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耽美小说 - 纯生短篇合集在线阅读 - 第三章

第三章

    卓邕斓二十岁那年嫁与冯世赟,到如今,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这五年时间里,朝局变幻,风起云涌,让人目不暇接。

    之前也说过,他父皇一共有二十几个子女,除去女儿,有十三个儿子,女儿们几乎都被他送出去和亲了,而儿子们在这几年里死伤无数,除了卓邕斓这个已经嫁人的七皇子,现在还是太子的九皇子,再加上年纪尚幼的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其他的不是被贬谪就是被鸩杀。

    皇帝杀这些儿子们的时候毫不迟疑,到如今却似乎有些后悔,再加上他年纪一大,心理更加扭曲,经常妄想有人要夺他皇位。

    即便如太子那般,乃是得宠多年如今依旧荣宠不衰的纯贵妃之子,也被多番训斥,卓邕斓更是不敢轻易让他想起自己,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世人也快遗忘了这位出嫁的七皇子。

    “嘶…哼…啊…踢得好疼…阿赟…揉揉…诶…好多了…再揉揉…这孩子,一点也没有两个哥哥疼人,时不时就要踢打一阵,疼死我了…”此时阳光明媚,冯世赟难得清闲,在家中陪着卓邕斓在花园散步。

    卓邕斓又有了身孕,已经六个多月了,算日子,应该是朗儿周岁时怀上的。这孩子很是好动,经常踢的卓邕斓连连呼痛,这不,才走了两盏茶的时间,就不得不在凉亭里休息。

    看着卓邕斓岔着腿不停地揉抚隆起的圆腹,冯世赟总是觉得心疼,他这一年来一直在劝说卓邕斓,两个孩子已经够了,就再别受罪了。

    可他总是说自己很快就过了生育的年纪,能生就多生几个,冯家子嗣单薄,多几个兄弟做伴,孩子才不会孤单,更何况子嗣一事乃是看上天的安排,随缘便是。

    结果也不知卓邕斓的体质怎么就这么容易受孕,才隔了一年竟又有了,孩子都来了,总不能打了去,只得随他,冯世赟也只能小心呵护着。

    “阿斓,再过几天,我就又要随阿爹出征北蛮了,家中诸事只怕又得你多操劳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最近北蛮蠢蠢欲动,颇有死灰复燃之象,皇帝已经下令,命冯氏父子再次领兵出征,镇守北境。

    既是明旨,卓邕斓自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打仗可不看时机,战事随时都有可能开始,所以他才无比珍惜两人相处的时间。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家里和孩子们的,我可是战将之妻,对于你不在身边都已经习惯了。我只让你应我一件事:若是想我安好,你就要答应我,无论战事是胜是败,你一定要保全自己,否则我绝不独活。你我幼年相识,你是知我性子的。”

    “阿斓,不要说这些话,你和孩子们都要好好的才是,这些话太不吉利了,不要再说。你放心,为了你和孩子们,我也一定会保全自己的。”

    两人正享受着离别前的宁静,就见松鹤堂那边祖母的贴身丫鬟采云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急道:“少爷,少夫君,侯爷让您二位赶快去松鹤堂,老夫人出事了!”

    卓邕斓惊得“腾”一下就站了起来,身前的浑圆也跟着颤了颤,看得冯世赟心惊胆颤。“你说什么!祖母怎么了?嗯…哈…我的肚子…呃…肚子好疼…啊…”果然,胎儿不满刚才的颤动,不停地踢打起来,卓邕斓猝不及防,托着肚子就往一旁歪去。

    冯世赟赶紧抱住他,帮他安抚躁动的胎腹,“阿斓,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不比寻常,我知你担心祖母,可为了腹中孩儿,你也要稳住才是啊!”他自知卓邕斓与自己祖母相处甚欢,如今乍闻噩耗,自是激动的,赶紧劝道。

    “嗯…哼…我知道…我没事的…就是孩子动得厉害…呼…呼…祖母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咱们赶紧去祖母那儿吧!”卓邕斓托着肚子,依在冯世赟怀里,忍着胎动,艰难的往前迈步。

    去的路上,采云将事情大概说了。

    原来是因为老夫人的娘家米家,米家之前也是簪缨之家,只是到了现在人才凋零,这才衰败下去的。老夫人本来以为米家如今即便没人做高官,可总是书香门第,家中子弟从小饱读圣贤,却没想到里面烂透了,之前都是小事,冯睿怕母亲担忧,就偷偷帮他们摆平了。

