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传令军部及维和署，即日起基地全程戒严，以调查基地人口健康状况为由，每一个人都需要进行基因检测，有任何异常立即逮捕调查。”哈里斯走在中心大楼的过道上，雷厉风行的模样让行人不住地退让，跟在他身后的卫兵们忙不迭遵从。 进入传送电梯，电梯快速下落间他瞥见了几道人影，哈里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去给我查一查姜显教授身边那个保镖。” 卫兵们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哪一位。” “蓝眼睛那个。”哈里斯的眼神陡然变得晦暗。 实验室处在极高的空中，陆勖站着的地方有一面完全透明式墙壁，远远望去，仿若置身空中。 澄红的云海翻涌，如血般的残阳洇在云幕上染红了天边，暮色的最后一束光线在实验室内将陆勖的影子拉至勖崇山的脚边。 陆勖看着姜显同勖崇山一道出来。 勖崇山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又回到了姜显身上，“听说你的护卫说你受伤了，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姜显走在他身侧摇了摇头，“只是磕着了膝盖，不碍事。” “没事就好。”勖崇山边走边若有所思，“今后恐怕得麻烦你多来实验室走动走动，我知道你这几年来已经不搞研究了，这件事牵扯过多，需要你的协助。” 陆勖跟在二人身后，瞧见姜显微微点头，二人之间的对话到此就结束了。 大楼门外停着等候接送的专车，勖崇山原本是想要顺带将姜显送回去的，但被姜显婉言拒绝，目送专车远离，又有一辆专车停在了姜显面前。 陆勖打开车门，同姜显一道上车。司机原本是要将姜显送回住处，却在半路时被要求驶去了中城区。 基地分为中心区、上城区、中城区和外城区。上城区多是住宅与各类多功能大楼，活跃最多的是各类富人贵族，中城区是商户林立的繁华地带那里大多数生活着基地内最普通的公民，外城区则大多为军方管辖地带，军工生产以及维和城防。 中城区人流便格外拥挤，车停在了路边，司机从哈里斯手下调过来的保镖，原本也是要一同跟着姜显的，但姜显在下车前让他等在车内。碍于姜显的身份，身为司机的卫兵只能遵从。 司机透过车窗盯着远行的两人，接着姜显就带着陆勖闯进了一家装修风格光怪陆离的店门，司机皱眉，觉得有些不妙，下车也一道跟了上去。 卫兵一踏进门内，喧闹的音浪便喷涌而来，门内俨然是一处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此时哪还有前面两人的半个身影。 陆勖跟在姜显身后，看他驾轻就熟地从人群中走过，熟门熟路从歪歪绕绕的通道穿过，接着推开了一道门，露出了一条寂静的小巷。 小巷的两侧分别是繁华的商业区与相对安静的住宅区。 姜显白皙光滑的面部轮廓在昏暗的夜色下时隐时现，他面容平静，走了几步才说，“我在你账户上划了一笔钱，去雇辆车来。” 陆勖按照他的意思去雇车，小巷口只剩下姜显一人，晚来风急，凉风吹起了姜显的衣袂，繁华的城市灯光被小巷切割成孤零零的片式映在他的背后，他无意识抬起头，目光所及是万家灯火。 身边响起鸣笛声，姜显猝然回头，见一辆通体漆黑的改装车停在了身边，车窗缓缓降下，是陆勖。 姜显坐进自适应座椅，车门窗旋即闭合，陆勖将手搭在操控台上，一时好像并没有要出发的意思，“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话音落下，车内的空气一时寂静下来，隔了几秒才听到姜显微乎其微的呼吸了几口气，“还记得那名被你一脚踢到吐血的记者吗？” “楚霆上将的死，究竟是殉国还是谋杀。”姜显先把话又重复了一遍再道，“新纪2326年6月23日晚上21:45方舟基地最高指挥官楚霆上将因病逝世，享年39岁。” “楚霆在十二年前基地和第六区的那场战争中负伤，激光弹片斜擦过他的心脏，虽然当时的医学技术已然十分发达，换心手术也很成功，但是他的身体对异体心脏的排异程度很高，每隔几年就需要更换一颗全新的心脏，并且近些年来，他对健康状态每况愈下，因病逝世非常合情合理。” 一长串话仿佛快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接着说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的情绪低沉模糊，“他的死，外界本应该毫无疑义。” 陆勖的眉头缓缓压紧，“也就是说楚霆根本就不是死于旧疾复发。” “自戕。” 陆勖的眉心一跳，觉得短短几句话像一把钩子似的让某种隐秘的东西露出了端倪。 “上将自戕，这是一桩基地绝对不允许外泄的丑闻，联盟最强的战斗力选择了自戕这样消极又令人不齿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公民的信仰，基地对外最骄傲的荣光……是不能自戕的。” “也就是说，有人利用楚霆的死做文章，挑起舆论。”陆勖的指尖在操控台上若有所思地轻敲几下，“众口铄金下，公民一定会要求公开基地公开上将的死亡报告，到时候消息就要瞒不住了。” “是。” “你告诉我这么多，就不怕我刚才录了音，转手就卖去给各大媒体吗？” “你的公民ID跟我的绑在一起，没有我的授权，一个区都走不出。”姜显将脸转向了窗外，把后脑勺留给了陆勖，“开车吧，去中城D区二十八号街。” 陆勖磨了磨后槽牙，并顺手将车启动。 · 应许实验室 身着专业操作服的研究员们正眉头紧锁地低头忙碌，一种惶惶不安的氛围笼罩在实验室。 有研究员将数据分析台上的数据拷贝到了光屏，跨越众多操作区，递到徐以微面前，“徐教授，这是刚分析出来的病毒数据，需要传一份到军部吗？” 