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之梦

    01

    长星站在一堆丧尸的残肢边，尴尬地和男人对视。

    他的皮肤很白，是一种常年不见光而养出来的白。左眼下的泪痣使得他整张脸透着一种更加难以描述的艳丽感。而身高虽然有一米八，但因为偏瘦而显得块头不大。他身上肌肉也并不明显，只是薄薄的一层，看着却正正好。

    不过这些并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他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干干净净的。而在这里——在这个世界里，他的干净就显露出了一种诡异感。

    男人身后那些持着武器的人大都面色不善地打量着他。其中一个人按捺不住，开口道：“老大，咱直接把他抓回去检查一遍得了！这鬼地方还能有人活着，甚至还这么干净，这明显不对劲！”

    他这副凶悍模样和话语让长星往后退了一步，旋即下意识地朝着男人那边望去，用一种他非常熟悉的、不自觉的方式，表达出无措和委屈。

    那是只会对亲近的人所表现出的模样。

    男人的眸色深了些许。

    “老大？”

    男人抬起右手，止住了他们的话。

    他把枪放回到腰边的枪套里，动作利落，随后长腿一迈，朝长星大步走去。

    长星有点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

    男人走到离他还有一步的位置，抬起手来，用常年持枪而带了茧子的手指轻轻摸上他的脸，开口问他：“名字？”

    “……长星。”

    “长星。”男人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深色的眼睛倒映着长星不安的脸，“很好。我的名字是陆予戈。”

    长星抿了抿唇，说：“我知道。”

    陆予戈的手向下挪，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不认为你会是什么危险的人。不过……”他对长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考虑到你的安全，你还是与我们一同回基地，讲讲你的来历吧。”

    长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他点点头，跟陆予戈一起坐到了领头的越野车里。

    坐上车后，长星抱紧自己的背包，默默地叹了口气，又悄悄地抬起眼睛去看一旁闭目养神的陆予戈。

    他当然……

    当然知道对方的名字。

    因为陆予戈，是他的恋人。

    啊，当然，在现在这个情况，或者说现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长星颇为苦恼地将脑袋靠在车窗边，为着自己当下的尴尬处境而感到无奈和疲惫。

    ……毕竟，“来到陌生的世界”的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02

    长星原本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华夏，在家人的呵护下平安顺遂地长大。由于身体并不是很好，毕业后他一直做着自由工作，大多时候都留在家里。而在他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朋友们举办了宴会给他庆生，他喝醉后晕乎乎地到了外头，就这样与陆予戈相遇了。

    他们因此而结识，并成为朋友。

    陆予戈面容英俊，身形健硕，家世也好，性格更是幽默风趣，很是讨人喜欢——尤其是讨女性的喜爱。

    所以，长星在被陆予戈表白之前，一直以为陆予戈是板上钉钉的直男。

    陆予戈实在是一位再完美不过的恋人了。作为朋友时，他耐心、温和、讲义气；等他俩正式谈恋爱之后，陆予戈更是全心全意地照顾长星，几乎是恨不能一手将他的所有事情都包揽下来。长星一方面为着恋人这样炽热的爱情而感到喜悦，一方面也会因为对方过度的照顾而感到不好意思。

    至于床上的生活……愿意对长星付出所有的陆予戈，自然是非常坦率地做了承受的一方——当然，很多时候是他主动骑乘，将性爱的节奏牢牢地掌握住，以此带给长星更加舒服的体验。

    就这样，长星与陆予戈甜甜蜜蜜地过了五年的生活。

    然而，在长星三十岁生日的这一天，当长星从二楼往下一脚踩空的时候，他并没有摔倒在一楼的地面上。他睁开先前因为害怕而下意识闭住的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别致的红色大床上。