    可此次米家的孙子竟然跟人争风吃醋,在妓馆打死了人,冯睿还是有底线的,就说这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自己帮不了。可米家人哪里肯干,打死人的那个是米家长房的独孙,趁着冯睿不在家,竟来找老夫人帮忙,老夫人乍闻此事,又惊又怒,当时就昏死了过去。

    而那米家人见事情闹大,竟偷偷溜走了,松鹤堂一众仆役赶紧请大夫,采云他们怕吓到卓邕斓,惊了他的胎,就给冯睿送了信。大夫来了之后说老夫人是怒急攻心,迷了心窍,老夫人年岁又大了,怕是不好。

    卓邕斓刚进门就听到这句话,他一把挣脱冯世赟的搀扶,“什么叫‘怕是不好’,祖母一向很康健,怎么会不好?一定是你诊错了,甘松,去请太医正过府!”甘松应声而去,冯世赟怕他撑不住,赶紧将人扶着去了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爹,祖母还没醒吗?米家那帮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冯世赟是祖母带大的,感情深厚,自然也是十分担心的。

    冯睿摇摇头,“还在昏迷着。唉,米家自从外公去世后,就逐渐衰败了,舅舅去了以后,米家分了家,再难成气候,如今米家那几房人就是蛀虫,本以为养着也就是了,也不是些小麻烦,没想到他们胆子越来越大,如今竟因为和人争风吃醋在妓馆打死了人,你祖母就是被这事儿给气的。”

    “这米家将祖母害成这个样子,决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冯世赟算是恨极了他们。

    冯睿却道:“你以为为父为什么要养着他们?不过是不想你祖母忧心罢了。有你祖母在,他们就是花瓶儿里的老鼠,怎么样都是投鼠忌器,若是你祖母哪天仙去了,那我们也就不必手下容情了。”

    他是尊不折不扣的杀神,将自己全部的温柔都给了家中的两个女人,还有两个孙子,对待儿子都是冷血训练,米家他早就不耐烦了,若不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又怎么会一直忍耐他们为非作歹呢!

    御医来了之后,和之前的大夫的说辞如出一辙,冯睿只觉得有股火在胸口烧,怎么都无法平复。他本想等母亲去世之后再处理,可如今母亲病重,自己和儿子又要出征,卓邕斓虽然留在家里,可他如今正怀着孩子,还是少让他操劳一些比较好。

    在卓邕斓忙着照顾老夫人,冯世赟忙着准备出征事宜的当口,谁都没发现,米家人在不知不觉间就从京都消失了。等卓邕斓反应过来找人去米家,想要处置他们的时候,才得知了这件事。

    他扶着腰,在甘松的搀扶下慢慢坐到床上,抚了抚已经七个多月的硕大胎腹,大致上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对甘松道:“怕是公爹知我怀胎辛苦,这才亲自出的手,既然如此,就让朱元他们撤回来吧,祖母的身子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到底精力有限,你多看顾些!”

    甘松点头应是,“您放心吧,我已经吩咐卫茅一直呆在松鹤堂,随时等候传令,御医也一直在府上候着,老夫人定能无虞!”其实大家都知道老夫人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象,说这些也不过是安慰卓邕斓罢了。

    本以为米家之事已经告一段落,卓邕斓也就没有过多关注,却不料,在他怀胎八个多月的时候,米家倒是送了他一份“大礼”!

    冯睿还在北境对付北蛮,可老夫人眼看就不行了,卓邕斓思前想后,到底是上了折子,希望皇帝能允许冯氏父子回京,至少要赶上老夫人的葬礼才是啊!皇帝思考了几天,在第五天下旨,允冯世赟回京,代父尽孝。

    听说丈夫回来了,卓邕斓不管不顾的,硬是挺着八个多月的肚子在大门等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将人盼了回来,就看见冯世赟一行人里有辆马车甚是扎眼,卓邕斓看得清楚,那辆马车旁边跟着的,是个女婢。

    “阿斓,这是米宁,她已经有了身孕,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冯世赟小心翼翼的将一女子扶下马车,眼中晦涩不明的对站在门口的卓邕斓道。

    卓邕斓按在孕肚上的手无意识地越锁越紧,见他对那米宁如此上心,看着两人并肩前行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无数情绪翻涌着:有了身孕?谁的孩子?是你的吗?那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又算什么?不是说今生今世一双人足矣的吗?怎么如今你背叛誓言竟连句交代都没有?

