至被厂长的仁爱感动的掉了眼泪。 但这些人只是全体员工中的‘绝大多数’，还有极少数过得并不开心，小芳就属于极少数。 因为一些鸡毛蒜皮，小到诡异的原因，在聚会现场，小芳和同寝室的女工吵架了，而且是小芳一个人VS同寝室的全体工友。 此时，聚会已经到了后半程，许多工友原本正沉浸在节日气氛里，被小芳这么一吵，都有些反感，但毕竟都是工友，于是便对小芳好言相劝，让她别没事找事，毕竟‘大过节的’。 小芳委屈啊…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都在劝自己？ 小芳有些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换来的却是工友更加凶猛的指责。 就在小芳快要崩溃时，厂长就那么巧妙的适时出现了，他安抚住了大家，把小芳带离了会场。 小芳依旧在委屈，厂长说，他懂小芳的委屈，所以咱俩找个地方，我陪你聊会儿吧。 小芳说好，于是厂长就带着小芳两个人独自去了一间员工宿舍。 这宿舍里很神奇的提前备好了一些零食和酒水，厂长提议喝点酒，小芳说，自己才16，不想喝，厂长说，那就喝饮料，这个饮料叫香槟，好喝着呢。 小芳喝了两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来时，小芳感觉自己很疼，全身都很疼。 厂长躺在她旁边，两个人都没穿衣服。 厂长也醒了，他醒来就一脸懊恼的质问小芳，为什么要对醉酒的自己做出这种事？明明才16岁的女孩，怎么这么有心机？ 小芳懵了，她懵了一阵就开始歇斯底里的又哭又喊。 16岁的女孩，实在不懂该如何面对这种事… 小芳着急忙慌的穿好衣服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在宿舍，这房间很陌生。 小芳跑出房间才发现，这里是一处自己从没来过的招待所。 小芳未经人事，但她也懵懂的明白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失去了特别宝贵的东西，这东西失去了，那会连自己都变得不再宝贵，自己会变得一文不值。 那自己的人生，岂不是也变得一文不值了？ 小芳跌跌撞撞的穿越半个城区，跑回了自己进城后一直用来睡觉的那个寝室。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这是唯一能让小芳找到那么一丝丝安全感的地方。 小芳把自己关在寝室里一整天，很奇怪的，这一天直到下工时间，同寝室的舍友们也都没回来，却来了两个大姐。 这两个大姐和小芳的关系都不深，只能算是一般工友，但小芳知道这俩大姐，她俩在厂里还是有一定名气的，一个出了名的巧舌如簧，一个出了名的热心肠。 两个大姐一进屋，就开始劝小芳，做人要想开点，不要因为跟同事闹了点矛盾，就胡说八道到处造好人的谣。 小芳越听越懵，两个大姐劝了半天，都只是在说小芳跟同事有矛盾的事，对于昨晚她被厂长糟蹋这一点倒是只字未提。 小芳听不下去了，一下狠心，就放弃了那个年月某些价值观里的所谓‘女性脸面’，她告诉了两位大姐，她跟同事们没矛盾，她被厂长糟蹋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位大姐一听就不乐意了，都说了让你别造好人的谣，你咋还硬造呢？咱厂长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糟蹋一个16岁的大姑娘？说你糟蹋他都比说他糟蹋你更可信。 小芳崩溃了，她冲两位大姐又哭又嚎的各种解释，两位大姐根本不信。 劝到半夜，三个人还是鸡同鸭讲，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个大姐也累了，她们跟小芳说，让她自己冷静一夜，自己二人得回去睡觉了，明天再来劝她。 两个大姐还让她放心，今夜，舍友们不会回来，舍友们都是好人，都很照顾她的情绪，所以今晚都去别人宿舍挤一挤，这整个宿舍房间，今晚都是她一个人的，希望她能好好冷静冷静。 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两个大姐再次来到小芳所在的宿舍，一开门就傻眼了。 小芳彻底冷静了，她割腕了，整个人又冷又静。 俩大姐赶紧报警叫救护车，车来了，总算抢救及时，人救回来了。 按厂长的命令，两个大姐负责陪护，没通知小芳的家属。 小芳的‘以死明志’，终于让两位大姐也动摇了，她俩开始试探着跟小芳聊起了那个‘噩梦之夜’。 