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们住的地方安保很严苛,仅仅是进入小区,就有前后三道关卡。那些人审查得很严格,虽然尊敬杜允和李鸿逸,可对她这个陌生的客人,即使她是与他们一同来的,也是再三确认身份才被放行。 这儿原是一个别墅区,规划整齐划一,路两旁皆栽着参天的榕树,洒下一片片荫蔽,不时有身着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在巡逻。 干净、静谧、高级,这是萧君和最直观的感受,这是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陌生世界。 汽车在其中一条街停下,街的左右两边皆是一栋三层高的别墅。门前草地青翠欲滴,白色石墩围墙后是一排棕竹,很好的遮蔽住了行人往里的视线,不过二层往上,还是能看出不菲的造价。事实上,在萧君和眼里,它们宛如城堡! 靠左停下后,李鸿逸率先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帮杜允开门,萧君和不知道怎么打开车门,一时只能困在车里。 杜允下了车,向门口的两个卫兵问道:“我爷爷呢?” “报告,首长在里面!” 两人将要进去,杜允这时才发觉她还在车上,疑惑道:“怎么不下来?” 萧君和感到窘迫,可不愿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不会开车门,遂只能冷漠地一动也不动。 李鸿逸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走过来打开车门,往外请道:“萧小姐,既然来都来了,请吧!” 萧君和知道他误会自己退缩了,但也没法解释,只能乖乖下车。 一层是会客厅,富丽堂皇得让人目眩神迷,萧君和还未来得急细细观察,便发现楼梯上有个老人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 那老人接近七十,穿一身中山装,面颊消瘦,却精神矍铄,看起来非常严肃,眉间拧成了“川”字,嘴角下沉,不怒自威,教人一看便感到深深的压迫感。 看到他,杜允和李鸿逸恭敬地站起来,齐声道:“爷爷!” 杜礼!萧君和不由得有些紧张,也跟着站起来。 “嗯!你们坐!”杜礼朝他们摆摆手,走下来,在红木太师椅上坐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她,目光中有不满,但隐藏得很好。他不说话,杜允和李鸿逸也不敢说话,大厅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萧君和低着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个犯人一样,无所挣扎地接受审判。 “我杜家的儿媳,不是不能平凡普通,可至少应温良谦恭。”过了许久,杜礼终于开口。 萧君和抬起头,发现杜礼正看着她,目光中有丝毫不加掩饰的嫌恶。 “吴翠柯行为不端,心术不正,这是我杜家不能接受她的理由之一。” 他这是要历数罪状吗?说实话,不单他不能接受,萧君和也不能接受吴翠柯这个人。 “杜允的妈妈没有做对不起杜家的事,我没有道理任由她受外人欺辱,任由别人抢走她的丈夫、破坏她的家庭,这是其二。” 一场肮脏性事的产品!萧君和一直都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她生来就带着原罪,带着对另一个女人的罪过和伤害! “杜均仁这小子犯错,是我教子无方,事发那年,我就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我们父子二人冷战至今,也算是惩罚了彼此!” 断绝关系?父子冷战?还有这事?萧君和茫然看向杜允,杜允果真有些黯然神伤。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件事带来的伤害和影响!萧君和咬紧牙关,努力保持着镇定。 “如果只是寻常人家,还有可能认你归宗。可我杜家,不是普通人家!我身处官场,暗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就等着抓我的把柄。这事一旦传出去,足以毁掉整个杜家的前路。这是其三!” 就是说,她是个极大的隐患?他能留着不除掉她们,已算是极大的仁慈了? 有时候,死了比活着好!一时之间,萧君和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咒怨。 “我杜家子弟,各个人中龙凤,你虽出身淤泥,却也淹于淤泥,就凭你的表现,属实是辱我门楣!这是其四!” “当初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当初吴翠柯抱着你找上门来时,就是我将你们扫地出门的!” 原来是他!萧君和心里一阵悲怆。即使现在她再不堪,可她当初只是一个小婴儿,一张白纸,想往上绘什么不成?他怎么忍心任凭她流落呢?! 如果外公还在世,也和面前这个人差不多年岁,可外公那么爱惜她,他却弃若鄙履,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这样大?! “爷爷,别说了......”