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容容
第二十五章 容容 陈阴禾听秦洛告说魏慎已将那一百八十两银子送过来时,方送走来议事的魏家父子不久,正专注翻查着前些时日新绘完的边疆图册。 “这便送来了?”他一时有些惊诧,微抬了眼朝秦洛看去,却又想是魏慎那人,倒也不稀奇,真也不知魏家如何养出他来的。 他面上已含了笑,吩咐秦洛说:“拿来瞧瞧罢。” 秦洛便捧了手中的小箱匣上前,仔细地开了锁,显出里头叠得整齐利落的银元宝来。 陈阴禾见得白花花的银钱,眉头愈发舒展,随手挑了个出来掂了掂,触感冰凉,将之放在手心摩挲了会儿,又稍稍拿近了细查,终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复将银元宝轻放回匣内,问:“今早冰阳同他相处得好么?” 秦洛回想着手下人告给他的消息,斟酌了会儿,答:“殿下同小公子尚未熟络起来,只听闻殿下课上认真了许多呢。” 陈阴禾瞥他一眼,见他头埋得老低,心中不信,却也不为难他,说:“今夜将他两个叫来用晚膳罢。” 秦洛忙忙弯腰点头。 - 魏慎受了常嬷嬷好久的唠叨,听她陆陆续续说什么要大度一些,不要同小孩儿计较,要同陈冰阳那人好好相处着,只觉耳朵都要起茧了。 他面上虽不甚情愿,心内却到底听进去了,自个儿扭捏了一两个时辰,下午再见陈冰阳时,便试着放了脸面同他搭话,问他几岁了,又是何时过生辰。 可陈冰阳又不领他的情,有意吓他,大呵一声,说:“你好大的胆子呀!本殿下的年龄生辰是你能打听的吗!” 魏慎从未遇到过这样说话的人,只觉他真是骄纵得厉害,气红了脸,“你、你……” 李言忧着魏慎也要犯少爷脾气,忙一扯他作提醒,魏慎只好闷闷敛了声。 陈冰阳身边跟的一个小太监附和他道:“是呢,生辰最不能问了,要被有心人拿去做厌胜之术,那还——” 他话音未尽,身旁一年轻侍卫便狠扇了他一耳光,吓得他忙捂了半侧脸跪在路旁。 “殿下,”那叫张绝的侍卫恭敬地弯腰,“小人谗言,万不可听。” 陈冰阳同样被惊着,他原只想吓一吓魏慎的,心内便也觉这小太监言语太过。 可张绝是他皇兄派过来的,总同他唱反调,一向不得他喜欢,他只“哼”了一声便未再理会。 魏慎哪见过这般场面,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呆怔了会儿方跟上陈冰阳去。 下午是请的户部一侍郎来授课,教授记账的法子。 魏慎在家时他娘同姐姐教过他许多,此时便很觉轻松,先生还夸了他几句,他便终将先时之事放下,心内不再惴惴了。 他见陈冰阳打算盘不熟练,便又主动试着去同他搭话,替他将先生布的账目算了。 陈冰阳先还傲着,魏慎说一句他总要顶上三两句的,可到底是孩子心性,一时讨厌一时喜欢,慢慢放了脾气,认真学起东西来。 魏慎不由暗松了口气,下课时面上罕见带了笑,直至听闻晚上又要去陈阴禾那儿用膳。 “真烦人……”陈冰阳背着手走着,皱眉嘀咕了一句。 魏慎听了,不自禁地连连点头。 陈冰阳看他一眼,说:“你烦什么?我皇兄又不训你。” “他喜欢你可多过我罢……”陈冰阳忆起昨日情形,便不由酸溜起来。去岁他皇兄刚回来时,对他是不知多疼爱的,只后头开始处处管教他,二人关系这方愈发不好。 魏慎没应他话,只又在心内偷骂了某人几句。 陈冰阳和魏慎的寝殿就靠在一块,魏慎肚子已有些饿了,经过陈冰阳住处时,便迫不及待地欲同他道别。 他正要开口的,却见陈冰阳殿外头一处花坛上窝了只小猫,通体纯白,瞧来不过三四个月大小,眯眼在夕阳下伸着懒腰。 有一太监端了盘肉糜来放到地上,那猫耳朵动了动,圆眼一睁,轻跳下了花坛。 魏慎见它双眸同琥珀一般透亮,轻轻晃着尾巴专注吃肉,只觉一颗心都要化掉,回院子的道也走不动了。 陈冰阳见了这猫,眼睛也亮起来,“容容!” “又这么多日才回来呀?”他几步上前半蹲下来对着那猫埋怨了几句,却是未扰了它吃肉,“在外头要被欺负的罢……怎么总不回来呢?” 魏慎跟上他,也半蹲在一旁看了会儿,忍不住想摸摸那小猫,却被陈冰阳一把扯住手,说:“你不能摸它!” 