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双修

    木桶水中热气不减，只要水温有所下降，杜衫便会从身边的火炉上架着的铜锅中舀出滚热的药汁匀上。

    桶中裸着的背，被氤氲气体遮掩，挂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却像一件被雕琢的玉纹，筋骨分明，没有多一丝赘肉，看不出羸弱的影子。

    “尚兄弟，你好了之后会去哪里？”杜衫手伸进药汤桶中，手指划出一个一个波纹圈。

    “华城。”他说，眼神里充满坚毅。

    华城便是元华天朝的中心腹地，当今天子脚下居住地方。杜衫抽出手，问，“回到华城后，可会再来此地？”

    尚铭不有迟疑，转身面对杜衫，“当然，尚某说过，必会报答杜大夫的救命之恩。”

    杜衫看尚铭一脸正经，笑道：“尚兄弟，我并非强制报恩，只是这溟云谷鲜少人，难有人投缘，便想你能在溟云谷能多待一阵。”

    “尚某与你交谈，听的多也便是你阿姐的事，要是你有一日想出溟云谷，来华城找尚某，便可安排住处，杜大夫你想待多久都可。”

    木步启上山溟云谷，是被木府的两个力壮的武夫用竹子搭建成的小轿子抬上来，这次同来的，还有木府的小千金木燕灵与喂养木燕灵的奶娘。

    杜娉婷和木步启成亲后，便把进入溟云谷的阵眼和谷中的一些机关告知。晒谷场中，木燕灵看到杜衫正赤着胳膊处理猎人送来的蟒皮。

    “舅舅，舅舅。”木燕灵从奶娘怀中挣脱，欢快地跑向杜衫，抱住了对方的大腿处。

    “燕灵，赃，松手。”杜衫低头看着木燕灵，木燕灵依旧嘻嘻笑着，那双长像杜娉婷的眼睛，笑得如月牙弯弯。

    “燕灵，松开舅舅。”木步启从竹轿下来，走路的姿势俨然瘸了一条腿，需要拐杖撑住前行。

    “姐夫，阿姐还在堂中的阁楼处休憩。”杜衫说。

    木步启晗笑微点头，招来木燕灵，从袖口中扯出一块白色的布巾给木燕灵的额头和脖子处的汗抹去，“这孩子在家就一直想着来这玩，还嚷着舅舅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和好吃的，越长大越好动，这倒像你姐好动的性子。”

    杜衫双手合起拍了拍，把手掌沾上的细尘弄走，才盖在木燕灵的头发处揉了揉，“这溟云谷的宝贝都当成她的玩物，见了新奇的便会又扔在一旁。”

    “舅舅，我来寻你的时候，我看见庞龙柱那里栓着个毛茸茸的。”木燕灵用小手在空中比划了大小。

    “那个小家伙叫灵貂，别去招惹，会咬人的。”杜衫再揉了揉木燕灵的头，宠溺道。

    接着又向木步启询问：“姐夫，最近青云镇可有什么大事件。”

    “并未，到是前去夏郡郡都交易时听闻皇朝派遣了朝廷的重臣视察，却在这夏郡地带失踪，我朝小皇帝大怒，却还未下发搜查此事的案令，也许是暗中行动，不过朝廷的事，向来在民间比江湖还神秘。”

    “失踪的那位官员叫什么？”

    木步启摇了摇头，“这些都是路上听闻的，未详细打听，大山，你若想了解，我下山便让人打听。”

    青云镇隶属于夏郡，夏郡是元华天朝交接楚天国的边郡地带，土壤肥沃，水草充足，更是元华朝西南部经济要塞区，因前人圣贤夏候出生地而得名。

    在与君堂几人初茶淡饭后便各自散开回屋，木燕灵玩得困了被奶娘抱到偏厅睡下。

    用膳时，杜娉婷曾提议若不想先成家，学富贵人家养个通房能得到女子的照顾，被杜衫一口“我若是得携手之人，必会尊重且爱护一世。”而拒绝

    房间坐着的杜衫，想着自己今日说的话，忽然有点可笑，他怎么可能再寻得良人，他自认为自己已犯下世俗罪，哪能轻易得到原谅与解脱。

    就在杜衫准备睡下时，一连串的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见木燕灵的奶娘一脸焦急。

    “呜呜，小舅爷，等我醒来，我家小姐不见了。”

    “这附近寻了没？”

    “寻了，寻了，小姐爱玩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找到，呜呜，现在天就要黑了，小姐还那么小，这可如何是好？”

    杜衫蹙眉，这溟云谷有结界布置，木燕灵也出不去，可此地也有凶险之地，要是木燕灵出事，他难以想象，这样一想浑身发凉的可怕，“奶娘，把今日来的随从都叫到与君堂去。”

