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耽美小说 - 不可与夏虫语冰在线阅读 - 银灰的袍子被风卷出声响,夏小蝉看见他黄昏中的笑脸,青春的,志得意满的。

银灰的袍子被风卷出声响,夏小蝉看见他黄昏中的笑脸,青春的,志得意满的。

    春节前后,边关传来大捷的消息,骠骑将军敢少游在信中详尽汇报了战况,同时上报离人关武司所研发之弓弩,在此战中贡献颇大,弓弩骑队乃破敌先锋,请大赏。

    辽东阿氏没能想到,在他们兵力最为强壮的冬天,他们竟没能讨到好处,所谓孱弱的中原人,似乎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孱弱,几次交锋皆无所获之后,他们也有了忌惮,他们不能知道这支军队到底是什么实力,而据他们所知,敢少游还有一支援军就要到来,因此,难得在今年,辽东人先发了休战贴。

    离人关的战火暂时平息了。

    皇帝得此消息,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什么不愿意赏赐的,弓弩骑队的小队长分获良田美宅,又加了年俸,敢少游大破敌军,加封大将军,一时间,燕京城内都是纸片般漫天飞的评书折子戏,唱的都是神龙天将大破青面阿鼻王的戏码。

    临近年关,京中人杂,萃熹之便不太准许翠翠出门,家中看得严了,确实也遛不出去。因此,这一系列买果子买玩意儿的重担,便落到了夏小蝉的身上。

    夏小蝉上午要和瞿牧斋一道练功,下午得听宫城子讲文课——这是新添的,目的是要他别光长身体不长脑子,等到了黄昏,还得帮翠翠跑腿,每三五日便有一日是这样的,忙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嗜睡许多,每天都看见他在揉眼睛。

    今天东西多,瞿牧斋看他困,替他提了两个盒子,他自己抱一个,眼看着到门口了,又看见他在打哈欠,眼泪花儿也出来,不知道怎么能有这么困。府门的家丁看见他们回来,问他们好。

    瞿牧斋答应了,正想提醒夏小蝉看路,忽然听见马儿嘶鸣,这下夏小蝉算醒了——虽然是惊醒。

    他双目睁得滚圆,活似被踩了尾巴的猫,机警地四处张望,回头看瞿牧斋,谁知瞿牧斋也正看着他,于是向更远的地方看,望见了什么,眼光突然惊喜起来,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还没等他醒悟过来说话,就听见那边的人叫他。

    “好你个夏小虫,几日不见,连你敢小爷也给忘了?”

    夏小蝉连忙抱着盒子小跑过去,口中叨叨着没忘没忘,瞿牧斋回头,也顺着看过去,果然见到两匹系着红缨的棕马,上骑两名轻装少年,一名着银灰,一名着青灰,面目相似,却有微妙的不同,束马尾那位五官略柔和聪明,另一名,则簪着发,长得刚毅一些,唇边带的笑都有两分得意,真是好潇洒的少年郎。

    夏小蝉站在马前一跳一跳的,笑道:“哎呀,你们下来呀,你们怎么回来的?武将考试不是还没开始吗,怎么就回来啦?”

    敢昌宁一个翻身,跳下马来,脸上又是那副熟悉的嫌弃相:“嗳,夏小虫,你一下问这么多,我们怎么回答你。”

    见到旧友欣喜,夏小蝉也不生气,只憨憨地笑,他之前就想,边关大捷,或许他们能回来过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

    “父亲在前线的战事告捷,不必我们助什么力,又要到新年,便遣我们先回来。”

    敢昌安告知原由,夏小蝉连着说了两个奥,才扭头端详起敢昌宁来,他刚才没留意,现在看清,只见他高高梳着的马尾中藏着多股小辫儿,是头顶就开始编的,每根小辫儿的末梢用银子箍住,繁琐,但漂亮。夏小蝉禁不住踮了踮脚,摸了摸他的辫子,敢昌宁自己也挑着一缕打着圈儿玩儿,对他咧嘴一笑,看起来明朗,太阳一般。

    于是也感染得他咧嘴笑起,赞了句:“真好看。”

    敢昌宁得了称赞,更有两分得意了,回说:“好看吧,这个是南岳的编法,一个老妈妈替我编的,她来恶水城卖糕饼,我看她给她孙子编的好看,我就也叫她编了。”

    “啊?”夏小蝉讶然,问道,“那你这头发得多久没洗了?”

