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耽美小说 - 重楼又一生在线阅读 - 第五十一章 反击

第五十一章 反击

    白玉池中水雾缭绕,白玉瓷制的鹿威蓄水满盈,暗棕药汤便噗通一声撒进暖玉汤池里。赤红金龙金凤的帝后衮服如一堆草芥被扔在池外,药气水雾之间影影绰绰可见两道身影,如幻境一般朦胧如雪。

    一滴热汗顺着颚线坠进汤浴,顾晏海一袭单衣站在汤浴中,抱着景和缓缓俯下身子。先是一双玉足、再是两条笔直素白的腿,暗棕药水慢慢吞没他的身体。银针没入下腹,锁住宫口血脉,一根红缨便垂在膨隆圆润的孕肚之上。

    红缨被汤浴打湿,银针迅速被汤浴染热,顺着针身传递进身体,刺麻胀痛之感便占据了大半神识。景和捂住肚皮急喘连连,但直至大半颗孕肚掩盖在深棕的汤浴里,有了浮水之力,腰跨处倒是不那么坠痛。

    只是他的身体太凉,乍入汤浴不禁被烫的浑身一抖,将脑袋埋进顾晏海的怀里,紧紧扯着他的胸口,小口吐气:

    “哥…哥……要抱……”

    “抱着在呢。”顾晏海垂眸,这个视角下,小皇帝双乳间的血口子更加明显,伤口不再流血,泛黑的血痂子沿着伤口裹了个轮廓。慢慢撤去一只手,顾晏海扶着景和的身子继续坐下,肚子完全进入水中时,景和手一紧,咬紧牙关,嗯声吐气。

    伤口进水定是极痛,但要先还是要把那黑狗血清洗干净,才能上药包扎,顾晏海安抚般的吻肿景和的唇瓣。但也不知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别的,就着深棕汤浴的底色,他居然看见一缕似有若无的青烟,萦绕在小皇帝的心口。

    顾晏海盘腿坐下,让景和侧坐在自己的怀中。氤氲的雾气打湿衣袖,宽大的袖口平浮在暗棕汤浴之中饱浸药汁坠入水中。拖着小皇帝坠胀的孕肚,顾晏海牵起衣角用袖口一点一点擦拭微微发凉的肚皮,紧紧盯着他舒展开的眉宇,轻声道:“舒服点吗?”

    景和抱着肚子点头。药浴疏通凝滞的脉络,血脉流畅,连阻血心症之痛也缓解许多,只是这样一来,胸口的伤口便更加难忍,伤口边缘被热水熏得发痒,伤口血肉沾了水也泛着一阵撕裂之痛。舒展的眉头再次蹙起,他忍不住想挠伤口,道:

    “痒……嗯…哥哥……”

    “替你洗一洗,好不好?”顾晏海抓住景和的手移至唇边吻了一下,袖口重新放回汤浴,淡淡的血色在水中化开,如鱼儿游泳似的钻入池底。抬手接过闫路的药帕子,抬眸沉声道,“我擦了……?”

    闫路方才收拾好药粉,刚刚才进来,这会子跪在浴池壁旁,俯身捞了一手水测了测温度,当下就皱眉吩咐道:“水温再高些。”

    盯着景和被泡红的的手臂,顾晏海皱眉:“已经有些烫了。”

    景和迷迷糊糊地附和:“烫了……不、不要烫……”

    “可这要逼毒。”闫路被这小皇帝逗笑,一手扶池壁一手浸湿药帕子,拧的半干,朝顾晏海台台下巴,“凑过来,现在快点,待会就能早些上药,养养就好了。”

    顾晏海点头,抱着景和侧身坐着,大手拖住两团绵软的奶肉微微分开,指尖不经意碰着敏感的乳头,疼糊涂的小皇帝就又开始喘,鼓了鼓嘴,说他:

    “哥哥…讨厌……”

    顾晏海手一僵,好脾气地亲着小皇帝的小脸,点头道:“哥哥就是讨厌,你要快快好起来……才能惩罚哥哥,知道吗?”嗓音低柔,大将军的柔情也能化作百指弹,浓情蜜意让人无法自拔。肩膀伤口触水也开始渗血,顺着手臂线条滴进水中,他的眉头都未皱一下,稳稳地托住小皇帝的身子,又道,“还有大宝小宝,你说想见他们的。好起来,哥哥就带你去看,还有花灯,游街……好不好?”