真小气,魏慎心道,嘴上却说:“……好罢,那我就看看。” “这是哪来的猫呢?”魏慎小心地问。 “是从前我母后养的猫生的小猫生的小猫生的……”陈冰阳苦思了会儿,“小猫生的小猫。” “是父皇送给我母后的!”陈冰阳又道,面上明显有些得意。 魏慎被他弄得晕了,“噢”了一声,附和他说:“原来是这样。” 二人又看了会儿方各自回去换衣裳,魏慎忍不住让李言去小厨房里拿了几个小鱼干来,迅速妆扮好后便出去寻那小猫,心怕它已走了。 - 陈阴禾下午召了人来议事,一时忘了时辰,回到自己殿里时魏慎同陈冰阳都已等了快半个时辰。 魏慎只觉要饿晕了,不住灌茶水同些小点心,万分后悔小鱼干竟全给容容吃了,见陈阴禾进了殿来,两眼都冒光,立时同陈冰阳站起了身去行礼。 陈阴禾本欲叫齐甫快些传了膳来的,却见他两个面上都显了不耐,口风便一转,笑眯眯问起他两个今下午的上课情况来。 魏慎没什么精神答应他,站着又觉累,因而言语虽恭敬,却只是同陈冰阳一齐敷衍他的。 陈阴禾净着手,越瞧越觉魏慎面上好似沾了什么,不由欲替他拂一拂。 魏慎没预得他有这般动作,惊乱之下,往后一躲,大力拍走他手去,见他不虞地皱了眉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我、陛、我……”魏慎提心吊胆,一时结巴起来。 陈冰阳夹在两人间,看呆了,不由佩服起魏慎来,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榻上。 陈阴禾转身从一旁的高脚几上拿了把拂尘的麈尾,朝魏慎面容上轻拂了几下。 魏慎一面欲躲一面又不敢有太大动作,下意识闭紧了眼,只觉整张面庞都痒痒的,小声求说:“别、别弄了……难受的……” 他等得陈阴禾动作停了片刻方敢睁眼,小心地看他,两眼都红了。 陈阴禾见两人间飘了些细白的短毛,下了判断,说:“你面上沾了猫的毛发。” 陈冰阳一愣,心猜魏慎肯定是背着他偷偷去抱容容了,一时便有些生气。可他忽地想起他皇兄是很不喜猫的,上回他皇兄见他喂容容东西吃,还同他说道了好一会儿呢。 他再去瞧魏慎,见他好似已要被他皇兄吓哭了,心内那点恼怒便全数消散,反同情起他来。 魏慎满腹的不解,只觉沾了就沾了罢,又不干他事的,为何要这样捉弄他?世上怎会有这样奇怪的人! 陈阴禾见他垂着脑袋不言语,仍是顺着原先所想的道说:“沾了这些,不干净,先去洗把脸罢。” 魏慎一应下便要往外跑走,陈阴禾立时扯了他手臂将他止住,温声在他耳边道:“去哪儿呢?跟着齐甫去里头洗。” 魏慎便不情不愿地跟着齐甫走,进得一小间偏殿,在榻上坐了,大舒一口气,方想同常嬷嬷抱怨几句,却又见得齐甫同几个太监宫女便在不远处,只好噤了声。 常嬷嬷皱着眉,拧了宫人端来的热帕子替魏慎仔细地擦脸。 她于心内反复咀嚼着皇帝的动作神态,总觉有哪处想不明白,却又不欲再吓着魏慎,只轻声说:“一只野猫,摸便摸罢,哪里有人拿嘴亲的?少爷下回可不许再这般,的确不干净,更何况脸都差些要被挠破了。” 魏慎憋回了泪去,心想这回也算长了教训,诺诺点头,却又小声反驳说:“嬷嬷,那只猫不是野猫,它叫容容,是御猫呢。” 常嬷嬷无语凝噎,敷衍道:“噢,原是御猫。” 魏慎净了面出去,外头二人已在饭桌上坐了,丝丝饭香勾得魏慎肚子直叫。 陈阴禾让他坐了,又打量了他会儿,心内满意,有意缓和他面上的不安,便笑说:“总见你戴那长命锁,可是喜欢这般的玩意儿么?” 魏慎才吃了那么两口饭菜,此时不得不放了碗筷装作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心内万分憋屈地想,他送的,谁又敢不喜欢呢…… “库房里头好似还有几套同样纹饰的手镯、脚镯,你若喜欢,明日朕让人送去你那瞧瞧。” 陈冰阳扒着饭,闻言不由“哼”了声。 陈阴禾睨他一眼,说:“也送你那让你挑挑。” 魏慎心内忧着每回见他都要将他送的玩意儿穿戴上,不知多不情愿,可他也不敢显露出来,只道说:“……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