    穿着帝王服饰、浑身上下莫名带着一种威慑感的陆予戈，正站在床幔边注视着他。而他的身上，也莫名其妙地换上了一套轻薄的古代服装，完全不是他在现代时的那套衣物了。

    这位帝王陆予戈，是他这整个奇幻旅程的起点。

    那时候他完全都懵掉了，可怜兮兮地望着陆予戈，听着对方说什么又是被献上的男宠之类的话。看见眼前的陆予戈与现代的陆予戈完全不同的神情，以及周遭完全与现代世界不同的事物，长星恍惚地意识到，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是一个，有着平行时空的陆予戈的世界。

    最开始他是很难以接受的。他坚信这一切是梦，他总有办法回到现实世界。为此他做了许多的尝试。而他这一系列奇异的举止，反倒是使得这位帝王对他上了心。简直就和那位在现代的陆予戈一样，这位年轻的帝王同样没有能够逃脱名为“长星”的爱情魔咒，不知不觉地为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动了情。

    不过这位帝王与现代的陆予戈终究是不同的，他的爱情更加强势和霸道，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而长星在多次尝试无果后，不得不接受了自己无法回家的沉重事实。直到那时候，他才终于注意到，那位帝王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变了。对方与现代的那位陆予戈甚至有了许多重合的部分。

    ……他实在是太思念现代的陆予戈了。

    所以在一次醉酒之后，长星边哭边将这位威严的帝王压在身下，用力地贯穿了对方的身体，抽抽搭搭地喊着陆予戈的名字。

    原本因被粗暴进入而疼得不行的帝王憋着满肚子火，在看见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听到他哀哀戚戚的呼唤之后，对方的心蓦然就软了下来。帝王自暴自弃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默默想着，罢了，这床第之间的事儿到底又不会传到宫殿外头去，面对这么一个年轻又爱撒娇的男妃，他这个年长的……总得让着点儿。

    第二天一早，清醒过来的长星是如何地震惊和懊恼，自然也就不需要再提了。

    总之，长星做了许多的心理工作，才让自己终于能毫无芥蒂地和帝王陆予戈在一起。

    陆予戈非常纵容他，不仅处处顺着他的意，也给予了他极高的地位和权力。他们默契地联手解决了诸多权力纷争，推动王朝向更加繁华的未来发展。

    在他们相处的第五年，陆予戈排除万难，让长星成了整个大元历史上的第一位男皇后，与陆予戈一同站在了那个世界的巅峰。

    ……然而。

    没错，这里必须要用“然而”这么一个不太好的转折词了——然而，他也并没能在那个世界与他的恋人长相厮守，直到白头。

    在第五年的年末，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的身体也一如既往地保持在了年轻时候的状态，没有丝毫改变。他身上穿着非常奇怪的制服，正倒在一艘航行中的飞船里面。他刚把身边的东西探索完，这艘飞船的一角突然就被外力破开，他惊慌地抬起头来，与那个世界的陆予戈撞上了面。

    这一次的陆予戈，是个星际闻名的杀手。他非常迅速地解决了藏在飞船上的那名逃犯，随后不知怎的想的，来到了长星面前。

    长星那时候也是愣住了，盯着陆予戈好一会儿，随后傻傻地喊了一声：“予戈？”

    没想到一听到他的话语，陆予戈俯身一把将他捞起，直接把他给掳走了。

    被颠得头昏的长星：？？？

    不懂得爱情为何物，也不懂得正常恋爱流程的陆予戈，在面对自己人生第一次产生了莫名情愫的人时，只会下意识地选择了最熟悉的做法，那就是直接把人带走。

    这样的行为未免太过粗鲁无礼。只是长星自己正好刚来到这个完全不熟的世界，得以和陆予戈一起行动，让他反倒是松了口气。

    陆予戈将长星带回了自己在S星球上的家。他并没有限制长星的行动，只是喜欢观察长星的动静。长星有时候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得劲，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闷头继续吃陆予戈给他准备好的丰盛菜肴。

    这个陆予戈与他印象里的陆予戈有太多的不同点了，因此他也不太敢靠近对方。

    他们就这么平静地相处了下去，直到——

    03

    “醒醒，长星。”

