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识破
迫在眉睫的联考像柄重剑悬在每个人头上，想对聂雨河说的话甄楚一直没得空，何况他也无从开口，于是借着复习的名头，心神不宁地当一只鸵鸟。临近期末，聂雨河工作也很忙，两个人独处的时间比居然之前少了很多。 卢骥孟晓歆他们三个的数学题小组随着期末到来而结束，甄楚暂时停了去李阿姨那里辅导露露写作业，此外，他也逐渐适应起妈妈在家里的生活。 林蓓容似乎还没有对儿子说他们两个离婚具体事情的打算，甄楚心照不宣地不问。这样一来，生活里似乎没什么新鲜事。 非想找的话，有一个勉强能算上——每天放学时候出现在学校门口的孟晓歆的姐姐。好事的人把她摸得很清：比妹妹大三岁，大学就在本市读。甄楚见过她一次，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没人会怀疑不是亲姐妹，她们连美都如出一辙。只是孟晓愉看上去没妹妹那么开朗和有活力。 一开始，班上的男生对这么个“漂亮姐姐”很有兴趣，都想方设法去看看。渐渐这份心思也被考试挤压得不剩什么。 卢骥倒像是丝毫不为考试所扰，在孟晓歆那里碰了壁，迅速对一个高一的小学妹展开攻势，他的爱情来去匆匆，不到一个礼拜就告吹。 甄楚不知道他这种使不完的热情劲是哪来的，青春期的躁动好像在他身上格外明显，总要找个发泄的口子。经过这大半个学期下，他们两个结了点稀薄的友谊，只不过从卢骥的角度看，这友谊深厚得很。 “你怎么总说有事，我妈妈还很想你再去家里呢，你不去，她就以为我没和你说。” 他几次三番请甄楚再去家里，弄得甄楚不胜其烦，真正的理由又没法说。 “可是我真的有事，下次吧，你帮我谢谢阿姨。” 这种拙劣的话就足够打发他了。卢骥点点头，又开始说别的：“晚自习怎么样？我妈说我晚上在家太闲了，应该多在学校呆一会，你说我今天直接留下可不可以，老师应该不会骂我吧……” 行。好。可以的。当然没关系。是这样啊？把这几句话随便换着说说，再配上笑容或者若有所思的神情，就可以应付这些无聊的对话了。甄楚运用得当，想找个办法脱身，正在编借口。正好生物老师和课代表拿着好些实验仪器进教室，他想都没想就冲上前去帮忙。 没想到放学时候卢骥仍然阴魂不散。甄楚不想去食堂，又在用泡面打发晚饭，卢骥提了个小饭盒走过来。 “我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给我妈发消息，说我今天要上晚自习，你猜怎么，她刚才居然来学校给我送饭！”他高兴地在甄楚旁边坐下来，一掀保温盒的盖子，排骨浓郁的肉香和酱汁鲜美的味道就钻进人鼻子里。 “你晚上要用脑呢，怎么能只吃方便面？”卢骥很好心地把饭盒推到中间，“一起吃吧？” 甄楚站起来，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哎，我还有很多呢，你不用客气。”他说着夹起一块排骨就要放进甄楚的泡面桶里，甄楚先他一步盖上盖子，认真地说：“我不想吃。” 卢骥皱起眉头，有点尴尬。“你怎么——” 正好有个学生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那边有人要查过来了！刚进9班！教室里吃饭的都被记了，快点快点！” 甄楚那点胃口烟消云散，把泡面往书桌里一推，慢悠悠从后门走出去。 放学的人还没走尽，楼道里校园里都吵吵嚷嚷的，甄楚晃到外面的商店里买东西，视线不住地找聂雨河的车究竟停在了哪，开没开走。 然而这附近太挤了，除了人什么也见不到，甄楚躲开人群，拣了条僻静窄路，打算从侧门进学校，还没等走到，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来学校找我啊？不是说了只在外面见面吗？” 毫无疑问，是孟晓歆在说话，甜美的嗓音里压抑着不耐烦。前面只有一条路，如果走出去，必然会被发现，甄楚正准备按原路返回，另一个人也说话了。 “我不来这儿能见到你？电话消息不回，上次说了见面一直在拖，你到底在想什么？”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情绪有些激动。 “你和她分手之后她情绪差得要命，妈妈爸爸不在家里，她要有人照顾啊。” “她的情绪？你好说歹说让我和她分手，现在跑来照顾她的情绪？” “……别再说这些了行不行，你让个路，我要回家的啊？早就知道见面肯定会吵架，让你等着我的电话，这点耐心都没有吗？……哎！你——松手！别拽着我！” “我最近一直在这附近等着你，我知道你是为了躲我才故意走这么偏的路，对不对？你不愿意让人看见和我在一起，对不对？今天就让他们看看我们两个，你说怎么样？” “松开——手松开！说了不要碰我！” 