    可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些疑问问出口,就觉得腹中一阵翻涌,“肚子…好疼…啊——嗯——不——!”冯世赟轻飘飘的一句话,竟让他气血当场就散了。

    听到他呻吟的冯世赟回头看去,只见卓邕斓浅色衣袍下面完全被鲜血染红,那斑斑血迹只让他觉得心神俱裂。

    见他要去查探卓邕斓的情形,米宁拦着他:“表哥,咱们还是先…”冯世赟却第一次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和后怕,再也听不进一句话,甩开一旁的米宁,就将人抱在怀里大步往后院飞奔,还不忘催促仆役去请御医。

    将人安放在床上,冯世赟看着身下血流不止人却已经陷入昏迷的卓邕斓,心中将自己痛骂了千遍万遍,“大夫呢!御医呢!怎么还不来!”就在他觉得卓邕斓可能会这样流血而亡的时候,太医正终于被甘松请了回来。

    甘松将冯世赟扒拉到一边,给太医正让出地方。太医正也不含糊,迅速给卓邕斓把了脉,然后就掀开他的衣物,将他雪白滚圆的大肚露了出来,只见平日里安静的大水囊此时却如在海浪中奔涌一般滚动着,让人看着心惊,太医正却没有理会,用带来的银针“唰唰唰”几下,将他的肚子扎了个满。

    看他身下的血流的渐缓,太医正才再次帮他诊了一次脉,才提笔写了一个方子,交给甘松去抓药,又让卫茅去准备药浴用的热水。这才转身对冯世赟道:“冯将军,王爷是因为怒急攻心导致的气血溃散,若是心境一直不能平复,那就不止腹中之子危矣,王爷自身也有性命之忧啊!”

    冯世赟一个趔趄,差点没站住,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阿斓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一下子就这么严重了?”

    太医正没来得及回答,床上的卓邕斓就悠悠转醒,发出低吟:“嗯——呃——好疼…肚子…我的孩子…”

    回忆起昏迷前的腹痛和身下的濡湿感,他一阵心慌,就想像之前那样抚摸自己的胎腹,可如今腹上都是银针,那里能上手啊,甘松赶紧制止他。

    “主子,您动了胎气,太医正正在帮您针灸,还不能摸,得等一会儿熏完艾才行。”甘松怕主子看见冯世赟再动气,对保胎不利,就趁着说话的机会将人直接挡在了身后,还对卫茅使了个眼色。两人倒是十分默契,卫茅立刻对冯世赟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冯世赟出去。

    冯世赟大概也想到了卓邕斓是被自己刺激成这样的,为了他的情绪考虑,就出去了,而躺在床上的卓邕斓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一心只想到腹中胎儿的安危,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群人的小动作。

    等熏完艾,太医正又去看着熬安胎药,卓邕斓只觉得胎腹还是冰冰凉凉,隐隐还是有股坠痛感。而这股疼痛感提醒着他,刚刚在门口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冯世赟真的带回来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他近乎自虐的回忆着当时的画面,冯世赟说的一字一句。

    当时他只顾着心痛,却忽略了细节,现在细想来,冯世赟当时面色隐忍,对着米宁隐隐透出一股不耐烦,而且他也并没有说明白,米宁怀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诸般疑问涌上心头,让他辗转不宁,就算恩爱到头,他也总要问清楚。不久甘松就端着安胎药回来了,喝完药后,他才感觉胎腹处有些暖意。

    他将喝尽的药碗递还给甘松,问道:“甘松,世子在哪儿?”

    甘松顿了顿,小心翼翼道:“主子,您问世子做什么?”

    “我有些事想问他,你放心,我现在平静得很,不会再出事的,把世子请来就是。”看着甘松紧张的神色,卓邕斓有些无语,也有些感动,到底是从小跟着自己的。

    “世子就在院外,抱着您回来之后就一直没离开,我这就把他请进来。”他自是知道主子对冯世赟的爱意,到底是希望主子的日子能顺遂圆满的,若真是有误会,解除了自然是好。

    将人叫进来之后,冯世赟看着靠坐在床上扶着肚子的卓邕斓,竟难得的有些踟蹰,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卓邕斓没有看他,只是轻声道:“我给不了你多长时间,现在我肚子还有些坠着疼,也坐不了多长时间,更受不得而刺激,他已经七个多月了,若是我小产,只怕会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这个词成功刺激到了冯世赟本就愧疚的脆弱心理,他大步上前,紧紧握住卓邕斓垂在一旁的手,“不会的,阿斓你一定会安产的!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这件事情瞒着你是我不对,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们,要打要罚都冲我来,别伤了自己。”

