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空虚

    “你去吧，我觉得我会尴尬...”

    “不行我可是社恐...再说我好丑啊..”

    “有谁愿意当美术部的速写模特？”

    “他在睡觉啊？”

    “你今天放学要去干嘛，我们要不然去打篮球吧？”

    “谁能把他叫醒啊。”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声音穿过耳膜，进入大脑，在弯曲的纹理里穿梭，最终直逼他的神经。尤谌夕只好从手臂里睁开双眼。他抬眼看见自己的身边围了一大圈的人，他们的目光充满了激情与渴望，闪烁着饥渴的亮光。

    他被吓着了，他还被沉浸在睡梦中，脑袋还有点懵懵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自己，自己突然成为了那个中心点。

    “怎...怎么了？”

    桌子上被按下一张作业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美术部速写模特拜托表”。而压着这张纸的就是美术部副部长兼二班的语文课代表闻虞馨。此刻的她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尤谌夕。

    忽而她双手合十，站在桌前，向尤谌夕深鞠躬。

    “拜托你当我们的模特吧，学习部副部长！文娱也是学习和生活的一部分，谌夕，十分千分万分地拜托你了！恳求你当我们的模特！拜托了！”

    忽然旁边同部的人也在异口同声地说着“拜托了”，仿佛这是什么比天地之重的事情。

    美术部每个月都会在学校里寻找一名学生或者老师当绘画模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传统，居然会一直延续至今。这居然还会找到自己头上来。

    顾晓野站在闻虞馨的身边，表情浮夸，不嫌事大地劝着：“是啊是啊，谌夕，去吧，咱就去给人家当个模特吧，看看我们的美术部副部长多可怜呢，答应吧答应吧。还有啊你当初怎么不邀请他呢，段草啊，我们帅气的谌夕居然被忽略了。”

    “没让你讲话。”闻虞馨转过头瞪了顾晓野一眼。

    顾晓野对闻虞馨咧嘴开心地笑着，没有回话。

    太阳穴好像在猛抽，顾晓野欠揍的脸靠在闻虞馨的头上，他毫不在意形象地揽着闻虞馨偷笑着。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尤谌夕。安静的几分钟过去，手心出了冷汗。他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眼神离散飘到了窗外，语气无奈。

    “好吧。”

    几声“好耶”后，位子附近清静了。他们一呼而散，重新回到事情前的模样，讨论着接下来要做什么。

    尤谌夕进行了几次深呼吸，心跳声终于从耳边缓缓消逝。他讨厌受人瞩目的样子，而且那张拜托表好像被忘记拿走，仍然放在自己的桌上。

    【美术部速写模特拜托表】

    虽然标题的字看起来很别扭，但是底下一行却有着一行十分秀气又熟悉的字迹：

    【拜托你了。】

    绝对不是闻虞馨的字，标题一看就知道出自她急急忙忙的手。

    尤谌夕又看了几眼这张纸，把它塞到了桌底下。顾晓野站在闻虞馨的桌旁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被闻虞馨打了一拳，可顾晓野还是傻傻地看着闻虞馨笑着。

    美好的青春恋情啊。尤谌夕在心底默默说着，他望向窗外发呆，继续幻想延续着自己脱离的梦。

    接着他看见五六张白纸从窗外飘了下去，随着风的姿势在空中飘动。尤谌夕连忙探出头盯着那张纸落地，他转头望了眼上面，发现上面有着好几个脑袋也共同探出窗户。眼神对视，那几个人尴尬地缩回了脑袋。

    尤谌夕继续盯着那几张纸，有的掉在树上，有的掉在石凳和草地上。有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孩跑到那几张纸前，珍惜地捡起。他也看见卡在树上的纸，透过树叶的缝隙只能看见他隐约的动作。

    他努力地想要跳起来拉弯树枝，然后似乎办不到，他开始找地上断裂的树枝，准备扔到树上把纸弄下来。

    他走出树叶的遮盖，位于三楼的尤谌夕看清了他的轮廓，脸很白好像很瘦，也挺高的。头发被光线照得发棕，他身上穿着过膝的黑色大衣，里面是白色的校服。

    头顶上传来一阵笑声，尤谌夕再次仰头看，又是那几个人，甚至又增加了好多个看戏的同学。

    他没砸中，树枝一次又一次地落下，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的纸再次尝试着。

    “石池鹰，借我根发圈。”

    “干嘛，你要绑头发啊。”

    “借我，之后再给你买。”

    一本被弄成圆筒的英语书砸在了那颗树上，成功也把那张纸砸下。

    “你拿我发圈做这事？等一下上英语课啊朋友。”

