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课程

    国文课在每周一的1－2节，池异每天早上都不想起床。他听到室友们起床的动静，把被子盖住脑袋，继续睡觉。这时，陈义拍了拍他床头，说道：“你这周又不去啊，她上周点名了。”

    “无语，第一二周还是换课时间，她居然点名。我干脆换个老师的课。”池异说。

    “你别想了，现在校群里全是问怎么找教务处加国文课的，他们不是课程冲突就是一轮选课抽签落选。”张尔说。

    “噢，那我也不去，上周点名了这周肯定不点。”池异继续闭着眼说。

    “那个老师很年轻，长得特别漂亮，声音很温柔，讲课也很有意思，你确定不去看看？”周山说。

    “不去。”池异还是躺着。

    池异听到三个室友相继出门的脚步声，又加上刚才一番讲话，瞌睡已经醒了七八分。万一她这节课又点名呢？更何况，周山说她长得好看，池异确实有点好奇她是个什么美人。池异打开课程表，看到教学楼和教室，以最快的速度换衣服、上厕所、洗脸刷牙和出门。

    池异看着课程表找到教室，结果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绅士站在讲台上。池异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教室了，退出去看了门牌号：3201，没走错。总不能看错教学楼了吧？池异觉得自己还不如不来上课，现在找教室肯定会迟到。

    那个穿着老式西装的老人看着他，微笑着温柔地说道：“同学，你没有走错教室。要上课了，快点进来找位置坐下。”

    池异从前门进去，看到阶梯教室简直是人满为患，他看到兄弟三人全坐在倒数第三排。池异别无选择，硬着头皮坐在第一排靠近中间过道左边的第一个位置。第三个位置开始往里全有人，池异又不好意思直接坐在不认识的女生旁边，于是坐在第一个位置。

    快上课的时候，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拿着一个保温杯进来了。宽松的旗袍并没有紧贴身体，布料自然下垂，剪裁得当，杨妃色温婉柔和。她脚下的低跟皮鞋走路轻盈，行走时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池异想，她像是一位从民国走出来的才女。

    杨舒羽把保温杯放在讲桌上，说道：“今天是教师节，我借你们给一位退休老教师上上课，好让他重回课堂，缅怀一下过去的岁月。这是我的爸爸，柳明生，以前教的是高中语文，但他对国学很有研究。所以我让他给你们上一节课，希望同学们理解和支持。为了避免可能的误会，我跟我妈姓，我妹妹姓柳。”

    柳明生拿起白色粉笔，在黑板上用优雅的行书写下“”和“柳明生”。杨舒羽拉了一下上下滑动的黑板，说了两句便走到池异旁边。池异心想：别坐我旁边。可惜右边的第一排的空位在中间，杨舒羽把手撑在桌面上，对池异说：“这位同学，麻烦你坐里面那个位置，我坐这个位置。”

    听到杨舒羽的声音，池异连心脏都加速了，紧张地起身，身下的收缩凳“啪”地一声弹回去，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响亮。池异赶紧坐好，把课本翻到第四单元，又从笔袋中拿出黑笔写笔记。杨舒羽从皮包里拿出教材和笔记本，又找了找，发现自己忘了带笔。

    “同学，可以借我一支笔吗？”杨舒羽说。

    “好的，杨老师。”池异从笔袋里拿了一直新的递给杨舒羽。

    上课铃响了，柳明生过去关上门，走到讲台上，说道：“同学们好。”说完，深鞠了一个躬。

    “柳老师好。”底下人没有起立，但还是照着老规矩回答。不知道是谁在带头鼓掌，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柳明生开始上课：“在上课之前，我要说一句，我在这节课讲的是传统文化，不是宣传封建迷信。如果大家对我的观点有不赞同的地方，也可以课下跟我讨论。我希望大家可以在了解传统文化的前提下，批判性地去继承。话不多说，说起这个……”

    柳明生讲课生动有趣，节奏得当，普通话保留着一些老式口音，听上去非常舒服。至于柳明生讲了什么，池异完全不在意。杨舒羽坐在他旁边，用他的笔写字。杨舒羽的字和柳明生的板书一样漂亮。池异想着，她的声音也很好听，他还能闻到杨舒羽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池异低着头，但眼睛一直往杨舒羽那边看。

    “你是这节课的学生还是来旁听的？”杨舒羽突然开口。

    “是这节课的学生。”池异说。

    “那我上周怎么没见你来？”

    “呃，杨老师，我是这周才捡漏选上的。”

    “你叫什么名字？”

    “池异。”

    “果然就是你。我这门课根本没有人中途退换，上个星期只有你一个人缺勤。要不要我给你看一下点名册？”

    “杨老师，对不起，是我错了。上周是……之前才军训完，我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行吧，我借了你的笔，上次的事就算了。我记住你了，如果你下次再缺勤，直接按缺勤三次处理，取消期末考试资格。”

    “谢谢老师，我以后不会旷课的。”

    “好好听讲，不要走神。”

    第二节课快下课的时候，杨舒羽把笔还给池异，夹着包走到讲台上，拍了拍黑板，说道：“公共课程都是教研组统一出题。如果我要出题，今天的内容一定是重点。带了手机的拍一拍，没带手机的赶紧抄一抄。以及，我什么都没说哈。”

    “谢谢同学们认真听讲，下课。”柳明生说完，又鞠了一个躬。

    杨舒羽开车回家，柳明生坐在副驾驶。柳明生长舒一口气，说道：“我今天就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你坐在教室里，跟你妈当年一模一样。”

    “想念你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想念高一时的我妈？老师，你真是不要脸。”杨舒羽说。

    “我这辈子就做了这一件错事，但我不后悔。其余时间，我自认为我对得起那张讲台。”

    “那些大学生没有谁想听你说真正的八卦，他们只想低头玩手机。”

    “只要有一个人认真听，那就是有意义的。我看到好几个同学眼神特别认真。我看你旁边那个男生记笔记也挺认真的。”

    “他？那老师的眼神还真不错。”

    下课之后，池异一直看着杨舒羽用过的那只笔，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香。池异把那只笔放进细长的玻璃瓶中，放在寝室里自己的桌子上，几乎想顶礼膜拜。池异想，能看到杨舒羽，他怎么可能逃课，甚至还想去蹭别人的课。每周一不再煎熬，反而充满了甜蜜的期待。