    “呃…嗬…”听到他的确瞒了自己一些事情,卓邕斓只觉得心头一跳,就连肚子也跟着疼了起来,感受到这股坠痛,他不得不托着肚子往下躺一点,“哈…你若不想我出事,就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冯世赟这才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慢慢道来。

    原来,这米宁的确有孕了,但却不是冯世赟的,而是冯睿的。这米宁是被人送到军营的,米家如今破败,两家到底有亲,她一介弱女子如何独活,冯睿动了恻隐之心,就将人安顿了下来,准备过几天就差人将人送回京中,谁料就是这几天,就惹出了事。

    那米宁竟在帐中下药,本是冲着冯世赟来的,可那晚冯世赟正好有事未归,他爹就中招了。本想就此将米宁了结,结果米宁却说自己是九皇子送来的,是九皇子的人,若是自己有事,九皇子就有理由对付冯家了。

    冯氏父子将信将疑,几乎将米宁调查了个底儿掉,这才确信,她的确和九皇子有所联系,没办法,只好将人软禁起来,趁着此番老夫人病中,将人带回京中。父子俩商议,将计就计,让九皇子以为他的计谋成功了。

    此事毕竟事关父亲名誉,书信又不是万无一失,只好先将事实掩下,等回家之后再跟卓邕斓解释清楚,谁料一进府就出了这么一茬子事。

    卓邕斓仔细想了想,大概也知道为什么九皇子要对付冯家了。一来,冯家近年在军中声名渐高、威望渐重,恐怕不只是九皇子,就连自己那个“父皇”也免不了心生忌惮,所以这件事隐隐绰绰也有皇帝的影子;二来,自己是除了九皇子外唯一的一个成年皇子,即便自己从不过问政务,但只要自己存在,以九皇子的狭窄心胸,也会日夜难安。

    “阿赟,我肚子坠得慌,腰也酸,快扶我躺下,然后让甘松去把太医正请来!”卓邕斓心思百转,纠结片刻后心里就定下了之后的计划。冯世赟闻言赶紧把人慢慢放平在床上,就出去叫甘松了。

    等他再次回房,卓邕斓淡淡地看着他,“别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等我产下孩儿,定是要与你分说清楚,看你还敢不敢骗我!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把事情解决好,附耳过来!”

    听完他的计划,冯世赟惊讶的抬头看他,“阿斓,你不必如此的!君臣有别,冯家就是受些委屈也是应当的!”

    “我意已决,若不如此,我们以后的日子只怕难得安宁!”卓邕斓狠色道。

    太医正走后,就传出了冯世赟偷腥,卓邕斓得知此事后惊了胎气,险些小产,如今只能卧床休养的消息。

    果然没过几天,冯家就来了一位内监,卓邕斓在内室见了他,本就有三分的病色愣是装出了十分,还掉了几滴清泪,让不知内情的人立刻就相信了。那内监临走前还私下与甘松等人交流了一番,看着甘松等人的愤懑不平,更加确定了消息的准确性。

    皇帝的惩罚很快就来了,冯世赟私蓄姬妾,内德不修,藐视皇室,着除去军中一切职务,在家闭门静思己过;冯睿教子无方,罚俸一年;另内廷旨意,着米氏堕去胎儿出家为尼。

    对这个消息,冯世赟和卓邕斓倒也没怎么意外。冷眼看着米氏被灌下堕胎药拉上马车,只觉得她自作自受。

    接下来一个月,府中时不时就会传出卓邕斓和冯世赟不和的消息,进而又有不少人看到冯世赟开始频繁出入风月之地,卓邕斓避世不出,只呆在自己院子里养胎,终日以泪洗面。

    九皇子大概是觉得时机已到,就命早已混入冯府的细作在卓邕斓的安胎药中放入了大量红花等寒凉之物,只盼着卓邕斓一尸两命。

    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又喝了不少安胎药和补药,卓邕斓的肚子虽然才八个多月,但已和旁人临产的肚子差不多大了。他看着被捉住的下人,托了托身前颇为壮观的膨隆胎腹,毫无感情道:“拖下去,好好审,我倒要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老夫人的病情越来越不好,已经是行将就木,拖得一日是一日,所以卓邕斓和冯世赟才想着速战速决,这样才能让冯睿早日归家。