    长星感受到有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晃着他的肩头，把他从遥远的旧梦里拽了出来。他的意识迅速回笼，一下子睁开眼睛。

    陆予戈见他醒来，并没有收回手，而是非常自然地朝下握住他的手，说：“已经到基地了，咱们下车吧。”

    长星单手揉了揉眼睛，应了一声，没有注意到陆予戈的动作。

    在经过了一系列严格的检查之后，面对着报告上表明长星的确无害的结论，那些仍然抱有怀疑态度的下属们也就闭上了嘴，不再说什么。

    按照规矩，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大多是留在基地内从事普通的生产工作，衣食住行大都很一般，但能在基地的庇护下生存下去。

    就在基地管理员打算带长星去领取相关的证件时，陆予戈思考片刻，突然问长星：“你会用枪吗？”

    长星一怔，随即点点头：“会的，以前……以前有人教过我。还有其他一些武器，我多少都会一些。”

    “那就加入狩猎队吧。”陆予戈语气不变，就好像这样的话题跟谈午饭一样轻松，“先在训练所锻炼几个月，然后跟着狩猎队出任务。”

    旁边的人惊诧不已：“老大，您在说什……让他加入狩猎队？”

    在陆予戈的带领下，狩猎队的实力愈发强劲，是整个S基地在这个世界里得以鼎立一方的牢固根基。因此，狩猎队的队员们所得到的待遇比普通人好得多。而狩猎队向来只收异能者和能力突出的普通人，筛选相当严格。

    在他们眼里，像长星这样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哪里有资格加入狩猎队？

    “……我所做的决定，自然是有我的理由。”陆予戈淡淡地扫过一眼，“如果你们认为他的加入会不公平地占用队里的资源，那么，在他能跟着我们出任务之前的日常补给，从我个人的账下扣就行。等他独立完成任务之后，再正常发放。”

    队员们面面相觑，还是二把手出来圆了场，才让氛围没那么僵硬。陆予戈倒是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朝长星伸出手，示意他跟上自己。

    长星飞快地环顾一圈周围的情况，垂下眼睛急匆匆地跟上陆予戈的步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见陆予戈带他走到人越来越少、而四周建筑愈发整洁精致的区域，长星忍不住开口问。

    陆予戈抬手摁了一下他的脑袋，回答：“你接下来的住处。”

    长星被他这亲密得有些过界的动作给弄得有些疑虑，但又不好发问，只好压下心里头的疑惑，跟陆予戈来到了一幢公寓里。

    然后长星不太意外地得知这里是陆予戈住处的隔壁。

    准确来说，这里本来就是属于陆予戈的。只是以往他并不住在这里，也没有让其他人住进来，因此才空了出来。

    长星目光有些复杂。他望着陆予戈的背影，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陆予戈却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忽地停了脚，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长星轻轻摇了一下脑袋：“不，没什么，只是……”他的唇角向上弯出一个弧度，对陆予戈笑着说，“真的很感谢你。”

    陆予戈的目光流连在他因为笑容而显露出来的可爱的梨涡上。沉默几秒后，他才对长星说：“不必谢我。”

    至此，长星开始了在训练所里的日常生活。

    最初的时候，训练所里的人对他并不友善。他们大多是新被挖掘出来的异能者，身为狩猎队的后备力量，享受惯了普通人的追捧和艳羡，自视甚高，对这么一个明晃晃是“关系户”的普通男性——甚至是和他们心中最为尊崇的狩猎队队长陆予戈疑似有着不清不楚关系的男性，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虽说他们也并不会愚蠢到对长星动手，但那种压在平静表面下如暗流般的排挤和孤立是很难消除的。

    不过长星也不介意。

    他穿越了太多次，见过太多的人了。这具身体仍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他的心却已经历经岁月沧桑。对他而言，陆予戈是他无数次旅途里不会褪色的锚，而其他的人，大多只是像游戏世界背景一样的存在。他们会如何，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去过多地关心了。