她声音从厌烦变成了慌张。 甄楚没来得及多想，故意加重脚步往前走，把地上的落叶踏出响声来。 “孟晓歆？在这边吗？我们几个都在找你。”他心虚地抬高音量，希望尽量显得自然点，底气足一点。“你在这儿啊？” 他这个不速之客让孟晓歆和那个男人都吃了一惊。孟晓歆顺势挣开被捉住的手腕，机灵地跑到甄楚身边。 她很紧张——甄楚看得出来——挎起甄楚的手臂就走，步伐越来越快，那个人并没有跟过来，渐渐被甩在后面。 直到走到人多的地方，他们才停下脚步。 孟晓歆不管不顾地坐在商店门口的台阶上，努力地深呼吸，甄楚站在她旁边，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就倒霉了，”孟晓歆平静了下来，自嘲般说，“刚才实在太难看了——你怎么在那儿的？” “是碰巧……” “谢谢碰巧。”她的神情冷静又苍白，和平时迥异。沉默了一会儿，她起身理衣服，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等甄楚重新回到教室，卢骥的用餐活动早就结束了。 “你刚才就是太在乎那些老师，不用怕他们，”他把妈妈的爱心便当盒冲洗干净，好好装进书包，一边对甄楚说。“那几个检查的就晃了一圈，谁也没记，你没吃到排骨，这个损失比较大。” 甄楚在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刚刚把坏情绪露给不相关的人实在不应该，于是轻轻回答：“我没什么胃口。” 之前放在书桌里的面已经半凉不热的，甄楚翻开练习册，用三角函数和平面直角坐标系填充空荡荡的肚子。 当晚他回到家，林蓓容正在卧室里讲电话，房门关着，在说什么听不清——生活和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根本没区别。 第二天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孟晓歆拿了两本叠了角的练习册，笑盈盈地来找甄楚。 “你等会还要留下来上晚自习吧？可不可以给我讲讲题，就是画了圈的那几道，你先看看？或者我们出去吃饭吧！这样更好说话。” 她像满血复活了的游戏角色，恢复到了轻盈又活泼的状态。昨天傍晚的事如同沙上写字，一个浪打过来就消失不见。 “昨天——你听到了多少？”快餐店里人来来往往，都在忙自己的，孟晓歆一根一根地吃薯条，像问天气那样问甄楚。 “我不怎么记得了，”甄楚谨慎地回答，“真的只是刚好路过，也不会和其他人说的。” 对于他的隐瞒，孟晓歆摆明了不信，她又一次眯起双眼，露出狐狸一样的神情。 “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这是真的。”她开始喝橙汁，兑了气泡水和冰块的饮料颜色清凉怡人。“我姐姐最近失恋了，心情很坏，每天从早哭到晚，明明我是更小的那个，现在反而要照顾她……” 她开始和甄楚吐关于姐姐的苦水，可语气里一丁点抱怨也没有。 “……所以我就一直在想，该怎么才能帮她快点从失恋里走出来呢？今天终于想到了！就是用新的恋爱去抚平，有了下一个，她就会忘掉上一个了，你说怎么样？” 甄楚只能点头说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扮演情感顾问。 孟晓歆继续说：“你见过我姐姐吧？如果是配得上她的人，首先要很高很帅，而且呢，头脑应该很聪明，嗯，性格也很重要，家庭背景差距太大也不好……当然啦，这些只是门槛，你说呢？我一说起话来就容易什么都忘，你认不认识这样的人？” “哪能说找就找到的？”甄楚只好这样说。 “嗯？”她摇摇头，“听上去是很难找，但其实我们身边就有啊，聂老师不就很符合吗？我找不到比他更符合的了！正好快放假了，我帮他们两个交换联系方式，如果是聂老师和我姐姐站在一起，想想就很赏心悦目……” “不行！”甄楚脱口而出，他差点就顺着她的话想下去，的确会是张很不错的画面，但这就更不行了。 孟晓歆疑惑地皱起眉头：“什么？” “你……不能把聂老师和你姐姐凑一块，”甄楚搜肠刮肚地想理由，“聂老师他，他有女朋友了，有人见过的——不信你问卢骥。” “我才不问，”孟晓歆满不在乎，又喝了一口饮料。“他见过又不是我见过，我可没听说过这种事。” “但是……”甄楚很着急，孟晓歆盯着他的脸，很开心地笑起来。 “我在说聂老师的事，你怎么急成这样，聂老师有没有女朋友，你怎么这么在乎？” 被她这么唐突一问，甄楚心里发虚，说话就更没底气。 “我在乎什么了……？” 她忽然凑近，长长的睫毛眨啊眨，嘴唇轻启，像吐出一个咒语。 “听说你在和老师谈恋爱……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