    冯世赟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再加上九皇子着实不得人心,自己尾巴也不干净,所以参奏的奏本纷至沓来,皇帝无法,只得将九皇子和纯贵妃软禁宫中,静思己过。卓邕斓可不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他设计让皇帝在东宫发现了九皇子私藏的龙袍。

    这是所有当皇帝的人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他当场勃然大怒,太子见事情不妙,竟起兵夺宫,被冯世赟轻松化解,又惧又怒的皇帝两杯鸩酒解决了太子和纯贵妃,可他自己也因最近惊惧而中风,缠绵病榻。

    他名下只剩下了三个儿子,卓邕斓也已出嫁多年,就剩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十一皇子自幼就与卓邕斓、冯世赟交好,卓邕斓便暗地里推波助澜,让十一皇子当了太子,并且在皇帝卧病期间主理朝政,冯世赟从旁辅助。

    在冯睿回京的第三天,老夫人盍然长逝,卓邕斓悲伤不已,生生在床前哭的动了胎气,“祖母您醒一醒,您还没看见我腹中孩儿出世呢!哼…祖母…您明明答应过…哈…祖母…唔…祖母,斓儿肚子疼…呃——嗯——肚子好疼…”

    冯世赟听他呻吟,便觉不好,以上前就看见了蜿蜒而出的血迹,赶紧将有些神志不清的人抱回院中,延请御医诊治。

    御医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卓邕斓的眼神打断了,从上个月动胎气,他就知道,自己这胎恐怕保不到足月,但如今祖母的丧仪还需自己操持,所以即便真的要生了,他也得去。

    喝了安胎药,冯世赟确定他身下不再出血,才允许他下床主持祖母的丧仪。老夫人缠绵病榻多时,寿材什么的都是之前就准备好了的,只是冯家如今如日中天,来往宾客比较多,不过这些卓邕斓根本不想去考虑,他只想好好陪着祖母。

    他在甘松的帮助下换上了丧服,只是肚腹处膨隆得厉害,没法系上腰带了,他撑着后腰,慢慢跪了下去,将浑圆的胎腹搁在了勉力合拢的两腿上。

    骤然变窄的环境让腹中胎儿不满的踢打起来,他只好使劲揉着躁动的胎腹:“嗯…好孩子,你忍一忍…哼…你也得为…啊…为你太祖母守丧…呼…呼…”

    “嗯——咹——呼…呼…”跪的时间越长,腹中胎儿就动得愈加厉害,而且不停地往下钻去,即便跪着,卓邕斓的双腿也已经合不拢了,只大大叉开着。冯世赟见状劝过他好几次,想让他回房休息,可他就是不肯,只想着送祖母最后一程。

    等到了晚间,宾客散去,卓邕斓已经只能靠在冯世赟怀里低声喘息。一阵剧烈的产痛袭来,卓邕斓挺起肚腹,引颈高呼:“啊——嗯——”

    冯世赟不管他是不是反对,将人迅速抱回了院中。回到床上,帮他脱下丧服后才发现,他身下早已是血迹斑斑,如今更是胎水混着血水不停从他产口处流出。惊的他赶紧让人去把安顿在前院的大夫和稳公请过来,还不忘叫甘松进来帮忙。

    甘松进来时也看到了他身下的狼藉,心道不好,又摸了摸胎位,才怀了八个多月,胎位自然还很靠上,要想靠主子自己,这孩子怕是很难安产了。“情况下有些不好,孩子胎位靠上,可主子胎水已破,不能再走动了,只能熬着,一时半会儿恐怕生不下来,需要准备催产药。”

    “呃——哼——嗯——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宫缩来袭,卓邕斓本能的推挤用力,可除了涌出更多胎水和血水,并没有任何作用。

    甘松赶紧把卓邕斓身下垫高,防止胎水继续流失,“主子,且忍耐些,现在还不能用力,孩子还没下来,产口开的也不够,宫缩也不够有力,您现在用力,会让胎水流失得更快的!”