    景和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仰着身子,气进多出少地吐出一小口黑血,长如翎羽的睫羽轻颤着半阖,双手藏在水下,偏烫的药水环绕在指尖一同触摸微微发硬的胎腹。

    迷茫的视野里只有漫天的白雾,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手持褐色药帕子为他擦拭伤口,与记忆里那只肤色偏黑的大手近乎重叠。热水先是浇上伤口,身子便更加滚烫,剧烈的疼痛让景和浑身发抖,指腹快按进腹底,但潜意识里还是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顾晏海的手动不了,却也被他这副忍至崩溃的模样惹得眼涩,吻去他唇角的血迹,贴耳轻哄道:“很快,很快就好了啊,和儿疼就哭出来好不好?”

    小皇帝忍耐惯了,疼得脸色惨白也不啃声,屁股在顾晏海的腿间磨来磨去,想躲进他怀里,却又不行,只能嗬嗬喘气。温水煮青蛙似的软在顾晏海的怀里,蹭了一脸水。

    药汤泡着,药帕边缘将药汁弄进伤口里,药气也熏着身体,实在是难受的厉害,像是有一把火灼烧着五脏六腑,总觉着有一股腥气要冲出喉头。可只有肚子最舒服,软乎乎的肚皮,里头三个宝宝的份量沉甸甸令人安心。

    闫路知道这伤口遇水的痛楚,将污了的药帕子放进水里晃荡两回,又赶忙捞起拧的半干,换了一面继续轻轻地擦着,瞧着景和忽然异常发红的双颊,连忙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这滚烫的额头怕是都快能煮鸡蛋了,加快手下动作:“坏了,发烧了。”

    顾晏海一愣,轻轻放下一团奶乳,掌心贴头,错愕道:“……怎么突然这么烫?可是被水汽熏着的……?”

    闫路还没摇头,怀里的小皇帝就先摇头了,歪着头,呼着气,睁开眼,望着面前的闫路:“没有…和儿没有……发烧……”黏黏乎乎的嗓音,认真又诚恳,用力眨了眨眼,“公公……不要生气了…”

    闫路:“……”

    顾晏海当即反应过来,这哪是没烧,简直是被烧糊涂了。连闫路都能错认成潘群,可见是糊涂大了!知道小皇帝是想念那位的老公公了,朝着门口朗声喊道:“老潘!进来!”

    潘群和阿虹早就回来了。阿虹与平秋一起将活捉回来的冒牌天师压入大牢,而潘群盯着厨房熬暖汤稀粥,现在正守在浴池外静候传唤。听见有人喊他,潘群连忙挑帘进池子,目光触及顾晏海怀里的景和,疲乏的双眼里弥漫起一层雾气,擤了擤鼻子,拱手道:“老奴……”

    顾晏海怒喝:“过来!”握着景和的手朝他伸手,语气陡然放软,“和儿想见你。”

    昏睡着还一直心心念念着这位老公公,可见小皇帝有多在乎他。

    潘群忙不迭地上前,双眼模糊地看着景和怔愣的脸,握住他潮湿的掌心,终于忍不住低声痛哭。二十年了,他一直拉着这只小手,从景和出生的那一刹那,就拉着他的小手,将他养大,手把手教他读书习字,看着他一步一步变成这副模样。

    当年的险些被自己掐死的婴孩,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国之主,是五个孩子的爹爹。

    “公公……”景和烧得难受,胸口起起伏伏,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哽塞道,“和儿……不敢乱跑…跑…去围场了……您别生气……咳…”

    顾晏海一听,登时明白这是景和小时候被带去围场再回来时的情形。自己珍视的孩子忽然见了几天几夜,定是担心受怕好些时候,看见完好无所的小景和,当然少不了一顿臭骂。他抬头看着潘群,但后者握着小皇帝的手无比悔恨地摇头道:

    “不…老奴……怎么敢……”

    闫路终于清理完伤口,看着满池子药浴都泛着血色,刚呼出一口气让顾晏海将景和抱出,却见本该展颜的小皇帝忽然嘶哑地大喊了一声,捂着胸口又吐了一口黑血,睁着灰白的双眸,余下一只手按住兀地发硬的胎腹,嗯声屏气,憋得脸色通红:

    “嗯…嗯……嗯啊!”