    尤谌夕倚靠窗口，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那个男孩捡起纸张，也拾起那本书。他听见楼上传来疑惑的问声，但他的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而那个男孩也是疑惑地拿着那本书朝楼上看来，也不知道是谁把书扔下来的。

    他与尤谌夕眼光接触，可是马上就转移了。

    当那个男孩打开那本书时他不可置信地再次向尤谌夕投来视线，他的脸上充满了惊讶与兴奋的情绪。尤谌夕朝他微微点头，随后远离了窗口。

    他的英语书没被还回来，他只好借口没带和顾晓野同看一本书。顾晓野还在桌底下悄悄戳着他的大腿，一边趁着老师转过身写黑板悄声对尤谌夕说。

    “你刚才干嘛啊，突然把书丢了。”

    “我见义勇为。”尤谌夕也压低了声音。

    “不知道还以为你想反抗英语老师把书丢了，或者你已经全部学完了学毕业生丢书一样，我还想说牛啊哥们，虽然你本来就很牛逼。”

    “让闻虞馨带你去治病。”

    “咱俩都有病，我们一起去。”顾晓野声音又低了几分。

    尤谌夕时不时装作看老师板书的模样低下头写字。

    【我不当速写模特了】

    顾晓野急忙也在本子上写。

    【对不起！i，m　sorryyyyyyyyyy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要让虞馨伤心啊混蛋】

    【说什么呢】

    【对不起，我才是混蛋】

    下课了，顾晓野还在和尤谌夕苦苦道歉着。一会儿，闻虞馨拿着一本英语书递到尤谌夕面前。

    “你的书。”

    “谢谢。”

    尤谌夕借过书，书没有沾染上任何的尘土，像是被人精心擦过了一样。

    “还有发圈。”

    “谢谢。”

    “那个。”闻虞馨犹豫地开口。

    “那个速写模特约在这周日的下午，有时间来吗，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没问题，”尤谌夕微微点头。

    “还有，那个书是谁拿过来的？”

    闻虞馨微微笑着：“保密。”

    “是不是我认识的人啊？”顾晓野在旁边提问。

    “给我走开。”

    小情侣又在赌气了。

    尤谌夕打开书，随意地翻动几下，自己的试卷什么的没有乱，又翻到第一页，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又是熟悉的字体。

    【谢谢你。】

    他回过神，把桌底下那张【美术部速写模特拜托表】拿出来。

    【拜托你了。】

    “你”字字迹一模一样，难怪眼熟。

    他只是细看几眼就收起来，也盖上书。为那被欺负的男孩感到有些许生气，每个被欺凌的人的身上仿佛都有着从前自己的影子。可是自己又无可奈何。他又被自己打败了，还是那个想法，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如何拯救别人？

    寒风吹来，他才回过神，自己的后桌石池鹰早已冻得瑟瑟发抖。

    尤谌夕默默地把窗户关起来，盯着反光的玻璃里倒影的自己，还有耳旁同学的嬉笑声。

    没有莫雷特的生活就是如此的轻松而欢快。他再也没有体验到比这更好的自由了。这真正属于自己的自由与喜悦。

    “我的发圈。”

    后座的石池鹰戳了戳自己的后背。

    “我给你重新买一个？”

    “不用，我今天训练还要用。”

    尤谌夕抿着嘴看了眼石池鹰。

    “OK，祝你今天训练顺利。”

    她的表情生动，语气突然兴奋起来。

    “我和你说，我前几天完成了两次后内点冰四周跳（花滑动作）！我简直像在做梦一样，我爸爸滑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

    尤谌夕也微微笑着，一副对小朋友说话的语气。

    “这么厉害？”

    石池鹰只有十四岁，她是混血，而且是跳级上来读高中的，为了提前完成学业专注花滑。父亲是前几届冬奥会的男单花滑冠军，在网上经常可以看见他带的学生的比赛。

    还记得石池鹰当初转学时说的话：“不要因为我年龄比你们小就谦让我。”

    “那是，我可是要参加冬奥的人。”石池鹰挑了挑眉尾，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充满对胜利的向往。

    尤谌夕的心里一阵空虚，空荡的天空如同他空落落的心一样。他发现迄今为止，他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去追求的梦想。

    梦想，到底是什么？

    或许对石池鹰来说是在冰面上的舞蹈，对闻虞馨是纸上的画笔飞扬吧。顾晓野想成为的海洋学家，姜升奕想成为的律师。大家都有梦想，都有自己的未来。

    石池鹰那副兴奋的模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又在糊里糊涂地过着生活，那已枯萎糜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