徐以微从一扇移动门内出来，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显然是做完实验刚全身消毒完出来，透明玻璃镜片将他眼底攀附的红血丝遮掩了大半，由于戴眼镜的缘故反而更显的他整个人禁欲、薄凉。 “不需要。”徐以微很淡地说几个字，有门旁的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实验外服套到身上，将属于alpha挺括健硕的身材遮掩进宽大的衣袍，接着他接过了研究员手里的光屏，“我亲自去一趟军部。” 他刚要走就又被某一个研究员叫住，“徐教授，您的的密令授权可以公开给我吗，我手头有一个博士生目前在这个领域研究。” 徐以微点点头，边走边在个人终端中开放了授权。 军部的行政区实际上就设立在中心大楼内，从实验室下来到军部的楼层也仅需要几秒钟的时间，费时间的是因为没有通行证而需要层层通传审批。 等徐以微见到哈里斯时，已经快要半个小时了。 “变异病毒样本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徐以微将光屏递到了哈里斯面前。 哈里斯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接过了徐以微递过来的数据，“信息传输片刻就能对接，徐大教授无需亲自递送。” “信息直接传送当然是方便，但您读得懂数据分析报告吗？” 徐以微把话一说完，正巧是哈里斯将数据信息导入进面前的玻璃显示屏，霎时间二人眼前的被满满一堆由英文、数字组成的公式符号所取代。 眼神细致入微的徐教授瞥见了哈里斯紧扣在光屏端口上泛白的指尖，几秒后听到对方从容的声音，“徐教授请讲。” “从俄斐病毒与变异病毒中分离出来的核酸链来看，病毒确实是从俄斐病毒变异过来的。” “当年病毒在第六区爆发，你当时还是个军校的学生可能了解的并不多。”徐以微一贯冷静淡薄的面容上隐隐多了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基地内所有的尖端学者都没能研制出抗体，就是放在十二年后的现在，也同样束手无策。” 哈里斯盯着屏幕的眼神里有了些许几不可探的不自然。 “基地研究不出抗体来应对病毒，军方只能用军火武力将第六区的感染者抹去。”当年纷飞的战火与硝烟已不可追忆，寥寥数字就能概括完全。 “至于做到动用武装的地步吗？” “至于，当年陆烟平借机谋反，军方派出武装力量是有正当理由的。” “陆烟平不会谋反！”哈里斯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表面维持的平静被心中压抑不住的怒火撕破了。 “不管你信与不信，陆烟平反了，是他用自己的频道通知整个基地，第六区更名为第六基地，脱离方舟基地管辖而独立。这件事先按下不表，病毒的源头来自六区人民一道最重要的饮用水库——俄斐河。潜伏期两年，等到病发时，整个六区的人都没救了。他身为基地将军，六区督察竟全然不知，直到病毒蔓延至方舟基地内部！” “他疯了吗？他难道要用那几百万的病秧子做士兵吗？！” “你知道那几百万人最后都变成什么了吗？”徐以微眼神阴鹜，语气里带着令人生畏的森寒，“两百多万的丧尸！” “病毒在人体内潜伏两年，从病发到彻底变成丧尸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被丧尸咬伤后的人仅需要四十八小时就能转化成新的丧尸，病毒破坏人体内所有的细胞，没有任何抗体能与之对抗。而方舟基地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了。第六区在短短半年内产生了两百多万丧尸。” “陆烟平不会谋反。”哈里斯垂在一侧的指节收紧，手背上的筋骨随之紧绷凸起。 徐以微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 “当年的病毒是被用暴力强制平息的，现在又被发现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变异病毒还在潜伏期，活性还并不强，我会研制出一套检测方案供基地清查使用。” 徐以微边说边伸手在屏幕上滑动，“另外，让姜显回到应许实验室，他是我的同窗，也是当年基地派驻第六区军工实验室的研究员，接手过俄斐病毒的一手资料，没人比他更清楚俄斐病毒。” 他一通说完转过头去才发现哈里斯端着冷漠的眼神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现徐以微回过头来时又像是在跟他对着干似的转回了头，留给他一个生硬的侧脸。 徐以微立刻就知道，这是他生气的表现。 也许是因为高强度的实验研究让他的精神有些过度紧绷，他忘了哈里斯已经不再是实验室里孱弱青葱的少年，也不是实验室内的研究员，面对他时却总是习惯于去用命令的口吻说话。 徐以微身量极高，即便是站在同为alpha的哈里斯身边也还是比他略高一筹，意识到他生气的表现，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伸手究竟是要做什么，刚一抬起就僵在了原处。而哈里斯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几乎是抗拒的将身体后撤了一步，看着徐以微的眼底带着抵触。 同时徐以微也收回了手，所有不知名的情绪又重新被封印了回去，镜片之后的眼眸冷静而清晰。“抱歉，我忘了您现在已经是检察长了。” “徐教授做研究也辛苦，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徐以微的眼神让哈里斯的脊背一片僵硬，他清楚明白甚至切身体会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徐以微在看一样试验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