    敢昌宁没好气给了他一个白眼,扭头去黏他哥哥:“呸呸呸!我才不是那样不爱干净的人,后面都是哥哥给我编的。”

    夏小蝉看他这熟悉的孩子气模样,觉得安心又好笑,想他被人看见如此模样,以后还如何带兵打仗去?敢昌安也是乐得宠他,不曾真的斥责过,随他去吧。

    一时没了话,夏小蝉才想起身后还站了个瞿牧斋,一回头,哪里还有什么瞿牧斋。他左看右看都没瞧见人,心里正疑,就听敢昌安问他:“你在找站门口的那个小哥?他看你要跟我们聊天,自己好像先进去了,那是谁?”

    “奥……”夏小蝉心里莫名有点失落,本来还想介绍他们认识,他回过神来笑笑,双目弯弯可爱,“他是瞿大人的公子,我和翠翠的朋友。”

    “哪个瞿大人?瞿东篱?就是瞿家那孩子?”

    敢昌宁这样咄咄逼人的追问,夏小蝉哪里还敢接他的话,只看他踮起脚,意犹未尽似的探头想看个究竟,不过人一早走了,哪里还看得到什么。

    他喃喃念叨,语气刻薄不少:“可以啊,夏小虫,你看看你,回了京,这达官显贵的公子都给你勾搭上了,我看你未来大富大贵是跑不了了的。”

    “阿宁,说什么呢。”

    哥哥的语气有些严肃,敢昌宁瘪了瘪嘴,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他就是嘴毒又快,刺儿头一样不知道收敛。可是这样讲朋友,确实不是道理,他蔫蔫躲到他哥哥身后头去,像只鹌鹑,只露出一个脑袋,干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这下反倒夏小蝉不好意思起来,嘴上正要说没关系,敢昌安便先开了口。

    “本来今天要来拜一拜萃伯伯,没想到入京已经这样晚了,所以只来碰碰你,母亲大人还在家里等我们吃晚饭,我们改日再来,小蝉,再会啊。”

    夏小蝉茫茫点头道:“啊,好,好,你们来,我总在的。”

    两个人说罢就要上马去,敢昌安是利落的,夏小蝉都不曾看清,就见他已经坐在马上,想看敢昌宁,谁知这人走那两步都是磨磨蹭蹭,一看就是有话说。

    夏小蝉心领神会,笑道:“小宁哥哥,你下次来可要给我带糖啊。”

    敢昌宁果然回头,面上露着可疑红晕,大约是不好意思,他是嘴快又恶毒,不过多半也没什么坏心眼,他的心眼,大约全长去他哥哥的心窍里了。

    “哎呀!知道啦!你这小馋虫!”

    心事就地了了,少年人踩着马镫,一跃而上,银灰的袍子被风卷出声响,夏小蝉看见他黄昏中的笑脸,青春的,志得意满的。不可否认,敢昌宁身上是有光彩的,他有沙场上叱咤风云的父亲,有年纪轻轻便驱兵若神的哥哥,可他一点儿也不像他的父亲和哥哥。

    在关外,他像一匹漂亮的小白马,在关内,他又变成七彩的小雀鸟,无论在哪儿,他都是人们心驰神往的对象。这就是敢昌宁的光彩。

    他冲夏小蝉抬了抬下巴,声音清脆:“我走啦!”

    夏小蝉轻轻挥手。

    “回头再见。”

    马儿扬长而去,袭起一地黄土,夏小蝉忽而想到什么,有些担忧地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他们俩骑的是战马,差役只当是边关回来送军报的,没人会拦,马术精湛,不会撞着人。”

    夏小蝉怔了怔,回头看他:“牧斋?你刚才到哪里去了?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瞿牧斋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得夏小蝉心生疑惑,他才替他拿了他手里的盒子,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快走吧,里头催你去吃饭。”

    “啊?奥,奥…”他跟着走了两步,又泛起困来,打了两个哈欠,嘀咕着,“本来要介绍你们认识,偏偏你先走了……”

    瞿牧斋肩膀微微一僵,只说了两个字:“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