    与君堂此时点上了油火灯，木步启见杜衫到来，说“大山，你阿姐还在阁楼睡着不知燕灵的事，溟云谷机关重重，就怕……，我腿不方便，叫奶娘唤你出来，现在也只靠大山你了。”

    说到腿时，杜衫神色黯然下去，那条腿便是他走火入魔时所伤，也是这瘸了的腿提醒着他做了什么。

    “姐夫，你放心，燕灵还小也不能走多远，我经过庞龙柱时，那只栓着的灵貂也不见了，肯定是燕灵好奇想玩，却不小心放走那畜牲，我定会找到并把她扔你前头训一顿。”

    叫来那两位木府随从，杜衫给了两颗药丸服用抵抗这溟云谷的瘴气机关和信号弹，来到一间石房，石房里放置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笼子，里面装着一些珍奇异兽，每个笼子按一定距离放置。

    提着两支铁器打造的笼子出来，里面分别装的是训化过的猎鹰。两只猎鹰被放了出来，立刻盘旋在石房前的半空中，杜衫吹出一个口哨暗语，伸出左手臂，两只猎鹰乖巧降落在杜衫的左手臂上。

    捡起脱落在庞龙柱的麻绳，杜衫把麻绳放在猎鹰前嗅，“乖，给我按灵貂一路的踪迹飞寻。”顺了两只猎鹰的毛，左手一抬，两支猎鹰嗷叫一声于天际飞了出去。

    天已经暗了下来，杜衫举着火把，跟在猎鹰后面，往后山的方向走去，幸好方向不是往机关重重的百草林。

    两支猎鹰飞至旭阳峰入口处的空中盘旋飞翔，杜衫眼神暗了暗，他自封那套功法后便不再来此处过，这里会勾起他对功法的狂热，记忆至深处，也会对自己那一身的煞气心有余悸，还有那双眸。

    “燕灵，木燕灵……”

    旭阳峰没有猛虎野兽，可得不到回应，杜衫最怕的是木燕灵年纪小又天黑了，会哭累睡倒在哪里而招到草蛇和虫蚁袭击。

    “舅舅，呜呜，舅舅～”

    杜衫施展开轻功顺着音源飞去，“燕灵。”看到木燕灵双手抱屈着小腿在树下，火光照过去，木燕灵两只大眼睛哭地红肿，鼻头红红的，脸蛋花了几处，怀里紧抓着灵貂的尾巴。

    杜衫松了口气，“燕灵，你这回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又看了看那安顺趴在她旁的灵貂，灵貂是灵兽之物，行为灵敏，牙利可做凶器，要做到此刻温顺，必要驯化一番，“看来你小家伙真的是初生而什么都不怕，以后可别再这么鲁莽了。”

    从袖口中掏出信号弹，彩色的烟雾飞向空中并发出剧烈的声响，事情顺利。

    把木燕灵抱回到与君堂上，木步启在看到他们完好无事，神情温和。奶娘接过熟睡的木燕灵又重新抱回偏厅入睡，杜衫一手掐着灵貂脖子上松垮垮的皮交给了木府的随从。

    “姐夫，我看这灵貂温顺于燕灵，拿去驯化做她的宠物，危险时刻还能保护。”杜衫说，一只手却按上心口处，他展开轻功，过于急促打开被封住的筋脉，让他此刻心口疼痛且体内闷燥不好受。

    “也好，只是燕灵这次事件，让我这个做爹的看到了平日对她确实缺少的管教，今晚折腾的，这事就不跟你阿姐说了，省的她又在瞎操心。”

    杜衫点头，“我先回东院。”背后冒着虚汗，他怕在人眼前又做出什么或发现他的异常，压抑着不适，尽量挺直着自己的腰杆。

    那种无法掌控的事态，和他当年走火入魔一样，记忆会变得空白，杜衫晕晃倒在与君堂门口，跳动的地方将要撕开身体皮囊穿破出去，他模糊的意识里有人在喊他大山。

    “醒了？”

    “大山，要一个人陪你闯这难关就有这么难么！我再也等不了了，四年时间你也大了，你说的那些爱一人护一世的说辞在我眼里比不上你的命，挑一个人和你双修吧！不要再固执下去，算阿姐求你了，你别再轻易使用旭阳峰的武功，那会夺取你……。”杜娉婷哭咽道，木步启站在她背后，一只手轻拍安抚着情绪。

    在意识模糊的那一刻，杜衫以为自己会再面临他厌恶的红，所有人都这样乞求他成事，却看不透他固执的原因，他在杜娉婷的哭泣声中，感知着生命正在流逝，他说，“阿姐莫哭，你就帮我挑个人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