聊来聊去，两位大姐终于相信了小芳。 但发生了这样的事，该怎么处理，两个大姐也被难住了，毕竟一来她俩也没经验，二来…那可是全厂爱戴的厂长啊… 思来想去，两个并没多少心计的大姐做出了一个最错误的选择，她俩决定…去找厂长，把事情摊开了说，让厂长自己给小芳一个交代。 在俩大姐眼里，厂长这么有担当这么有良心的人，一定会给小芳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那天在办公室里，两个大姐和厂长三个人聊了许久，直到厂长确定，两个大姐也已经站到了小芳这边，厂长才在一阵疯狂认错后，跟俩大姐打包票说，自己一定会给小芳一个交代。 听到厂长这份保证，俩大姐也跟厂长保证说，她们绝对不会把厂长的‘一时糊涂’说出去，她们相信，厂长真的是一时糊涂。 再说了，这种事嘛，一个巴掌拍不响，抛开事实不谈，小芳肯定也有责任… 和厂长谈完了之后，两个大姐就按和厂长约定好的，先在医院里陪了小芳三天，这三天里，两位大姐一直在安抚小芳的情绪，同时劝小芳不要出去乱说，毕竟这种事如果宣扬出去了，对小芳的名声也不好。 才十六岁而已，以后还要嫁人呢。 三天的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其实小芳也有些动摇了，她觉得两位大姐说的有道理。 真为了这事儿去死，那自己就算是白死了，自己死了，也无法对厂长造成任何伤害，甚至等于还帮厂长杀人灭口了。 灭的还是自己的口。 所以这三天小芳也很平静，这份平静一直持续到她出院，再次回到职工宿舍。 但…这份平静也就到此为止了。 两个大姐一个小芳，三个人原本还对未来有所期待，可她们刚回到宿舍不久，工厂保安部就找到了她们仨。 厂里丢了一些贵重物品，这些贵重物品，分别从这三个人的私人储物柜甚至枕头底下被找了出来。 虽然没人知道，厂长老婆的金项链金手镯金戒指等等为什么会跑到工厂里，但证据就是证据，保安部甚至无比敬业的从照相馆临时借了相机，拍下了犯罪现场…也就是三个女人被撬开的储物柜，以及三个女人被掀乱的床铺。 在那时，这就叫铁证如山。 再加上厂长及时赶到，一脸懊恼痛彻心扉眼含热泪的合理指责，一时间，三个人成了全厂的众矢之的，百口莫辩。 最后还是厂长好心，看在以往的情份上，暂时先不报警，但要把三个人都留在某个职工宿舍，先不准跟外界联系。 而且也是看在以往的情份上，全厂职工不得议论此事，就当无事发生…保全这三个满嘴谎话偷盗成性的女工的脸面。 被软禁之后，三个人挣扎过，辩解过，求饶过，歇斯底里过，甚至主动要求报警，但她们的话没人听，也没人信。 软禁持续了没多久，一天夜里，就在三个人以为，这就是人生最深的绝望时，更绝望的事情出现了。 厂长忽然带着保卫科的人闯进宿舍，给三个人戴上了把她们仨拴在一起的厚重铁链。 厂长解释说，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头一天晚上，有人看到她们仨试图逃跑，这很不好，为了防止她们再逃跑，所以才这么做。 何况把她们关起来都是为她们好… 那位巧舌如簧的大姐终于受不了了，她冲着厂长骂尽了自己这辈子学的所有脏话，还当着保卫科几个小战士的面，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只是小战士们都是自认有脑子的人，他们完全不信大姐的话。 可大姐这一通骂，却把厂长骂害怕了，在拴好三个女人后，厂长支开保卫科的人，跟三个女人说了一段话。 这段话的大意就是，怎么样？现在绝望吧？痛苦吧？难受吧？你们都有家人吧？要是想让你们的家人也享受这种绝望这种痛苦，那你们就继续喊。 但是你们也看到了，你们的话，根本没人信，你们再喊，只会毁了你们的家人，我说到做到，不信你们就试试。 第一次看到厂长的真实嘴脸，三个女人都被吓到了，没敢说什么。 厂长很满意三个女人的表现，临别时，厂长对她们说，过了今晚就好了，过了今晚…你们仨就不会再痛苦了。 是夜。 漆黑的夜忽然亮了起来，安静的夜忽然吵了起来，冰冷的夜…忽然烫了起来。 着火了，火势凶猛的吓死人。 三个被铁链栓住的女人想逃跑，却发现不管是窗户还是门，都根本打不开。 有液体顺着门缝流了进来，一进来，这些液体就燃烧了起来。 房间里顿时一片火海，三个人从大声呼救到喊不出声，从浑身被灼烧的疼痛到感觉不出痛苦，直到最后，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也停止了呼吸…九宝斋的诡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