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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丧子齐长楷

    因为方程拒不配合老父亲的亲切慰问,沈致已只好无奈召唤孙宁,请他帮忙看着点他们家不省心的方少爷,而他自己则去见了法医。

    “结果出来了吗?”

    年轻的女法医一抬头就看见他们沈局门神似的杵在门口,吓得手里的手术刀都掉了,在托盘里摔出一声脆响。

    “沈、沈局!”

    沈致已看着她的反应,不由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已经憔悴到这种地步了吗?居然能把日夜面对尸体的法医吓到,难道真该敷点面膜了?

    女法医连忙盖好尸体,摘掉手套递上一沓验尸报告,“是,刚出来,正想给您送去呢,还没来得及……唔,尸检显示李嘉兰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身上只有烧伤,生前没有受到捆绑或殴打的痕迹,应该不存在被限制行动的可能。”

    沈致已沉默地翻看报告,女法医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睨着他的脸色试探道:“虽然李嘉兰身上看不出问题,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看一下张囡囡的遗体……她的遗体还是要不过来吗?”

    闻言,沈致已叹了口气:“我再试试吧,昨天派人去过张家了,他们还是不同意尸检,还差点把灵堂掀了。”

    这也是令沈致已感到怀疑的一点。

    死者为大,保持尸体完整性对很多死者家属都很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不愿意火化,不愿意捐赠器官。

    可张家人既然这么看中张囡囡,那在她的死亡存在疑点的情况下,不是更应该交出尸体让警方查出真相,还小姑娘一个说法吗?他们为何宁愿让小姑娘有可能死不瞑目,也不愿意让公安机关尸检?

    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而且如果张建山真的是没做坏事,那张家人配合警方调查不就可以还他一个清白了吗?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才选择的拒绝?

    “沈局,要不然直接申请强制执行吧?这也不是冬天,再拖下去尸体都要烂了……他们没准就是在等尸体腐烂,以为腐烂了就检不出来有问题了,典型的心存侥幸,想蒙蔽法医的眼睛!”

    女法医平时就喜欢忙里抽闲地刷微博,这次难得亲身参与热搜事件,自然热衷于关注网上的舆论导向。这个案子虽然网友们五花八门的推测几乎要编出一部刑侦连续剧来,但大体上的方向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坚信张建山杀妻骗保,放火烧死妻女。

    前两天张家拒绝交出张囡囡尸体的消息不胫而走,众福尔摩斯间顿时掀起了一场嗜血狂欢,阴谋论铺天盖地,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张建山。

    女法医都快被他们洗脑了,尸检的时候堪称“掘地三尺”,只恨自己没有读取记忆的超能力,没法剖开李嘉兰的大脑看看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看情况吧,要是今天他们还是不配合的,我就让孙宁亲自跑一趟。”沈致已看了眼被白布遮住身体的李嘉兰,对法医点点头,“辛苦了,你继续忙吧。”

    退出满是消毒水味的解剖中心,沈致已揉了揉鼻子,正想回办公室,一扭头却在走廊尽头发现了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

    他们衣着考究,但脸色很差,男的几乎是被女的搀扶着才能站住,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

    沈致已从业多年培养出来的人脸识别能力告诉他,那个中年男人和白色庄园的受害人绝对有很近的血缘关系。

    他脚步一顿,正考虑着要不要回避,那对中年男女就看见了他,男人挣开女人的手跑过来,“沈局,是沈局吧?”

    沈致已只得站直:“是。”

    中年男人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仓促开口:“我是,我是小峰的爸爸,小峰他,他有没有新线索?他……”

    男人像是喘不过气似的弯下腰,露出微微谢顶的发旋。

    “他就这么没了,我都还没好好跟他说过话,还没给他买他想要的那辆车……是我让他回屋老实待着的,是我嫌他丢人,把他赶回去的,我有罪啊,沈局,我要是不撵他,他没准就不会出事了!我有罪啊!”

    沈致已连忙扶住他:“齐先生,这不是你的错,如果这是蓄意谋杀,您儿子在哪里都是有危险的,真正有罪的是凶手,请您不要太自责。”

    齐长楷眼里突然爆发出垂死挣扎的凶光:“对,凶手,沈局,你们查案有没有不方便做的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我可以帮你们!只要能查出是谁害死了我儿子,我什么都可以帮你们做!”