    毕竟……再过五年之后，他将又一次地与这个世界告别，去往新的世界。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长星在训练所里的情况却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变化——这种变化，最先起于他在射击营连着十枪打穿靶心的那个下午。

    负责进行枪械训练的教官对他这副看上去并不够强健的身体持有深深的怀疑态度，因此前期一直没让他摸到真枪。直到初夏的一天，长星才跟着他所分配到的小组一同来到了实弹射击营地，拿到了一把步枪和数颗子弹。而他非常熟稔地摆好握枪的姿势，瞄准百米外的靶子，扣下了扳机。

    他打了十颗子弹，每一颗都精准地击中在深色的靶心之上。而在他进行第十次射击的时候，原本坚韧牢固的训练靶在连续的剧烈冲击之下被击穿，于正中心留下了一个边缘带着焦褐色的子弹大小的圆孔。

    亲眼看见这一幕的异能者们一时失语，满目震惊地看向这个漂亮的男人，心里涌上诸多复杂的情绪。

    在这个世界，实力才是最终决定一切的东西。越是强大，就越是被尊崇。而颠覆了他们以往刻板印象的长星，已经非常清楚地证明了自己。

    那位教官最先从错愕之中清醒过来，激动地冲到长星面前，追问起他这一手枪法是从何学来。长星则腼腆地笑了一下，将步枪放下，回答说：“是我以前的一位朋友教会我的。”

    在旁观察的几个异能者则小声讨论起来。其中一人道：“他刚才开枪时专注的样子，总觉得有点眼熟……”

    另一人接话：“你是不是想说，有点儿像陆老大？”

    “诶！这还真是……”

    他们在训练营的一楼猜测着各种各样的可能，而训练营二层落地窗边的男人正注视着底下发生的一切。他身后的S基地首领的儿子方允啧啧两声，在办公椅上坐下，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陆哥，你这挑人的水准一点儿都没下降啊。我之前听他们说起这事还奇了怪呢，你怎么会突然对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么优待？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他的潜质确实很不错，咱们基地开枪能这么稳的也没多少。”

    陆予戈睨他一眼，并不接话，但脸上的表情隐隐透着一种有荣与焉的骄傲。他重新挪移视线，静静地看向一楼的长星。在观察到有同组的成员开始试探着和长星进行友好的交流时，他不自觉地露出了极淡的笑容。

    方允看看陆予戈，又往下看看长星，小声地说：“我怎么觉得这有些不对劲呢？”

    他总觉着，陆予戈对长星的态度不像是对兄弟的那种。这股莫名其妙的粘糊劲，简直是像……对，就像是他父亲面对他母亲时，会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某种情感。

    方允哆嗦了一下，赶紧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拍了下脸。

    大概是他想太多了吧。

    04

    而后，方允那模糊的感觉就成了现实。

    当又一次见到陆予戈一回基地就去找长星的时候，方允已经不会再像第一次见到时那么大惊小怪了。尽管内心里把这个重对象轻朋友的男人吐槽了无数遍，方允面上还是保持以往的笑容，处理狩猎队带回来的那些物资去了。

    陆予戈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沾到的血迹和灰烬，就骑着车去训练所接长星一同回家吃饭。这是他们数个月以来所形成的习惯——这是在陆予戈不懈的努力和暗示，以及长星的默许之下所形成的。

    见到陆予戈进来，训练所里的人打完招呼后纷纷噤声，很是拘谨。陆予戈的目光压根没放在他们身上，直直地朝着他的目标移去。

    长星正在教新来的一个少年如何正确地端枪，模样看着很是亲密。陆予戈微微皱了下眉头，将眼里的不满掩饰好，这才伸手，状似无意地将长星拉到自己身边来，问起长星今天的情况。