    “嗯?!”

    一口黑血吐在药浴中瞬间化开为深红血色,一缕青烟弥漫而上升入白雾之中异常清晰,闫路眼皮一跳,顾不得那么多便直接合衣下水,抽针迅速封了景和胸前两处大穴,又插针没入心口,伴随着最后一口毒血吐出来时,他转手便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汁塞进顾晏海怀里:

    “喂给他喝!快点!”

    顾晏海来不及说些什么,寒心酸鼻地拿住药瓶,拔出红木塞子含进嘴里,扶着景和的脸颊嘴对嘴渡进他的口中。接吻时这两瓣唇上腥咸一片,全然不似曾经那般香甜,他终是忍不住掉了两滴泪,小心翼翼地渡进他的嘴中,喂他喝完。

    这边闫路已经按住这颗倏地僵硬的孕肚,指尖拂过几处筋脉交汇之地,却发现此处血脉芤散,凝血不足,显有早产之势。这不该,药浴里放了制作药棒时的药粉,都是保胎稳气的好东西,为了药效,他甚至加了那百年难遇的羽族一品草,凝血补虚之效极佳。

    这羽族一品草,还有解毒之效。

    闫路凝神,唇瓣抿成一条直线,手下摸到那根银针,一手按住银针周围,一手缠住那银针之后的红缨,眼一眯,眼疾手快地拔出银针,转手就用拇指按住伤口防止漏出胎水与血水。将银针凑到眼前,果不其然,银针发黑,显然是毒发之状。

    羽族一品草有解毒的功效,更有凝血的功效,那么这毒便不是那狗血之毒,而是蛊虫之毒。而沉伏这么久的蛊虫忽然发作,那定是受了刺激,可胎象强健,唯有母体心症发作。闫路刹那间明白了,原是狗血刺激蛊虫发作,而自己误打误撞所制的药棒,抑制住了蛊毒。

    顾晏海不通医理,只能抱着景和,哑声问:“……是毒?”

    闫路摇头,将银针放回药箱,指使顾晏海将景和抱起,趁着药浴烫软了肚皮,再度拔出银针在小皇帝的腰窝与腹顶各扎一针。

    扎针时针眼冒血,顾晏海今儿一天看着小皇帝从满身血迹到现在的肚皮冒血,脑中全是他上辈子的模样,总是想探他的鼻息。

    双指移至鼻下,轻缓的吐息徐徐起伏,小皇帝虽是虚弱,但却是活着在的。顾晏海这才终于可以安心。

    只待闫路又拿出药瓶将景和胸前伤口抹上药膏,用洁白的白纱锦布包裹胸脯,这才算包扎完。先前裹腹带与束胸的勒痕还没散去,这药纱又重新裹上,顾晏海眼底微凉,默不作声地抱起景和。

    这账要一笔一笔算。

    抱着小皇帝回到寝宫,原本该有两个小不点吵闹的内阁此时安静无声,唯有婢女收拾床铺的簌簌声。将他轻轻放回床上,顾晏海为他盖好被子,又陪着看闫路施了最后一次针,裹住下腹防止漏血。

    小皇帝睡得不稳,时不时惊醒,非要捉着顾晏海的手才能睡下去,拿来提前煨着的安神汤,一口一口喂进嘴里,他这才疲乏地睡去。

    小皇帝本就不大的脸蛋儿眼下毫无血色,精致隽秀的眉眼之间更是一片疲累,折腾了这么久,又疼了这么久,现在才能睡个安稳觉,也真是苦了他了。顾晏海爱怜地吻住他的眉心,掖好被角后起身。

    起身时俊容间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顾大将军换上君后服饰,拢袖束发,语气不善:“老潘你和闫路守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潘群拱手。

    转眸望着床榻上蹙眉而眠的小皇帝,顾晏海展臂披衣,抓起那件象征君后的凤裘,眸光低暗,凛声道:

    “本宫去去就来。”

    欠的账,得要好好算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