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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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瑞七年秋,史煜过了生辰,才满十二。 当朝虽规定男子二十及冠,位居高权者却不必遵循,他现在已有了戴冠的资格。及冠礼行过便要取表字,其实依照他的身份就算取了表字也没人敢叫,索性省去,史煜却不依,硬是求着父皇应允,请周太师取了子曙二字为表。 今岁冬,天子为祈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更年号,泰元。 泰元一年春,史煜前脚才得知洛言之递交请辞的事儿,后脚便听见侍卫来报,说是洛言之来找他了。这人素来不在衣冠上仔细,再配上手里那两包点心,瞧着不像是来叙旧,倒像是过来敷衍人的。 洛言之拱手行礼,和和气气:“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见。臣与殿下虽不过萍水之交,却也不好不辞而别,便趁着还在京中过来看看。” 史煜叹气:“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何来萍水之交一说?我倒是好奇老师是嫌弃我什么了。是景儿不好看,还是人不好教?这么急着走?” 洛言之道:“臣才学有限,殿下天资过人,确实是无书可教了。” 史煜道:“既然书上的教完了,要么再教教别的?” “都是些旁门左道,登不得大雅之堂,想来殿下也不会感兴趣。” “我若是感兴趣呢?” “师门条律森严,不可为外人道。” “我也算外人?” 洛言之不答,只笑了笑。 如此再纠缠下去,实在是不怎么体面,况且史煜也并非真的感兴趣,只是想为难为人罢了。洛言之何尝不清楚他这点小情绪,彼此心知肚明却又不挑破,想来也是无趣。 史煜拆了点心,果不其然是百花酥,咬上一口,一肚子怨气都消了,分外舒坦。他随口问道:“老师日后有什么打算?是要出京去哪儿任职?” “暂时没什么打算,想四处走走。” 史煜摸不准他说的是不是实话,道:“我还以为老师是要子承父业,回去当少府了。” 洛言之坦然道:“我是家中次子,就算要当也是兄长先,轮不到我。” 洛家虽然家大业大,子女却也多,洛言之虽天资聪慧盖过一众弟兄,排位却是居中,不上不下颇有些尴尬,况且论出身不过是庶子,家业之事确实也不该轮到他才对。 这回依旧只在宫中待了三年,请辞后却并非是去少府寺任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事态会如此发展,姑且可以算作好事。 史煜思索间,又玩笑道:“四处走走,老师莫非是想效仿先帝归隐么?” 洛言之道:“崇祯寺确实是个好地方,可惜我自小便缺了几分慧根,想去人家也不会收。倒是殿下,瞧着与之颇有几分缘分……”他瞧见史煜脸色不太好看,便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殿下所誊的经书,多半也是出自崇祯寺罢?” 史煜道:“都是些不知从何处翻来的旧书上看到的,没查过来处。” 话题就此止住,再无言语。茶喝过半壶,点心吃过半包,待日光顺着墙角攀过檐下,再穿过窗落在脚边,洛言之方才在沉默中起身,拱手行了个礼。 “此去一别天高路远……”却是史煜先开了口,话才起了个头,便不知怎么说下去。 洛言之笑着接过话尾:“自当珍重。”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如阴晴圆缺,俱是人生常事。 史煜本打算着若洛言之执意要走,他就算冒着再大的风险,也要想办法把人除了以绝后患。临了吃着酥饼,又改了主意。 洛言之的才学远比他所表露出来的多得多,若非必要,他实在不愿这么一个人就这么死在自己手里。说是惜才也好,慎重也罢,大约心里仍想着把这人归为自己所用,一再犹豫,便错过了时机。 眼下只能从史煊这儿作打算了。 史煊生母乃是尚书之女,其出身不高不低、才学也不高不低、排行也不高不低,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没出过风头,也没犯过什么大错。直到怀康事变前,史煜都没怎么注意过自己还有这么个弟弟。 虽说他现在是年纪尚小,翻不出什么水花,但也不能因此大意,故而这几年来,他也稍微分了些精力在史煊身上。五岁启蒙识字,六岁入学堂和众皇子一同读书写字,天资优秀但不算出众,性格温温吞吞,瞧着人畜无害。洛言之请辞前也捎带着教过史煊半年书,待他和和气气温声细语,不过这人素来如此,倒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史煜搁下酥饼,再喝了两口茶,随手把剩下半包赏给随身侍卫,出了门。不管再怎么喜欢的东西,多了也还是会腻。 