    看穿他的心思，长星也不戳破，只是笑眯眯地做了回答，而后便收拾了东西与周围的同伴作别。他坐上摩托车的后座，轻轻揽住陆予戈的腰身，随陆予戈离开了训练所。

    天气愈发闷热，他们穿的衣服也不再像初春时那么厚实。陆予戈能非常清楚地感受到长星的手臂贴在他腰腹时，隔着薄薄的衣料所产生的温度。

    那并不是难以忍受的灼热，而更像是一层温柔的暖意。陆予戈不动声色地朝着腰间的那双白皙干净的手扫过一眼，轻哼一声，笑意从深色的眼睛里自然而然地流出来。

    S基地的人，恐怕没几个知道陆予戈会做饭。

    现代时的那个陆予戈当然是会下厨的，但长星并不确定其他世界的陆予戈会是如何。而在一个月前陆予戈装作无意地提起做饭一事之后，了然的长星选择了顺水推舟，接受了对方的这份好意。

    末世之后的条件当然比不得末世之前。但局势相对好转、各个基地也开始稳定发展之后，新鲜蔬果、各种调料等自然也正常出现在了基地的物资所里面。身为狩猎队的队长，陆予戈能获得的物资数量更不用说。

    回到长星的家后，陆予戈简单做了些家常菜，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摆盘也很有讲究。他们一边坐着吃饭，一边愉快地聊着天。等吃完饭，陆予戈让长星去休息，自己则很自然地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拿到厨房去清洗。

    长星看了会儿书，又休息了会儿，实在是热得慌，便去浴室冲了个澡。只是等他洗完，扒拉一看，才发现自己忘了拿内裤。他有点窘迫地挡着身体，小声地喊陆予戈的名字，问对方能不能帮忙拿下他的衣物。

    陆予戈答应了。不过，在将淡色的内裤递交到长星手上的时候，他的手指像是无意地在长星的手心里划了几下。

    等长星换好睡袍出来，陆予戈便说自己也想借用一下浴室冲凉。长星当然是同意了，还十分贴心地给他准备了一套凉快透气的睡衣。

    长星躺在长木椅上，一手贴着额头，另一只手拿着小扇子给自己扇着风。

    那头陆予戈打开浴室的门，神色淡淡的，还有些凉凉的水珠沿着碎发向下掉落。他的衣服系得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紧实的肌肤，随着走动，还能不时地窥见那两颗暗红的乳珠。

    他朝长星走过去，嘴上低声地说：“回房里吧，别在这儿躺着，容易着凉。”

    长星睁开漂亮的、乌黑的眼睛，听到对方关切的声音，下意识地用撒娇般的语气回答：“可是予戈，屋里好热，我不想……”

    他蓦地住了口。

    而陆予戈的动作也停住了。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方实在是太可爱了。

    “那就不回去。”

    下一刻，他俯下身去，轻轻捧起长星的脸，深深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长星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边的笑渐渐地平复下去，用一种仿佛能看透对方所想的、澄澈的目光，与陆予戈对视。

    彼此的气息在愈发急促的呼吸里交融。陆予戈在这一瞬间里想到了很多的事情，但短短几秒之后，他的脑海里就把那些纷繁复杂的念头撇去，只留下了长星的脸。

    他轻轻地吻住了长星柔软的嘴唇。

    最开始是浅浅的、轻柔的吻，当他的舌尖撬开长星的唇隙之后，他的亲吻骤然变得凶狠起来。他把长星搂得愈发地紧，唇舌激烈地侵入长星的口腔。长星被他吻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手上的扇子也拿不住，只能仰着头承受对方的吻。

    待陆予戈放开长星，彼此的唇还连着若隐若现的银丝。

    他们凝望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数个月以来的暧昧相处就像是一个粉红的泡泡，被这突然的吻轻轻一戳破，就将那带有甜蜜气息的雾全数洒了下来，笼罩在他们的周身。

    半晌，陆予戈用指腹蹭了蹭长星的耳垂，英俊的面容上难得地展露出纯粹的笑容。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满足：“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对吧？”

    “唔。”

