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九) 新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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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大夫请来了。” 白客和长着八字胡的老郎中急匆匆赶来,可怜老人家背着药箱被拉着一路小跑,一进门便累瘫了。 埋在温宴膝上撒娇耍赖争取不喝药的言问拙,“咻——”地一下站起来,温宴分明看到他的牙根动了动。 “刘郎中正好在前头吃席,我便直接带他过来了。郎中,麻烦快给我家少爷看看,他刚刚咳得厉害!” 言问拙揽着温宴缓缓躺下,替他盖好被子。 刘郎中的右手把在温宴的腕上,闭目凝神,眉头蹙了又蹙,看得言问拙心里一紧。 正担心得不行,这时,院内骤然喧闹起来。透过窗户一看,在几个掌灯下人后面跟着的,赫然是温老爷与王夫人。 今日来参加婚礼的人不多,知道内情的人更少。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结交温家的目的,赏脸来参加一个庶子的婚礼。 哪知这婚礼如此惊世骇俗,娶个男人做正妻且不说,成亲的主角还都被抬走了。吃瓜群众交头接耳,看到一手八卦顿觉今日来得值了。 温老爷铁青着脸看着王夫人,都怪她极力劝说自己同意娶男妻冲喜一事,令他今日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王夫人只敢期期艾艾、假意拭泪道自己也是关心则乱,受了那老僧蛊惑。 她太了解自己枕边人了,此刻断不敢说话忤逆他。 虽新人都不在场,宴席还是准时开了。有头有脸的人家见此情状早已识趣告辞,剩下些看热闹的,温老爷不耐烦招呼,只命管家去前头打点。 白客来花园带走刘郎中时,吃席的人都看见了,一时又引起无边猜测。 温老爷听到管家来报,便带着王夫人一齐去岚苑,看看究竟又发生了何事。 二人踏进温宴房门,王夫人看到地上散发酸臭气息的秽物“呀”了一声,用手绢捂着鼻子退了几步。 “父亲,母亲。”温宴挣扎着要下地,被温老爷眼神止住了。 言问拙扶着温宴靠床头坐好,小声地学他向温老爷和王夫人打了招呼,然而二人俱没有理他。 “怎么也没人打扫一番,都怎么做事的?” 温老爷皱眉略过那滩秽物,朝身后的下人发火。立马有丫鬟拿着清扫的工具将地板清洁干净,又点燃一支清香放在墙脚祛味。 刘郎中收回把脉的手,站起身,温老爷上前问道:“老郎中,犬子的病情如何......” “大少爷方才情绪起伏较大,故引发咳疾,日后谨记保持平心静气。”刘郎中似有所惑道:“今日的脉象较前几日明显好转,脉搏亦不似先前杂乱无力。早亡之相已解,不知是哪位名家指点的方子,可否借我一观。” “这......” 未曾关注过温宴的温老爷自是答不上来,白客这些日子不在府内,故也不知。 “让老先生失望了,这些时日方子未曾变过。许是我得祖宗庇佑,有幸度过此劫吧。” 虽然温宴是面带微笑说的,但言问拙却觉得自己莫名心疼得想要抱一抱他。 既病情不是加重而是好转,温老爷随口问了几句,很快便带人浩浩荡荡离去。 那老僧所言果真非虚,应是有些真仙本事,他得命人速速将人寻来奉座上宾。 白客端着凉掉的粥去小厨房加热,言问拙正准备送背好药箱刘郎中出门,便听温宴叫住了刘郎中。 “老先生,且慢。” 言问拙和刘郎中齐齐回头看向他。 “不知大少爷还有何事?” “我想请您替我的......夫人......看诊。” 言问拙摆了摆手,婉拒道:“不用吧,我身子好着呢。” 最后还是败给某人温柔却坚持的眼神,言问拙细细品着“我的夫人”四个字,老老实实伸手。 刘郎中把脉后得出的结论和先前的大夫一致,他浅尝一滴药碗中剩下的汤汁,道沿用先前的方子便可无需另开。 “若不吃药,可否有别的方法温养?” 刘郎中捋了捋胡子,回答温宴:“食补亦可,只是颇费功夫。不过夫人还年轻,又是,额......男子,好生养上三四年底子便强壮了。” “多谢老先生解惑。” 将刘郎中送出门,喊了个院外的看守将人送出府。言问拙又去小厨房和白客一起端上热好的粥和菜,哼着小曲儿心情颇好地回屋。 温宴心疼他方才吐了个腹中空空,催他先用饭。看着言问拙快速却保持形象地消灭桌上的饭菜,不觉自己都比往日吃得多了些。 饭毕,白客已经将洗漱用的温水倒好。言问拙催他收拾好碗筷便回屋歇息,拍胸脯保证今夜一切有他照料。 白客端着托盘,斜眼打量他的小胳膊小腿,满满的质疑。 言问拙推着他往屋外走,怕第三人听见似得小声叨叨:“快走快走,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懂不懂,再不走要叫你赔钱了。” 白客恍然,今日是少爷的成亲之日,言公子今日起便是自己的少夫人了。 “少夫人,你可记得悠着点!” 合上门前,白客不知想到什么,挤眉弄眼地小声提醒。 言问拙老脸一红,心下吐槽:我倒是想做点啥,美人在前,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不香吗?但是我能吗?我不能! 大力搓了搓脸,将浮想联翩的黄色废料搓出脑壳。言问拙将门上好栓,把地上的洗脚盆端到床前踏板上,撸起袖子:“相公,我来给你洗脚吧。” 