    冯世赟只好紧紧握住他的手,“阿斓,且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就好了……”卓邕斓自然知道,他现在的情况需要保存体力,可宫缩来袭,他却根本忍不住,甘松就让冯世赟按住他,不让他使力。

    自然的产痛与外来的力一上一下,搅得他不得安生:“哈…哈…阿赟…我疼…啊…肚子好痛…哼…让我生…我想用力…”

    想到主子已经熬了一天了,也没吃什么东西,甘松觉得再这样熬下去怕是孩子大人都有危险,他拿出两粒参丹,“主子,您吃一颗,另一颗含在舌下,有助于您恢复体力。您现在胎水流的过快,不能等孩子自己下来了,一会儿吃了催产药我就帮您接生。”

    卓邕斓点点头,听话的将甘松递过来的参丹一颗服下,另一粒含在舌下。过了一会儿,甘松就端着催产药让他服下。

    催产药药力十足,不过一刻钟,卓邕斓就觉得腹中疼痛难耐,宫缩翻江倒海般袭来,他挺腹推挤,引颈呼痛:“嗯——唔——呃——呼…呼…”

    可他的肚子依旧高隆着,半分没有下移的迹象,甘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狠了狠心道:“主子,属下得罪了!”

    卓邕斓似乎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微微点了点头。很快,他就被甘松和冯世赟一左一右架了起来,由半躺着改为跪在床上,只觉得沉隆的胎腹狠狠往下一坠,“哼…”

    宫缩再临,卓邕斓紧紧抓着冯世赟的衣领,甘松双手覆在他的腹顶,感受到他腹中越来越微弱的胎动,狠狠心用力往下按去。“呃——啊——啊——唔——”孩子终于下来了,并且顺着这股按压之力将将露出一小块头皮。

    卓邕斓的眼睛因为用力都有些外凸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缺氧,不住的喘息着,冯世赟只能紧紧抱着他,帮他稳住身子,头紧紧埋在他肩上,眼眶渐湿,打湿了卓邕斓的衣衫。

    “哈…呼…别…别哭…孩子就要…就要出来了…接着…”卓邕斓最是看不得冯世赟伤心,感受到肩上的湿意,卓邕斓只觉得被烫伤了一样,心脏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疼了起来,也不顾甘松按压的疼痛,使劲推挤着。

    可他产力不济,用力推挤也没让胎头娩出来,而此番用力,更是让他心力交瘁,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呼…呼…呼…甘…松…哈…哈…我…我喘不上气来…”

    冯世赟立刻帮他揉着胸口顺气,而甘松闻言,赶紧帮他搭了脉,这一诊脉,只感他脉搏时作时休、时沉时迟,这是心悸之兆啊!难怪宫缩无力,主子自己也没什么力气。“世子,主子现在已经有心悸之兆,得赶紧让孩子出来,不然主子有性命之忧!”

    说完也不等冯世赟回应,甘松又往卓邕斓嘴里塞了一颗参丹,又唤来卫茅将煨在火炉上的催产药端过来灌进他嘴里。

    “嗯——唔——呼…呼…唔——呃——阿赟…阿赟…”药劲儿上来的很快,甘松也一刻不停地帮他揉着肚子,卓邕斓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让胎儿的胎位又沉降了一点。

    “我在,阿斓,我一直在…我已经看见孩子的头了!”冯世赟红着眼睛看着他两股间那颗带着血污的紫青胎头,一时竟不知该喜该忧。

    可产程还是不够快,卓邕斓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拖不了太久,他想了想,就让冯世赟转了个个儿,抱住自己,他狠狠心,闭上眼睛,紧紧抱住丈夫,那硕大膨隆的胎腹立时就变了形状,愈发向下坠去。

    “咹——咹——啊——啊——!”在他自虐似的推挤和甘松的帮助下,胎儿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完全脱离了父体。

    看着满身青紫,正如小猫般啼哭的儿子,卓邕斓才放心下来,好歹是活着,已经熬了两天多的他,终于受不住晕死过去,并没有看到满室惊恐的目光,也没感到身下血流如注。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以后了,感受到浑身酸痛无力,尤其是身下也撕裂般疼,提醒着他之前发生了什么。

    甘松陆陆续续的说了下这几天的情况;老夫人的葬礼已经结束了,冯世赟已经开始正式服丧了,此时正在祠堂。而他自己则是产后出血,需要调理很久,胎宫此番也受了损伤,恐怕不能再孕了。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小儿子虽然因为早产而先天不足,体弱是肯定的了,但调理几年,大概可与常人无异。听到这句卓邕斓终于放心下来,再次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