    长星的眼睫颤了颤。他抿了一下嘴唇，白皙的脸蛋上飘着一层明显的红晕，让陆予戈不自觉地想起了非常可口的蜜桃。他低下头去，忍不住又吻了吻长星的脸颊、下巴和颈侧，最后就贴在对方的肩窝，将对方抱紧。

    而长星犹豫许久，还是抬起手来，回抱住陆予戈的腰。

    良久，他张开嘴唇，问出了他从一开始就很好奇的问题：“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予戈？”

    从初见的那一刻开始，陆予戈看他的眼神、对待他的方式、给予的优待，都不像是单纯的……遇见一个陌生人的样子。

    就算是他见过了那么多个世界里的陆予戈，感受过他们的热情，也没有哪一个像眼前的这个陆予戈一样，带给他一种非常捉摸不透的神秘感，还有违和感。

    而陆予戈停顿了几息，却是抬起眼睛，用目光勾画着长星的侧脸。

    他说：“或许你不相信，但是……长星，我梦见过你。”

    05

    夏末的时候，长星第一次跟陆予戈的曦光小队一同外出执行正式的任务。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任务，目的地在S基地往东十二公里左右的位置，他们要做的就是清剿滞留在那里的、大量的低级丧尸。

    原本的情报的确是如此，但当他们驱车赶到附近的时候，狩猎队的队员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们察觉到，在这四周并不只有低级的丧尸。隐藏在这些丧尸背后的，还有能够操控他们的、拥有智慧的高级丧尸。

    而他们折返的后路，也已经被突然从崖上落下的滚石给断掉了。

    陆予戈迅速做了决定，让他们寻找掩体做好防护，而他要独自前去追查那只高级丧尸。

    身为整个基地里异能等级最高者之一，他的决定没有人能拒绝，也只有他能够在重重尸潮的阻碍之下旁若无人地前行。

    但长星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他等了许久，也不见陆予戈回来，便想要去找对方。在毫不意外地被小队的队员拒绝后，长星拿上了自己的装备，留下一条讯息，从建筑后方悄悄溜了出去。

    如果他想要走，没有人能够拦得下他。

    而长星，也确实找到了陆予戈。

    陆予戈同那个未知具体等级的高级丧尸打得不可开交，他们俩的周围全是被雷电劈开的道道深痕，陆予戈身上的血更是触目心惊。

    最终陆予戈用一条腿作为代价，杀死了那只高级丧尸。耗尽异能的他倒在地上，看上去脆弱无比，好像能被轻易杀死。

    长星已经记不得他是如何地解决掉四周那些恢复了无意识的低级丧尸，又是如何地冲到陆予戈身边，一边流泪吻上陆予戈的脸，一边努力地想把陆予戈抱起来挪到安全的地方。

    ……在这样的痛苦和焦灼之中，长星感受到自己抱着陆予戈的双手变得滚烫起来。他泪眼朦胧地看向自己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心亮起了一道温和的白光，而这道白光正沿着他们肌肤交贴的位置开始向陆予戈的腿部和心脏处移动。

    看着陆予戈被重伤的部位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鲜血淋漓，长星恍惚地想，原来这就是异能者的能力。

    他觉醒了治愈的能力。

    等那些队员终于解决完那些低级丧尸，他们赶来这里，迅速地驱车将他们送回基地。在路上，长星望着陆予戈沉睡的脸，有些茫然。

    事实上，这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几乎在每一个世界，和他相遇后的陆予戈都会遭遇某些非常不幸的事件。遭点罪受点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重伤濒死的时候数不胜数。每一次，若不是差那么一点……若不是他能及时赶到，陆予戈很有可能就没命了。

    为什么会这样？

    长星既愧疚又伤心，强忍住眼泪，送陆予戈去到医院，向调查员叙述了当时的情况，又转头去陪陆予戈。所幸有他的治愈异能先为陆予戈治疗了一部分，陆予戈的手术非常顺利，只需要好好休息就能好起来。

