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朝如青丝暮成雪

    中间那么一个小插曲，夏临渊夹到碗里的菜并没有动，她一手托着腮，一手有意无意的敲打着桌面，眼睛却盯着对面的男人发呆。

    陆惊羽瞥了一眼安静躺在她碗里的野菜，状似关切道，“夏教主，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少女摇摇头，“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迟迟不肯动筷，他的神经就越发紧绷。

    “听闻陆公子琴艺一绝，难得与陆公子相聚一席，不能欣赏陆公子的琴艺，始终遗憾啊！”少女重重叹了口气，染上醉意的小脸满是失落。

    陆惊羽一愣，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轻咳一声，“陆某只是略通琴音，外界谬赞了，若夏教主实在想听，等用完了膳，在下献丑，弹上一曲便是。”

    “真的？”少女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熠熠发光。

    他感觉心脏似乎停了一下，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少女欢喜的夹起了碗里的菜，“你说的，吃完了饭，你就给我演奏一曲！”好像是为了更快的听到演奏，少女狼吞虎咽的把碗里的食物都吃了，包括那点“特色”野菜。

    陆惊羽垂下头，撑在膝上的双手倏地握紧，她吃了，终于，吃下了……

    后来，他不止弹了一曲，弹了很多曲，他们喝完了所有的酒，说了很多有的没的话，他说，他弹的不好，希望她不要见笑，她说，她其实根本不懂琴艺，所以他弹得好不好，她都觉得好……

    鬼使神差的，最后一曲，他没有告诉她名称，他弹到一半的时候，暗处的人走了，少女也醉了，痴痴的笑，明媚灿烂，像燃尽最后所有的生机……

    很久之后，少女才知道，这最后一曲，叫。

    深夜，向来浅眠的夏苍泽听到院外微小的动静，皱了皱眉，披上床边的外衣起身察看。

    直到，他看见趴在拱门外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儿，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的恐惧真实的来临。

    “渊儿！”夏苍泽瞬间来到少女身边，抱起地上的人儿，手都止不住发抖，看着她身后一路拖拽的血迹，触目惊心，她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爬过来的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夏苍泽更紧的搂住了怀里的人，害怕一松手，她就要消失不见……可怀里的人体温越来越低，虚弱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师父……”少女低低的唤了一声，感受到熟悉的木叶清香，燃起了一丝安心，她吃力的仰起脸，原本清秀明净的小脸上满是血污，眼睛里流下了混合着血水的泪水，“师父……”

    夏苍泽颤抖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脸上、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全都染满了或是暗沉或是鲜红的血迹，是中毒的迹毒，他搭上了她的脉，毒已入心，且侵入心脉起码过了半个时辰……他的心底一片冰凉，像是安慰她，更像是安慰自己，“渊儿，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师父不会让你有事的……”

    少女想要回握住他，可是没有力气，只凭着最后一口气支撑着，“师父，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男人的眼睛不自觉湿润了，他努力压抑着哽咽，轻声道，“渊儿，你说。”

    “师父……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期盼的表白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听到的，夏苍泽无声的仰头，泪水顺着颤动的羽睫滑落脸庞，内心溢满了酸涩，他想要的，不是现在这样啊……被深深的恐惧包围的无力感充斥着，他拼命抱紧怀里的人，期望还能留住些什么。

    “可是……我做了很多……伤害师父的事……对不起师父……唔……”少女嘴角蓦的涌出一口血来，将她的脖子都染红了。

    男人手忙脚乱的擦拭着涓涓不断涌出的鲜血，一向淡然的他全然没了往日的镇定，“别说了，渊儿，我……”不怪你了……

    少女大睁着眼，眼里布满了青红交错的血丝，却没有一点焦距，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似乎想要寻找男人的方向，“我不该强迫你，师父……我只是……太想要得到你了……”

    “到最后……也只是想看你一眼……可惜……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渊儿……我在这……在这……”将那只污脏破皮的小手紧贴在自己脸上不断摩擦，想要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可是少女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冷，男人心痛到无法呼吸，他受尽委屈折磨都舍不得伤害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师父……师父……”少女在弥留之际，一直反复喃喃的唤着他，那是她心底最难以割舍的惦念。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在自己怀里逐渐冷去。

    凉风吹过，隐隐飘来夜来香的清幽，少女颤抖的手终于缓缓垂落，只余下一具冰冷的身体躺在男人怀里。

    翌日

    武林盟主最后的争夺在盛天山庄与巫蛊门之间产生，比试的地点就设在山庄背后的红枫林。

    天才将亮，灰色的帷幕刚刚退去，入眼的是后山层林尽染的恢弘壮阔。

    火红的枫叶漫山飞舞，在空中打着旋儿的翻卷飘落，将深遂的天空都染成了血色，踩在厚厚的枯叶上，每一步都会发出碎裂的细碎“沙沙”声，平添了阴森的感觉。

    在这遮天蔽日的红色当中，独一抹的雪白显得尤为醒目，颀长的身影遗世独立，男人白得透明的绝美脸庞没有任何表情，风吹起他披散的银发，他却浑不在意，只是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

    “老爷，你看，那人……”管家想说他一早就发现了那个披散着一头银发却怀抱着一具尸体的人，明明美得惊心，却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陆盛闵哪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也莫名被这样的场面震住，尤其是男人眼里看不出情绪的漠然，让他心里发毛，他知道，这也许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陆盛闵唤来亲信随从，“带少爷走。”

    亲信似不敢相信，眼看就是武林大会的决赛，然而陆盛闵决然一挥手，亲信顿感压迫，行礼退去。

    “谁都别想走！”一声冷酷如修罗的声音破空传来，是那个男人，接下来的一切，只能用人间炼狱来形容……

    这一届的武林盟主是谁？有人说是蓝烬，有人说是无风教尊使大人，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有太多的事情，盖过了武林盟主花落谁家，比如淮南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起兵了，比如驻守金陵的柯将军接手了金陵城，第一个响应了淮南王，再比如，盛天山庄，灭门了……

    而风头一时无两的无风教，刚上任没多久的教主，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