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任意门

    幸而船靠岸了。

    韩微连忙跳上岸，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伸出手。

    叶知非抬眸望着韩微，忽地轻轻笑了。河岸边芦苇风中摇曳，毛茸茸的絮子飘飘乎。他化着受伤妆，面色唇色皆是一片苍白，但眼睛却极亮。暗红天光、青翠湖水和象牙白的芦苇荡，世间景色自他眸中匆匆掠过。

    只余了一个韩微。

    傍晚的风拂过，湖水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伸出手拉一把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不过是——

    韩微像被烫到，猛地收回手，转身，头也不回地，其实不知道往哪里走，只是要赶快离开那个小渡口。

    旁人看来真是不会做人的。想拉叶知非上岸的人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可惜是空号。

    叶知非并不恼，他轻巧地站起身，一跃就上岸了。衣袂翩跹，恍惚的，便引人做了场美梦。

    白日里哥哥弟弟的事情早被冲散了，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种烦恼，说烦恼也是不准确。

    韩微心里头乱，匆匆换好寻常衣服，瞎走着，便走到了蓬山寺，远远的传来撞钟的声音，在山林中荡开。据说晨钟是为了开静，此时的，则是唤作止静。

    只是心境哪里可控，哪里能想安静就安静。

    他想进佛寺里看看，敲敲门，一个僧人走出来，告诉他，蓬山寺已经到了晚间休息的时候。韩微道了声“打扰了”。

    心里又是空落落的。

    回身时，天上又飘起雨来，白日里的终于是到了。其实不大，但韩微踌躇着不肯走。

    “又下雨了。”

    “啊？”

    叶知非怎么来了？他卸妆应该比较慢才对。

    叶知非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道：“文秋是哆来A梦，给我开了任意门。”

    动画片里想着目的地，打开门就能直接到的神秘道具。

    韩微一下子被逗乐，暧昧的气氛渐渐松落。

    “这么晚了，你干嘛要来蓬山寺？都关门了。“

    铜风铃隐隐作响，檐下雨落，路灯的光并未照进这小角落。

    “我开门时，想的是到你身边。“

    韩微愣了一下，随后心脏狂跳。

    叶知非递给他一把伞，手里还撑着一把。

    韩微又愣了一下，接过，低低道了声谢。

    “举手之劳。“

    韩微看向他，忽然道：“谢谢你带了两把伞。“

    叶知非抿了抿唇，没在说话。

    静默良久，渐渐走到路灯的照射范围内，韩微看到光下雨连成纤细的银线，针针扎下来。他慢慢道：“我大约是有些不知好歹。“

    你是。

    叶知非在心里想着，然后直说了出来。

    “你是。“

    韩微笑了：“你对自己也是真的自信。“

    对美色投降了。

    “以前是。“

    韩微猜叶知非想听自己问诸如“现在为什么不是了？“”现在呢“这样的话，好顺竿爬，但是他偏不问。他猜是文秋告诉叶知非，他在这里的。不过有个大美人一块散散步，总也是件乐事，何必拆穿。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叶知非歪歪脑袋，没想出来。

    “你这个小动作是什么时候有的？“

    “以前就有。“思考时会歪歪脑袋，感觉有点可爱，所以改掉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有些非常疲倦的事情还要继续下去。“韩微戳戳叶知非，“你不会遇到这些事对不对？你是天生如意的人。”

    “我若是真的事事如意，就听不到有人对我说‘不知好歹’。”叶知非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与其勉强继续，不如思考停下来的理由。”

    韩微伸手，接了点雨水，路两旁大片绣球花团锦簇，黑暗里只看着几团花苞。韩微叹了口气：“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叶知非反问道：“那你猜猜，我现在想什么？”

    “你想现在再给你个任意门，从我身边光速离开，不要再听这些无聊的牢骚了。”边说韩微边脱下外套，披到叶知非肩膀上，因着看叶知非鼻尖有些红，暮夏的夜晚窜进一丝微凉。

    韩微摸到他肩膀上的湿润，问道：“你不会打伞吗？一个人打怎么还会湿半边。”

    应景的，叶知非打了个喷嚏。然后飞快地落下手中的伞，飞快地钻进了韩微伞下，清冷梅香一下子包裹住韩微。韩微有些后悔说了方才那句话。

    “你撑，可别把我弄湿了。”

    声音低低的，韩微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但一时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