    第二天下午，陆予戈终于睁开眼睛，他一低头就看见长星握着他的手，靠在病床边沉沉地睡着。

    陆予戈的内心被陌生的怜爱和柔软的触感给击中。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长星的脸。浅眠的长星迅速地醒过来，抬起头撞进他的目光，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别哭。”陆予戈轻声叹了一口气，用拇指抹去长星眼角的泪水，眼神是如此地坚定和包容。只是，他说了一句长星并不是很明白的话来，“这是我自愿的……长星，只要你好好的。”

    长星迷茫地看着他。

    陆予戈朝他微笑，调转了话头：“我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应该就能回家了。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让佐伊帮你买食材回来，等我回家了就给你做……”

    春去秋来，长星和陆予戈的关系逐渐不再是秘密。

    S基地闻名的狩猎队首领有了个与他能力相配的、十分珍稀的治愈异能的对象，这个消息迅速地传播开来。人们先是会对陆予戈的对象感到好奇，等他们被知情者科普了一遍长星的功绩，他们那最初的诧异和好奇通通化作了赞叹。就算有保守主义者跳出来发表某些不当言论，也会有人一脸轻蔑地将他压下去：“人家郎才郎貌，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你这种妖怪来反对？”

    长星当然不会因为这些言论而困扰。他最近只在烦恼一件事，那就是陆予戈。从他们第一次做爱以来，几乎每次都是陆予戈掌握主动权。虽说他躺着享受也很舒服，但是——但是，他好歹是做上头的那个，一直都掌握不了主动权，被作为承受者的一方压着做什么的……这算什么事啊！

    而等他这样小小的烦恼被陆予戈知晓后，陆予戈坐在狩猎队的会议桌边，非常难得地、爽朗地笑出了声来。

    下属们面面相觑，没人敢问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不需要用小脚趾头想，都能知道首领的好心情与那位长星大人有着百分之百的关系。

    当天回到家里的陆予戈非常顺从地在大床上躺了下来，对长星袒露他的身体，目光温柔，又带了些许的戏谑。

    长星则红着一张脸，压到陆予戈身上，使出浑身解数，立志要把陆予戈弄得明天都下不来床。

    ……然后就失败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陆予戈在性爱上的天赋明显要比他高。前半场他尚且还能掌控，后半场他的腰就开始酸了，被陆予戈翻身给调了个位置，不得不非常享受……啊不，非常屈辱地，看着陆予戈用湿润柔嫩的后穴包裹住他的性器，在他的身上起起伏伏，带起一片粘腻的水声。

    长星默默地捂住了脸，不想让陆予戈看见他因为爽到而不自觉流出的生理性眼泪。

    陆予戈实在是个很好的恋人，长星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也因如此，就算穿越了无数个世界，他依旧舍不得陆予戈——每一个的，那么不同，又极其相似的陆予戈。

    他知道陆予戈总是会爱他的。时间或长或短，但总会爱他。有时候他也会怀疑他自己是否太过自恋、太过自信了，但陆予戈的回应总是那么及时地给了他底气。

    他还抱有疑惑的，只是关于“为什么会爱他”，以及“为什么会穿越”这些问题。而面对陆予戈，他能够问的当然只有第一个问题。

    他问过许多个陆予戈，问他们为什么会爱他。可他们总是很狡猾的。他们的脸上露出往常般纵容的笑意，嘴巴却把秘密严严守住，不轻易泄露丝毫。

    所以后来他也不再会问这个问题了。

    而现在，在来到末世的第五年，在他隐隐预感到自己近些日子就快要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忍住，向这个对他而言有点特殊的陆予戈，再一次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一次，陆予戈给出了答案。

    如同回答五年前的那个问题一样，他再一次告诉他心爱的人：“长星，我梦见过你。”

    长星愣了一下，随后转过头去看远方的高塔，不满地嘟囔：“这是什么回答啊。”

    陆予戈走到他身侧，神情有些无奈：“我没有骗你。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诉说。”