身后的杜允似乎心有不忍,小声制止。 杜礼没理会她,继续道:“所以,你有什么打算,我劝你还是打消的好!允儿心地商量,杜均仁心中对你有愧,她们都对你不设防,但只要有我在,你就翻不出天来!” 打算?她能有什么打算?怎么,以为她千方百计要回杜家吗?萧君和瞟一眼李鸿逸,发觉他也是和杜礼一个表情,突然就感到十分地屈辱。 原来他们都是这样看她的!她是阴沟里的老鼠,所以便肮脏卑鄙狡诈,不会有好的品行是吗? 可是,她没有妄想乌鸦变凤凰,她今天能出现在这儿,全是因为杜均仁!他们自己要见她,找她来,又可着劲地侮辱她,这是个什么道理?! 萧君和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那么可笑,只冷然道:“你误会了!我没有什么打算!如果不是杜均仁,我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不是吴翠柯,不想攀龙附凤!” “那就好!好好在你那个小城呆着吧!我希望你能记得自己今天说过的话!” 她可以不来碍他们的眼,可为什么只能在淮塘呆着?既然是没关系的陌生人,他还凭什么管她?! 萧君和气一上头,忍不住呛道:“我不给你添麻烦,可我去哪,你好像也没资格管吧!” 大概是从没被人忤逆过,杜礼闻此,眉一竖,阴沉喝道:“不识礼数的东西!我还让人准备了生活费呢?看来这笔钱你本不该得!滚,别脏了我杜家的门!” 即使杜允极力周旋,萧君和还是被杜礼给轰了出来。 她不知道杜礼位子有多高,导致这么小的忤逆都能引起他这么大的怒意,可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阴沟就是阴沟,云端就是云端,两者本就不可逾越,她不该期望理解和同情! “对不起!我没想到爷爷会这么偏激!”杜允不住地道歉,萧君和呆呆地站着,没有回应她。 安抚好老爷子,李鸿逸也随后出来,见杜允愧疚,心疼不已,“你不用道歉,不关你的事!她也并无辜!” 萧君和转过脸来,看着李鸿逸,他和杜礼,其实骨子里是一样的人!一样地高高在上,一样地傲慢,一样地冷漠! 不过,他说得没错,她也并无辜!这该死的事实,将会压着她一辈子,让她直不起腰,让她不能理直气壮地呐喊、申诉,让她不能像杜允一样做个纯粹纯洁的人! “别说了!”杜允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卡片,撇开李鸿逸,走到她面前。 “我想不到别的能帮助你的,里面是一点钱,卡片是我的名片,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打给我!” 萧君和很明确地知道自己需要钱,但她刚刚才被扫地出门,怎么还会没骨气地接受他们杜家的钱?要真接了,她该有多贱呐! “不要!能送我回去吗?”萧君和再也不想说什么,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杜允拗不过她,只能作罢。 保镖开动发动机时,只听李鸿逸道:“你先到我家坐坐,我让阿彪送她回去。等爷爷气消了,我们再回去劝劝他,你看好不好?!” 汽车驶出去,透过后视镜,萧君和看到杜允和李鸿逸相互挽着手,依偎着走向对面那栋别墅。 原来李鸿逸的家就在对面!这么说来,他们不但是世交,而且是真的“门当户对啊”! 他们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世界,高门贵地,有吃不完的面包,有享不完的情谊!而她,永远不属于那里! 心里的苦涩泛滥开来,萧君和迫切想找个人说说话,她将手伸进裤兜,想拿出手机,却把三百块钱被带出,与之掉落于地的,还有早上屈虚怀的那条留言。 萧君和弯腰去捡,靠近时却看见了字条上的字:“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 这是背面,早上她只看到了正面的留言! 屈虚怀的字迹清隽而凝练,萧君和怔怔盯着那行字,“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保镖吓了一大跳,直问她出了什么事,其实萧君和也说不出为什么,她只是止不住地哭,仿佛要将生命的全部苦痛一次性倾泻出来。 回到淮塘时已是晚上十点。 校门口昏黄的灯光下,屈虚怀的身影被拉得老长。温雅中掩不住焦急,引颈盼望的人满面愁容。 “君和!”看到她完好无损,他喜迎上来,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又万分担忧道:“那些人对你做什么了?” 萧君和没回答他的话,突兀道:“老师,我想好好学习,你之前说让我住你公寓的话还算数吗?” 屈虚怀愣了愣,欣喜道:“当然算!你......”怎么会突然转变了?她这一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君和,你能跟老师说说今天的事吗?” “老师,你别问了!”萧君和没有要透露一言半句的意思了,只道:“我想上大学!老师能帮我吗?” 野草能不能成乔木,有时取决于百年树人的人! 果真,屈虚怀看到她眼底的坚定,欣然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