    他到最后几乎是大喊起来,商人的体面破碎成歇斯底里的应激反应,唯有一身皮囊还是昨夜主持饕餮盛宴时穿的精致礼服,可惜因为领带歪到了大西洋,此刻也显得格外狼狈。

    跟在他身边的女人半拖半抱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帮他顺气,抬眼朝沈致已歉意地看去:“对不起沈局,我老公因为小峰的事有点受刺激,但他说的话是真心的,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女人气质卓越,尽管人到中年,依然丝毫不影响她的优雅,她身上穿着偏职业的套装,仔细看的话,还能在她脸上发现素雅的淡妆。

    不出所料,女人是齐长楷的第二任妻子,齐峰的后母梁萍,夫妻二人的关系看起来不错,甚至有一点相互扶持的意思。

    沈致已暗自打量他们一番,本以为齐长楷是来跟他这个“嫌疑人家属”发泄怒火的,却没想到他的态度居然堪称友善,稍一思量后,沈致已道:“对不起,齐先生,因为嫌疑人名单里有我儿子方程,所以我需要避嫌此案,不是很清楚局里的调查进度,但请你们放心,局里一定会尽快查出真相,抓到凶手。”

    齐长楷脚下一晃,几乎要站不住,哀恸道:“为什么要避嫌?现在不是应该抓紧查这起案子吗?我这个当爹的都没说什么,他们凭什么让你避嫌?沈局,你跟上面领导说,我不介意啊,我相信方程,我可以写担保书,不能因为这个耽误我儿子的案子进度啊!”

    女人连忙拉住他,“老公,老公,警察一定可以帮小峰讨一个公道的,你不要急,沈局他们也有苦衷,咱们不要给他们添麻烦,好不好?”

    人们大概从骨子里就对权利有盲目的信任,总觉得官更大的人督办起事情来效果会更好,而且如果看中的人没有接手,他们便会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沈致已苦笑,耐着性子跟齐长楷解释这是组织的规定,他也没有办法。正巧这时李霖从外面赶了回来,沈致已如蒙大赦,立刻朝他使眼色,叫他过来帮忙带走了这对可怜的中年夫妻。

    等他终于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的事了。沈致已疲惫地靠进椅子里,想了想接下来需要做的事,直起腰给孙宁打了个电话。

    正在审讯室里问询的孙宁对方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起身接电话:“沈局?”

    正在喝茶的方程视线倏地聚集到他身上,明明动作几乎没有变化,却莫名给人一种屏息凝神的感觉。

    “张家那边吗?行,我下午去看看。”孙宁答应完,用余光看了眼旁边安静等候的方程,低声道:“还有个事儿沈局,方总这边的问询快结束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一会儿就先把人放了?”

    方程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一次性纸杯的边缘,明明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可大脑却已经不经主人同意,擅自脑补出了那头故作高深的语气,他大概会说——知道了,没事就让那小子滚吧,跑不了他吧?

    方程轻笑了一声,把刚挂掉电话的孙宁笑得一激灵,严重怀疑方程听到了沈致已的那句:“他敢跑就把他拷进厕所里关着。”

    孙宁如临大敌的坐回椅子上,清了清嗓子:“所以你不在监控的那半个小时,是去草坪广场闲逛了,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吗?”

    方程配合地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草坪广场非常空旷,我记得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我还用手机外放了一首歌,如果你查我的播放记录应该可以看到,我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从不会外放任何声音。”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也是让孙宁感觉头疼的一点,方大总裁不笑的时候,身上会有种难以形容的疏离感,他的视线不喜欢和人对视,大部分时候是落在虚空中的某处,嘴角的弧度很锋利,每讲完一段话后会习惯性的微微下撇,像是不屑又懒得争辩。

    他如同一个冷情冷性的末世帝王,坐在简陋的木头凳子上也能不怒自威,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孙宁暗暗打量这位气势诡谲的太子爷,在心里叹息岁月无情——总觉得上一次见这孩子,他还是个背着书包的高中生,怎么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而且那时候看着挺乖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沈致已给他吃了什么,居然长成了现在这副妖气四溢的鬼样子。

    害人不浅啊沈局!