    “好吧，好吧。”长星也不执着于寻求一个答案，他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陆予戈的胳膊，“我明白了。这个话题就翻篇吧。”

    陆予戈低头亲了亲长星的嘴唇。

    起风之后，长星跑到楼下去拿外套。而陆予戈深深地望着他的背影，低低地叹息一声。

    “我确实…….梦见过你。”

    06

    陆予戈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年轻的男人。

    他的肉体沉浸在梦中，意识却出奇地清醒着。他自暴自弃一般，在内心里告诉自己，好吧，让我看看，这一次又会是什么？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会看着那个年轻的、漂亮的、有着泪痣的男人在他的眼前死去。有的时候是在末世发生之前的城市里，有的时候是在倾颓的宫墙之下，有的时候是在充满科幻感的大厦顶端……每一次他都心痛得快要死去，他尖叫着、奔跑着、怨恨着，却怎么都捉不住那只柔软的手。当男人闭上眼睛，他的灵魂仿佛也从他的躯壳里剥离，随着年轻男人的死亡而一同坠落。

    他有时候会狼狈至极，哭泣着、哀求着，紧紧抱住对方的身体，希望男人不要抛下他。可是他的哭求没有用处，谁也救不回他的爱人。

    他只能踏上孤独的旅程，去全世界寻找一个足以换回爱人的可能。

    而在突然的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名为“系统”的不明生物。

    系统告诉他：“为什么你的恋人会死？因为你是世界意志选中的男主角。你本该顺着它给你的路一直走，遇见它为你精心挑选的人，达成它想要的剧情和结局。可你那天外而来的恋人是个意外，他破坏了你前行的路线，并且引诱你——甚至是会无数次地引诱你对他动心。世界意志总会发现他的存在的，而当世界意志察觉到的那一刻，他会被强制抹除。”

    他问，是否有可以解决的办法。

    “当然是有的，只不过，”系统坦诚了它的目的，“这需要用你的气运来交换。你是世界意志挑中的主角，如果你意外死亡，世界意志仓促之下，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到你身上，而你的恋人则可以趁此逃过一劫。我将会以你的气运为跳板，把他送往有你存在的次代世界，并且在那个世界继续这一方式，一直到把他送至最为安全的世界——也就是，不会限制你命运线的世界。”

    陆予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系统问：“你都不怀疑一下的吗？”

    他说：“想要抓住天外的星星，势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我早已经准备好了。”

    他们定下的时间是五年。五年之后，陆予戈将会因各种意外而身亡；就在他死亡的同一刻，他的恋人会被平安地送去另一个世界，遇见另一个他。此外，作为付出气运的代价，他会在这五年里遇到各种危及性命的可能事件。

    但他没有任何后悔之意。

    当系统重溯原初世界的时间，回到年轻时与恋人初遇的那一刻，陆予戈泪流满面。

    只要对方活着，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即使死亡是痛苦的，可一想到恋人那带笑的面庞，一想到他们终有一天会在一个安全的世界相遇，他总能在意识消散之前露出微笑。

    陆予戈从梦中醒来，抬起手摸到自己眼角的湿润。

    他明白他应该做什么了。

    他要耐心地、耐心地等待……等待梦里的男人，等待复得的恋人，来到他的世界。

    这就是，他这一生的使命。

    当熟悉的困意袭来，长星的眼皮愈发沉重，沉重到已经看不清眼前的情景。

    而坐在他身边的陆予戈抬手遮住他的眼睛，低声笑着说：“好梦，长星。”

    长星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陆予戈的心脏处崩开一朵血花。

    07

    长星睁开双眼，看见澄蓝的天空、随风而动的白云，和高高扬起的巨大的船帆。海鸥鸣叫，波浪哗哗，远处的笛声悠扬动听。

    忽地，笛声停住了。

    “……你是谁？”

    长星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他轻轻地转过脑袋，看向声音发来的方向——

    这一次，他会遇到什么样的陆予戈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