景阳宫中,才学会走的八皇子不知怎么避开了人,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史煜过来时正好瞧见,心道他这么大的时候别说走路,连怎么上树都无师自通了。 史磷那两条腿细得还没常人手腕粗,眼看着要摔又勉勉强强地站住,晃晃悠悠地站稳,好半天才鼓足勇气,抬起腿,未曾想这次步子又迈得太大了,重心不稳,眼看就要脸朝地地摔下去。近处无旁人,得亏史煜眼疾手快,飞扑过去垫在下面,接了个正着。 宫女听见动静赶过来,近了才认出史煜,慌张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史煜摆了摆手,没说话。 宫女瞧见这位太子殿下混不在意地起身拍了拍灰,抱起八皇子的动作也娴熟自然,小皇子非但不哭不闹,反而亲昵地抱住史煜的脖子。一时间,她也不知该不该从太子殿下手里把八皇子抱回来。 史磷用含糊不清的稚嫩嗓音叫着哥,史煜一声声地应下,没有丝毫不耐。待亲近够了,他才放下史磷,瞧了眼一旁站立不安的宫女。 “瞧着面生,你是新来的?” “回殿下,奴婢上月才进宫。” “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今日淑妃宫里有宴,都被调去帮忙,人手不够,方才只有奴婢一人看管。” 史煜蹙眉,又问:“我母后可在?” 宫女低着头道:“皇后娘娘身体抱恙未曾赴宴,现正在屋里歇着。” 史煜点头,迈步才想走,史磷却扯着他的袖子不松手。宫女手伸了一半,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史煜倒不介意,摆手道:“人我带着,这没你的事儿了。” 宫女应了声是,巴不得走得远些,心里又犯嘀咕,传闻都说宫里这位太子殿下脾气出了名的难伺候,现下看来却并非如此,反而和善的很。 史煜示意史磷乖巧些不要闹,牵着他进了门。李宛真半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床边有宫女伺候着揉腿。那宫女瞧见史煜便要起身行礼,史煜轻轻摇头,宫女会意,悄悄让出位子。 史煜替了宫女的位子,才揉了没一会儿,李宛真眼也未睁,却道:“歇着吧,净会耍些小聪明,进门就知道听见是你了。” 史煜笑了两声:“母后英明。” 李宛真深知自己这儿子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尿性,瞪了他一眼:“说吧,又从我这儿看上什么了?” “瞧您这话说的,非要有事才来,就不准我给您请次安了?” 李宛真听得心里受用,只哼了一声,算是信了。瞧见一旁的史磷,又道:“你来就来,怎么把他也带进来了?” 史煜揉着腿,乖巧道:“方才在院子里瞧见他四处乱跑也没人看着,总归算我弟弟,不好扔下不管,便捎带过来,也不碍事。” 李宛真皱了皱眉,招手唤史磷过来,从碟子里取过蜜饯喂了一颗,也让他坐在边上。 “欢儿,去查查今日当差照料八皇子的是谁,你依规矩办就是,不必过问我。” 欢儿低头应了声是,退出房门。 李宛真向史煜道:“你再来请几次安,我这院里的人非要走光了不可。” 史煜道:“若母后宫里都是欢儿姐姐这样办事仔细的,我就算想挑也挑不出毛病。” “人都走了,这话是说给谁听呢。”李宛真懒得和他绕弯,“你既已及冠,日后多多少少也要处理些政事,我这儿还是少来为好,免得惹人猜忌。” “是,儿臣知道。” 做储君么,即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平庸了被人瞧不起,太出众了又遭人惦记。结交多了有结党营私之嫌,结交少了又容易孤立无援,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谋朝篡位”的。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那连走了,洛言之也走了,他身旁再个无能说话的人,难免觉得闷。 说来可笑,他贵为太子,在这诺大的皇宫里竟是无处可去。 李宛真见他不言语,又道:“算来,你也该挑个贴身丫鬟了。欢儿在我身前已有四年,处事又贴心细致……” 史煜忙道:“娘,我还没这个打算。” “莫非你是嫌欢儿年纪大了,配不上你?” “不是。” “要么是有相中的了,带过来给娘瞧瞧?” 史煜哭笑不得:“都不是。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自己办就行。” 李宛真瞧了他两眼,并未再说什么,只道:“你也不小了,早晚都要打算的。” 史煜应了声是。 身在他这个位子上,不管是真心向着他的,亦或者与他对立的,都巴不得与他再亲近几分,怎么可能放过他身边的空缺。 前世史煜十三岁才有第一个贴身侍女,也是李宛真亲自给他挑的,时至今日他已不太记得那人的长相,回想起初次,心头也未曾有过什么触动。男欢女爱纸醉金迷,就如同那两包百花酥,偶尔尝尝还好,多了便觉得腻,甚是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