    孙宁叹气,收起了回忆往事的心,正色道:“齐长楷在昨晚发现齐峰出事后,给你打了十一通电话,你为什么都没有接?”

    方程淡淡道:“我喝醉后很容易睡着,当时就是在草坪广场睡着了,后来是我家里人来接的我,在这期间手机一直揣在我兜里,没有开声音,家里人也没发现有电话打进来。”

    孙宁:“那你跟齐长楷关系怎么样?他那种时候一直给你打电话,你觉得他是想说什么?”

    方程:“我和齐叔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通过我外公介绍认识,那时候我才读初中,跟在他身边学了几年管理知识,他对我很好,算是我的半个人生导师,我对他也很敬仰——那几通电话,我猜他当时是有些六神无主,下意识想找个信得过的人询问或者倾诉。他平时从不会连着打两通电话,但昨晚他连着给我打了十一通,说明他当时的心理状态很混乱,拨打电话可能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用来发泄焦虑,至于具体想说什么,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

    孙宁听他分条析理地回答自己的问题,莫名就觉得后背发冷——因为太准了,齐长楷在接受问询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他俩简直像是串通好了一样,口径惊人的一致。

    孙宁强压下那股毛骨悚然,不自然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你应该见过齐长楷的第一任妻子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跟齐长楷关系好吗?”

    齐长楷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齐峰的生母,名叫朱盈,八年前跟齐长楷离婚,现在人在国外,据说是名歌剧家,传唤不过来。

    方程扫了一眼孙宁的胳膊,顿了顿才道:“我只见过朱老师两次,一次是在一场商务酒会里,她和齐叔没有太多交流。一次是私下里,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见到齐峰的那一次,她带着齐峰在一家餐厅里吃饭,我偶然路过,她认出了我,跟我打招呼,态度很和蔼,齐峰看起来也很高兴。”

    方程这一次没有直接评价朱盈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没有妄自揣测她和齐长楷的关系如何,只是客观的讲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剩下的留给警察自己去判断。

    孙宁一愣,“你是指在齐峰十三岁时见到他的那次?那时候朱盈不是已经跟齐长楷离婚了吗?齐峰的抚养权在父亲那里,你见到的是朱盈单独带齐峰在外面吃饭吗?”

    方程点头:“是,毕竟也没有人规定离婚后母亲不能带孩子出去吃饭,所以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这并不奇怪。”

    不过这么看来朱盈和儿子的关系应该不错,毕竟父母离婚后还能这样和睦相处的家庭不多。

    但是就像方程说齐长楷和朱盈在酒会里“很少交流”那样,齐长楷自己在问询里也说,他和朱盈是十年如一日的“貌合神离”,最后和平离婚也是对两人的解脱,放彼此去寻找各自的真爱。

    而梁萍就是齐长楷那姗姗来迟的真爱。

    孙宁:“那你和梁萍熟悉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太熟,没有私交。”方程沉吟片刻:“但我觉得她是位很有头脑的女性,做事面面俱到,情商非常高。”

    他的叙述戛然而止,正在做记录的速记员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可方程却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晃了晃手里的纸杯,示意孙宁里面没有水了。

    孙宁起身给他添水,速记员忍不住追问道:“没别的了吗?”

    方程闻言朝他笑了下,那种令人不适的压迫感顿时散去不少,隐约看出了点之前花花公子的影子,“我认为以梁书记的情商来说,她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任何她想展示出来的样子。一个人性格、情绪,这些都是很内在的东西,是可以修饰的,我没有办法在不刺激她的情况下,透过她的表象看清她的内在——所以很抱歉,没有其他评价了。”

    孙宁给他递水的手一顿,想起了梁萍坐在审讯室里恬淡忧伤的样子——太精准了,把一个后妈对丈夫前妻的孩子的态度拿捏得分毫不差,让所有人看到都会觉得:没错,就该是这样。

    这是也修饰出来的吗?

    孙宁无端打了个寒颤,差点弄洒手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