一丝红晕爬上温宴的脸颊,拙拙……这也太热情了……但是帮忙洗脚什么的,实在是太羞耻了。 温宴缩着脚躲闪,坚决拒绝了言问拙要伺候自己洗脚的想法,言问拙只能有些可惜地放弃。 搬着小板凳坐在温宴身侧,看着他伸出那双白皙的脚丫入水,粉粉的指甲盖像小猫咪的软垫。莹白的脚背透过水光,仿佛一大块白玉在水下浸润,勾着人一触究竟。 于是,另一个人的双脚也加入了盆中。 “拙拙,你……你怎么……”温宴的脚被一双纤小的脚丫覆盖,脸窜得一下红透了。 言问拙小猫踩奶似得用脚轻轻踩着温宴的脚背,抬着一双故作天真的眼睛看着他:“相公,两个人一起洗多快呀。” 端方君子哪里见过这种泼皮无赖,红着脸又不知道如何应对,一时无语。 言问拙忍不住想捉弄他,期期艾艾地缩回了脚,垂着眼捷喏喏道:“是我莽撞了,我乃乡野出生,相公介意和我共浴一盆是应当的,我这便再去打一盆热水。”说罢弯腰穿上鞋。 还未走出一步,衣角立时被人拉住了。 言问拙未回头,怕暴露了自己那笑得咧开白牙的嘴脸。 攥着衣角的手有些紧张,他的主人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看到言问拙的手抓住自己的手指,想将它从衣角带下去,温宴情急,直接抓住他的手,将人往自己方向拉了拉。 “拙拙,我没有介意。” 见人不为所动,怕是方才被自己的举动伤了心。温宴有点自责,什么“重礼重义,尊而敬之”都暂时抛到脑后。晃了晃对方的胳膊,哄孩子般语气柔得不像话:“拙拙,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我方才只是不习惯,绝无看轻你的意思。” 言问拙依旧没有回头,甚至忍不住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泣(笑)声。温宴有些急了,是被自己气哭了吗:“拙拙,我可以请你和我浴足吗。” 言问拙终于回头,用憋笑憋到起了泪雾的眼睛直直看着对方,开始茶言茶语:“真的吗,相公真的不介意吗,不用为了安慰我委屈自己的,反正我都习惯了。” 果然是把人气哭了。 温宴对上那双将将垂泪的双眸,心里一阵酸涩。想到他在言家时日子艰难不知看了多少人脸色,如今委委屈屈下嫁给自己,还要看自己脸色。虽然自己并无看轻之意,但把人惹哭却是实打实的。 言问拙被他拉着坐在了床边,手一直被温宴握着没放开过。对方抬起右手,用指腹拭去自己眼角的泪。 “你愿意同我这个不知能活几时的病秧子成亲,是我高攀了你,此为其一。你心善,愿意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便答应替我冲喜,是我有愧于你,此为其二。” “我本想着时日无多,一个人干干净净离去,如今将你牵连进来,虽非我愿,却因我而起。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至亲至友。” 许是第一次向人剖析自己的内心,那珍而重之、娓娓道来的神情中还带着不容忽视的羞涩,言问拙的心下不禁泛起无尽涟漪,和一丝愧疚。 “你年纪还小,尚不懂婚姻大事和男女之情。我虚长你几岁,自认担得起你一句兄长,将来若是你想和离成家,我亦不会阻拦。” 言问拙感动的心瞬间瓦凉瓦凉,这句话的意思翻译过来不就是“你只是我的弟弟。” “宴哥!” “拙拙,我在。” “可我不想做你的至亲你的弟弟。” 温宴一梗,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拒绝后心里难受得不行。仿佛原本厚实的棉袄破了洞,呼呼得往里漏风。 漏风的小棉袄突然扑上来抱住自己的腰,脸埋在自己胸前拉着嗓子甜腻腻地撒娇:“人家想做你的至爱嘛。” “宴哥,人家已经不小了,不信我脱衣服给你看。” “宴哥,你该不会外面有别的人了吧。” “宴哥,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呀呜呜。” 一声声“宴哥”魔音灌耳,温宴手足无措地被胸前挂件揩了不少油,无奈地按住对方胡摸的手,头疼地叹了口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言问拙干哭假嚎动静不小,白客躺在床上听着主子房内传出的零碎声音,忧愁不已:动静闹这么大的吗,少爷那身子吃得消吗。 浑然不觉被人误解,言问拙见好就收,借着起身的动作还偷偷摸了把对方的小手。 磨着人完成一场对于温宴来说漫长无比的“共浴”,心满意足地将盆端到前屋放着,等着明日下人收拾。 转身见大红桌的喜烛旁摆放着酒壶和酒杯,言问拙心下一动,倒了两杯酒坐到温宴身侧。 “宴哥,我们还有合卺酒未喝呢。” 描了大红囍字的酒杯在温宴面前晃了晃,因怕温宴身体不适宜饮酒只倒了杯底浅浅的一点。 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就这么期待地瞅着自己,仿佛说个不字就要留下泪来。温宴妥协地接过那杯酒,被言问拙勾着手臂一同交杯饮尽。 酒味入口甘香绵长,不待细细品味,眼前的大美人变成了重影。 “宴哥......相公......” 下一秒,手中的杯盏落地,人侧倒在床上。 确认人只是醉倒的温宴哭笑不得,扯了被子替他盖上,无奈地下床开门喊了白客进屋帮忙把人安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